47 尚書彈劾賴瑾反擊 (1)

賴家書房瑾玉談心,尚書彈劾賴瑾反擊

如今且說賴瑾夜晚歸家,枯等許久的沈軒不免皺眉問道:“怎麽去了這半日功夫?”

賴瑾不好和他說府裏頭的各項瑣碎之事,只得開口笑道:“有一陣子不見,老太太拉着我說了許多話,姊姊妹妹們也都聚在一塊兒聊了半晌,況我還有兩句要緊的話囑咐給人,許多雜事下來,便耽擱了。”

沈軒點了點頭,起身說道:“那你快些回房安置,明兒一早還得上朝呢!”

賴瑾向沈軒微微一笑,又說了許多閑話,方才歸房洗漱不提。

至次日一早,便賴瑾照例去翰林院點卯。進門的時候就瞧見衆人的神色頗為古怪,看向賴瑾的神色也有些躲躲閃閃的。賴瑾心下狐疑,給衆位上峰同僚見禮之後,默不作聲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這廂陸子明幾個鬼鬼祟祟的湊了上來,神秘兮兮的說道:“你知道嗎,吏部尚書李大人昨日上折子将骠騎将軍給彈劾了?”

賴瑾微微皺眉,不以為然的說道:“他能彈劾什麽,總歸是一些貪污銀錢的小節之事。聖上都不做追究了,他還能怎麽樣?”

陸子明搖了搖頭,壓低嗓音說道:“他彈劾沈将軍結交京官,圖謀不軌。”

賴瑾的動作微微一滞,旋即開口說道:“無稽之談。”

“我們大家都知道他這話是扯淡,但此中已然牽扯到了沈将軍與你。我看他是來者不善,你自己警醒一些罷。”秦牧開口勸道。

賴瑾有些厭煩的将手中毛筆撂在硯臺上,挺直脊背說道:“我與沈将軍光風霁月,問心無愧。我怕他亂說什麽?”

“他已經得到消息,說沈将軍在戰場上貪污的那些東西,全部裝在你的行禮中擡回京都。如今就藏在你們家裏。請聖上下旨,查抄你們家呢!倘或聖上真的同意了,恐怕你們家結交外員的罪名就證實了。稍有不慎,他再參你家一個圖謀不軌,那就麻煩了。”趙岑一雙劍眉緊蹙,對自己的小兄弟十分擔心。

賴瑾心下微驚,更多的卻是惱怒。當即起身說道:“我去面見聖上。”

說着,便向院裏的大學士告了假。那王學士嘆息一聲,颔首允了。

賴瑾這孩子什麽都好,只是少年得意,未免有些輕狂了點,行事太不謹慎,如今就被人家輕易抓到了把柄了。好在這孩子年紀尚小,聖眷優容,想來也只是虛驚一場,不會有什麽大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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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賴瑾急匆匆的出了翰林院就奔大明宮而來。到了臨敬殿時,戴權正在外頭候着。賴瑾上前請求陛見,戴權沖着他微微一笑,輕聲提點道:“聖上今日的心情不錯,小賴大人倘或有什麽谏言,不妨直說。”

方才轉身進殿通報。

少頃,乾元帝沉聲說道:“讓他進來。”

賴瑾微微理了理思緒,進殿叩拜。

乾元帝看着舉止已然恢複平穩的賴瑾,眼中笑意一閃而過。沉聲問道:“愛卿要求陛見,有何要事?”

賴瑾聞言,只略沉吟片刻,徑自說道:“我聽說吏部尚書彈劾我結交外官,遂前來辯解。”

乾元帝沒想到賴瑾開門見山,旋即開口笑道:“哦,你如何辯解?”

“尋常百姓家每逢年節之事都要禮尚往來,共敘情意,何況是我們這等人?我與沈将軍少年相識,陛下也是曉得的。如今闊別八年驟然相見,沈将軍送我一些禮物也是人之常情。怎麽到了李尚書口中,就成了藏污納垢鬼蜮之事?想來原是他自己污穢慣了,所以瞧見別人也都不幹淨。佛祖說相由心生,大抵就是這麽回事。”

乾元帝聽見賴瑾理直氣壯的答言,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旋即問道:“那李尚書彈劾沈将軍在西北戰場貪墨一事,你又如何看待?”

賴瑾眨了眨眼睛,向着乾元帝谄媚笑道:“我聽聖人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既然聖人都這麽說了,想來也是有些道理的。”

“這麽說,你承認沈軒在西北的時候大肆搜刮戰利品了?”乾元帝挑了挑眉,看着賴瑾說道。

賴瑾搖頭說道:“微臣并不曾如此說。只是微臣聽聞市井言語,這李尚書自擔任吏部尚書以來,賣官鬻爵,大肆收受孝敬,聽說他岳母前年六十大壽,前往慶賀者無以計數,往來具是豪門大戶,所送賀儀更是車載鬥量,想必家中闊綽得緊。怪不得人人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李尚書十年寒窗,一朝得意,珍惜眼前福分和光同塵也是無可厚非的。可是我卻聽說這李尚書同外省一些節度使的關系莫逆,經常替他們安排周全,提拔心腹。我只是笑李尚書燈下黑,只能瞧見別人,反而看不見自己罷了。”

乾元帝端着茶盞的手臂一頓,擡眼看向賴瑾,沉聲說道:“空口無憑,你可有真憑實證?”

賴瑾颔首笑道:“現在雖然沒有。不過陛下倘或能給微臣一個月的時間便宜周旋,微臣定然能拿出确鑿證據的。”

乾元帝目光灼灼盯着賴瑾,半日,方才徐徐說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賴瑾一臉鄭重的點頭應是:“微臣自然曉得,微臣願為陛下效力,萬死不辭。”

乾元帝沉吟半晌,突然笑道:“既如此,朕就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權且看看你能折騰出來什麽?”

賴瑾聞言,領旨謝恩,躬身告退。

出了臨敬殿的時候,戴權一臉深意的走上前來,開口笑道:“年輕人血氣方剛,年少輕狂。可悠着點。那吏部尚書老奸巨猾,又是上皇的心腹臣子,你萬事要考慮周全。”

賴瑾沖着戴權微微一笑,開口說道:“上皇因身子不好在後宮養病,李尚書竟然還拿這種沒影兒的事情去勞累上皇憂心,果真是不忠不孝,不配為官。”

“可不是。”戴權接口說道“比方說這一次的彈劾,聖上考慮沈将軍年歲尚輕,建功不易,原本就沒放在心上。豈料這位老尚書不依不饒,竟然請動了上皇,那上皇又不明所以,只跟聖上說國法無情,不可徇私。聖上也很是為難啊!”

賴瑾驟然停下腳步,滿面狐疑的打量戴權。豈料戴權仿佛無事人似的,轉身伺候聖駕去了。賴瑾自己個兒在宮道上琢磨半日,方才輕笑一聲,舉步去了。

這廂賴瑾出宮以後,徑自下了請帖邀馮紫英、衛若蘭幾個相熟的世家子弟前往一品堂吃酒。衆位玩伴們幾日不見,自然又是好一頓的噓寒問暖。酒過三巡之後,賴瑾開門見山,将李尚書彈劾自己同沈軒的事情說給衆人聽。

馮紫英率先皺眉罵道:“這老貨還沒完了是吧?”

衛若蘭氣的将酒樽一把摔在桌子上,恨聲說道:“寒門老狗,只會咬人。”

馮少楠挑眉說道:“沈二這小子不管怎麽說都是我父親認下的義子,也是我們馮家人罩着的。這李默成仗着自己是吏部尚書,也忒不把我們馮家看在眼裏了。”

“寒門官宦,向來視我等功勳世家為眼中釘,肉中刺。倘或是別人借此生事,我倒也不以為然。可這李默成好歹也是上皇跟前兒的得意人,我們這些個功勳世家對上皇他老人家也算是忠心耿耿,不敢有半點違逆。李默成此番向沈軒出手,雖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徇私舞弊,可也未免不顧大局了一些。”

韓琦說的隐晦,可是衆人也都聽懂了。不免心下一驚。陳也俊皺眉說道:“你的意思是……李默成此番作為,是上皇授意的?”

衛若蘭挑眉說道:“怎麽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的?”馮少楠冷笑接口,“我早些日子便曾說過,如今上皇已經是上皇了。真正當家作主的乃是當今陛下。你們都不聽我的勸,只一味巴結着上皇诋毀當今。哄得上皇即便深居後宮,也念念不忘把持朝政。這也就罷了,如今你們卻又順了當今的意讨伐西北,又建此大功,上皇心裏不舒坦,想要告誡一二也是有的。”

馮紫英等人略有不滿的皺了皺眉,各自沉吟不語。當日參軍遠赴西北,衆少年們想的都是國仇天下,并未顧慮太多。何況這不論怎麽說,也是幫他們老徒家打天下。要是上皇真的因此而遷怒大家,真真的叫人心寒透了。

一時間桌上靜默,無人說話。沉吟半晌,賴瑾方才開口說道:“今日我去聖上跟前兒陳情。我自是不會說謊哄騙陛下,所以從西北回來的事兒也都一徑默認了。其實這本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舊規矩不都是這麽着的,怎麽到了李尚書這裏就成了貪贓枉法了?我心裏不服,只說那李尚書本就是個和光同塵的人,倘或真論起徇私來,他私底下結交外省節度使的罪名可要比我和沈軒相交甚好要大多了。”

韓琦聞言,則沖着賴瑾問道:“那聖上怎麽說?”

“聖上只說他貴為天子,自然要公平待人。說我空口無憑,沒有證據。何況這件事情上皇還在後頭看着呢。聖上也沒辦法。”

衛若蘭冷笑道:“上皇的狗自己都不幹淨,還有臉面攀咬別人。他今日能追究沈軒在戰場上的罪過,明日也難保不會以此要挾我們。正是此等時候大家更應該聯起手來,定不能讓瑾弟弟和沈二吃虧。”

陳也俊也點頭笑道:“我聽說這李尚書的族人在老家仗着他的威勢,包攬訴訟,縱奴行兇,欺壓百姓,魚肉鄉裏,幹了多少民怨沸騰的事兒。這到底也不是什麽秘聞,等會子我家去,也讓家下人好好打聽打聽。搜集了他們家的罪證,咱們一起做數。”

“我聽說這李尚書的夫人也曾背着他在外頭放印子錢,這也是掉腦袋的大罪。等回去我好好問問,看看是否能找到證人和證據。”馮紫英說着,伸手拍了拍賴瑾的肩膀。“如今咱們幾家也算得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倘或有什麽為難,直接開口同我們說就是。”

賴瑾趁勢說道:“多謝幾位兄弟相助。在下無以為報,唯有一杯酒水聊表謝意。”

衆人嘻嘻哈哈的共同舉杯,大家又說了一會子閑話,方才盡興而散。

賴瑾到家的時候,沈軒業已經下朝歸家。想必是知道了李尚書上奏彈劾的事情,自己一個人悶悶的在後院演武場上耍槍。招式渾然犀利,殺氣畢露。想必心中恨意頗深。

賴瑾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只等到沈軒自己收招,将長槍放到兵器架上,這才上前笑道:“你在西北成日打仗都習慣了,如今回京了,也不曉得放松放松。”

沈軒悶悶說道:“我連累你了。”

賴瑾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開口說道:“這倒也不算什麽。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在意,不過兩三天的風波,以後就沒事了。”

沈軒依舊有些抑郁的說道:“終究是我對不住你。”

賴瑾搖頭笑道:“與你無關。”

正和沈軒說着話,賴瑜小包子從後堂上颠颠兒的跑了過來,口中不斷叫爹爹,上前一把抱住了賴瑾的大腿。賴瑾輕輕敲了敲賴瑜的腦門,口中糾正道:“叫哥哥。”

賴瑜小包子搖頭,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爹爹來信了。哥哥給我念信罷。”

賴瑾心中越發高興,立刻抱起賴瑜往書房走。口中不住調笑道:“瑜兒已經識字了,怎麽不自己念信?”

賴瑜搖頭,乖乖說道:“未有長兄允許,弟弟不敢擅自翻閱長兄信件。”

頓了頓,略有不滿的說道:“可是爹爹為什麽只寫信給長兄,卻不給瑜兒。是因為他不喜歡瑜兒嗎?”

“不是的。”賴瑾好笑的應道:“想是父親不曉得瑜兒如此聰明,下次哥哥在心中和父親說,讓父親寫信給瑜兒就是了。”

賴瑜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迎頭又碰上了趕過來的賴嬷嬷并賴大幾位家人,賴瑾口頭上給衆位長輩們見禮。衆人簇擁着進了書房。果見幹淨的花梨大理石大案上擺着幾封信件。賴瑾走上前去,将賴尚榮的家書拆開匆匆觀閱了一番。

信中賴尚榮簡單報了平安,只說前一陣子衙門事忙沒有精力給家中寫信。如今地方上的事情基本已經收拾妥當,請大家不必擔心。信中還略重筆墨向賴瑾闡明薛蟠去揚州相幫的事情。賴尚榮對于不通文墨但性子直爽的薛蟠頗為喜愛。只說賴瑾要好好同薛蟠相處,這個朋友結交的不錯。雖然自古以來官宦和商家地位不同,但賴家又與別家不同,不必拘泥世俗禮見。

信中還說賴尚榮并林如海與薛蟠短暫接觸,發現其人秉性良善,但是脾氣驕縱,缺乏管教。因此便将薛蟠暫且留在揚州代為調、教一二。薛蟠本人也同意了。賴尚榮在信中囑咐賴瑾将此情況告訴薛家母女,免得薛蟠許久不歸,兩人擔心。

其後便是對賴家所有人問好寒暄,特地還囑咐了賴瑜的教養問題。只說長兄如父,賴尚榮如今遠在千裏之外無法給賴瑜啓蒙,叫賴瑾前往別疏忽了賴瑜的教養問題。

最後便是像賴嬷嬷和賴大夫婦兩人請罪。說自己身為長子卻不能在跟前盡孝,希望幾位老人平日裏多加保養,千萬不要勞累。

長長的一封家書念完,賴家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賴嬷嬷展顏笑道:“尚榮這麽長時間沒給家裏來信,我原也擔心他在揚州遇到麻煩。如今既然說塵埃落定,什麽都解決了。我們也放心了。”

桌案上還有幾封信箋,是林如海寫給林黛玉的。賴瑾将所有書信收好,吩咐大丫鬟錦香進府裏送給林姑娘。賴家衆人也都各自散了做事不提。

賴瑜小包子看着桌案上依舊有幾封厚厚的信件,信封上卻沒有任何字樣,不由得狐疑問道:“這封信是誰送來的,怎麽上頭什麽字都沒寫呢?”

賴瑾微微一笑,将那封信件拆開,定神觀閱一番,眼眸不可思議的睜大了。

一旁坐着的沈軒留意到賴瑾的震驚,開口問道:“怎麽了?”

賴瑾心不在焉的搖了搖頭。不動聲色地說道:“這封信是我在外做官的一個朋友寫的。當初我拜托他将那省的民風習俗一一記錄下來與我觀看,屆時讓我也漲漲見識。沒成想他竟當真了。這心中寫了好多西南當地的民俗風情,地理人文,瞧得我越發驚愕。竟覺得自己見識太小,坐井觀天。“沈軒聽聞賴瑾一席話,只覺得他言語不實。卻也想到賴瑾不想多說自有他的道理,當下也不細問。

賴瑾這才将手中書信一一整理好放在私密的地方。同沈軒和賴瑜兩個道:“我們出去罷。”

一時間衆人去了後院兒坐着。傍晚日光稀疏,百鳥歸巢。趁着涼風習習倒也頗為惬意。三人在後頭石亭裏納涼,賴瑾閑來無事指導賴瑜小包子給父親回了家書。小孩子手腕無力,筆鋒無骨,但在賴瑾手把手教導了近一年的情況下,賴瑜的字跡勉強端正清秀。

小包子皺着眉頭用頗為童趣的話将這一段時間自己經歷的事情并感想一一寫在信中。遇見不會寫的字還得擡頭問問賴瑾。賴瑾十分耐心的告訴了,賴瑜又低頭寫信。約過了小半個時辰,一封家書将将寫完。

賴瑜小包子将書信晾幹,遞給賴瑾的時候,還不忘皺眉提點道:“記得告訴父親,下次要特特給我回信才是。”

玉雪可愛的包子臉嚴肅端正,看得賴瑾和沈軒失笑不已。大家又玩鬧了一會子,便有小子前來通報,說榮國府的寶二爺到了。目下已經被家下人引去書房。賴瑾聞言,立刻起身笑道:“忘了這麽個學生了。那我先去了。”

沈軒點了點頭,繼續陪着賴瑜頑耍。

這廂賴瑾行至書房,見寶玉垂頭喪氣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撐着下巴,雙目無神看向遠方。心中微微一嘆,上前叫道:“寶玉?”

賈寶玉回過神來,看着賴瑾說道:“我今天不想上課。好容易借口到你們家散淡散淡,你別催着我讀書。”

賴瑾輕嘆一聲,順勢坐到寶玉對面,開口說道:“我父親自小便教導我,讀書是為明理,進學是為增長見識。這本是見快樂豐富的事情,怎麽到了你頭上竟變成這般痛苦了?”

寶玉淡淡說道:“因為我父親同你父親不同。我父親讓我讀書,只是想讓我下場科舉,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聽出寶玉言語中的怨怼,賴瑾沉默半日,開口說道:“其實這也是一種活法,不能說政老爺就是錯的。”

寶玉接口說道:“可這不是我想要的。他既然喜歡科考,為什麽自己不去考?因自己考不上所以就來為難我?他們整日裏說我不如珠大哥哥,不比他上進不比他少年多才。可是珠大哥哥已經被他們逼死了。到如今,他們又來逼我。我寧願他就這麽把我打死,我也不會順了他的意下場科考,去做那國賊祿蠹,争那浮名功利。我今日便明說了,別說是再下一次場,就是再下一百次場,我依舊通不過。瑾弟弟你也不用白費力了。”

寶玉說到這裏,情緒有些激動。起身說道:“我如今被他們逼得實在不耐煩,只好出來你這裏躲一躲。你倘或與我還有半點情分,就別同他們一樣逼我。我便對你感恩戴德了。”

賴瑾瞧見寶玉這番模樣,只覺得心中猜想果然成真。當下越發頭疼的嘆息一聲,拉着寶玉的手說道:“你先坐下,咱們有話慢慢說,何至于激動到如斯境地。”

寶玉聽了,方讪讪的坐下,低頭不語。

賴瑾知道寶玉這大抵便是青春逆反心理作祟。心中想了千百句的好話勸慰,又怕寶玉聽不進去。尋思半晌,只挑了個最為安全的話題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将來想做什麽?”

寶玉聽得一愣,滿面狐疑的問道:“什麽做什麽?”

賴瑾耐心說道:“你如今年歲尚小,自然可以在家裏,同姊妹們玩耍談天,不必想的太多。可是你終有一日是要長大的。到那時,你要怎麽辦?”

寶玉愣愣的想了半晌,開口說道:“哪裏又想的那麽遠了。我如今只想着同家裏的姊姊妹妹們相守在一起,過一天就算一天。最好等到有朝一日我化作飛灰去了,我也管不得他們,他們也顧不得我。大家各自散了罷了。”

賴瑾聽寶玉越發糊塗的話——饒是他從小到大聽習慣了,此刻也覺得好笑。當下耐心同寶玉講道:“我知道你平日最喜歡以女兒家自比。只說男兒都是污穢濁物,女兒家都是千金萬金的小姐。最該配家裏榮養着,一輩子都無憂無慮才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家裏的姐姐妹妹們終久是要嫁人的。到說親論嫁那一天,倘或家裏門第好,能說個書香之家,文墨之流,夫妻兩個舉案齊眉,琴瑟和鳴,那是再好不過。倘或是自家門第不好的,真配了那起子屠夫粗人,動不動打罵斥責的,一輩子也就完了。”

寶玉聽的心中懼怕,脫口說道:“那就這一輩子不嫁人。”

“等到老了老了,連個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自己孤零零的,後事終難繼?”

寶玉聽了,心中越發慌亂。

賴瑾且又說道:“那就先不談這些個姊妹們。單只說老太太和太太——兩位老人家年歲越發大了。你如今年歲還小,他們老邁之軀惦念着你,将你照顧的無微不至也無可厚非。可等到他日及冠了,你依舊如現在這般混事不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怎麽辦?”

寶玉開口說道:“赫赫揚揚的國公府,榮養老祖宗和太太自然是沒問題的。哪裏就至于你說的那步田地?”

賴瑾笑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且不說國公府以後如何,我們單以這國公府論——如今朝廷禮法,承爵的乃是大老爺,将來大老爺沒了也是琏二爺襲爵。老太太是他們的嫡親長輩,孝敬養老也是應該的。可是二太太呢?他日政老爺告老之後,這兩個老人一身希望只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準備如何奉養兩位老人?”

寶玉無措的想了半晌,終究開口說道:“老祖宗不會不管我們的,大伯父不會不管我們的。”

“所以你便理直氣壯将所有責任都推到了老太太和赦老爺的身上?”賴瑾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挑眉反問。這幾年他忙着科考入官,和寶玉并不如先前一般親近。可此番談話下來,賴瑾深深察覺到寶玉的想法和思維方式竟然和當年進學時候別無二樣。賴瑾不知道寶玉是天性如此還是裝的糊塗。可現如今他既然來了,怎麽也得把寶玉的美夢打碎。

“老太太和太太為了你的前程嘔心瀝血,政老爺雖然不善言談,但也是十分的盼子成龍。所以每日言談教訓嚴厲方正了些,卻也是希望你将來能更好。而你身為人子,總是要有侍奉老人的責任和義務。你有沒有想過如今你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又不肯科考舉仕,等到來日父母老邁,你準備如何盡孝道?”

賈寶玉想了想,說道:“侍奉床前?”

“吃飯穿衣,侍奉湯藥,家居萬事,哪樣不需要錢?到時候你們離了國公府,你怎麽賺錢侍奉床前?”賴瑾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

賈寶玉平日只顧玩花弄草,何曾想過這些細碎的問題。當下有些厭煩的擺了擺手,開口說道:“瑾弟弟想說什麽,只說便是。你這樣問來問去,問的我頭都疼了。”

賴瑾這才轉口問道:“我知道其實你是喜歡讀書的。你如今都喜歡讀什麽書?”

寶玉笑道:“我喜歡經史子集,不喜歡八股文章。”

賴瑾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我如今在翰林院任編纂,就是負責修訂《周史》。于我共同作業的還有今科狀元秦牧和榜眼趙岑等。他們都是難得的少年才俊,何況翰林院中的學士們也都是飽讀詩書的老儒家。各個談吐恢弘,對于經史子集十分了解。每日裏閑談詩詞,讨論子集,日子過得也很惬意。”

寶玉有些不明所以。

賴瑾嘆息一聲,開口說道:“你想和我一起在翰林院談論經史子集嗎?”

賈寶玉微微遲疑,開口說道:“我最讨厭賈雨村那樣的官宦,一個個的國賊祿蠹,滿口的道德文章,一肚子的男盜女娼。我不屑與他們為伍。我還聽說那翰林院裏的一位學士還因為一己私仇上奏彈劾了你和沈将軍。我不喜歡他們那樣的人。”

賴瑾輕勾嘴角,開口笑道:“那樣的人是少數。翰林院泰半官員都是林姑老爺那樣的清流名士。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秉性高潔,自然不屑于做那種事情。至于李尚書也不過是個特例,他在翰林院的人緣兒也不好。”

賈寶玉想了想,開口說道:“是了。在什麽地方都有一些特別讨厭的人。比如咱們家的那些管事婆子們。”

賴瑾心中暗笑,旋即應道:“不錯。李尚書于翰林院就如同管事婆子于府上,都是不受人待見的。”

賈寶玉見賴瑾附和他的話,越發高興的點了點頭。

賴瑾又說道:“左右政老爺和老太太太太如今也勸你上進讀書。你也不想總是挨打受罵,為什麽不咬咬牙過了科考,也進翰林院同我們一起呢!整日裏談論詩詞風雅,修撰經史文章,不也是你喜歡的事情嗎?”

賈寶玉高興的點了點頭,開口附和道:“我在家裏,同各處姊妹們也經常談論詩詞典故呢!只是老爺不喜歡這些個,說是旁門左道的小東西。他只讓我讀四書五經,八股文章。”

“那你不如好好進學,入了翰林院,以後都可以名正言順的讨論詩詞了。想必到時候政老爺見你科舉過了,也不會狠管你了。”

賈寶玉默然看了賴瑾半晌,突然開口笑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幫着老太太和太太老爺們,逼着我念書。”

賴瑾有些尴尬,剛要開口說什麽,就聽寶玉嘆息說道:“可是你終久同他們不一樣。你肯和我好好說,并不像他們,只一味的讓我怎麽做,卻從來不肯聽我的意願。”

聽到賈寶玉這麽一說,賴瑾竟也覺得心裏有些酸酸的。開口說道:“我們常常羨慕閨閣女兒幹淨無邪,不必考慮光宗耀祖,支撐家業。可卻不知道,閨閣女兒們之所以能如此天真爛漫,是因為外頭的爺兒們都将所有的風雨遮擋了。所以閨閣的姊妹們才能像園子裏的一朵朵嬌花,肆意開放。寶玉你從小便自诩護花使者,如今何不努力些,為園子裏的所有姊妹們遮擋風雨,讓他們能一輩子無憂無慮呢?”

賈寶玉聞言宛若五雷轟頂,細細思量半晌,開口笑道:“怪不得人人稱贊瑾弟弟天資聰穎,乃神童般的人物。果然想的與我們這些混沌濁物不同。先前是我想左了。只一味覺得男兒如何污濁不堪。卻沒想到若無淤泥之護育,何來池中白蓮悄然綻放?若不是那些花下泥土滋育撫養,又何來這滿園的姹紫嫣紅。罷了罷了,我既然已經生成污濁之身,又何必豔羨花朵女兒們的清淨美好。若是一味親近,也只不過玷污了這些個嬌花嫩草。莫不如就這麽污濁到底,倘或能護住一兩朵嬌花盛放,也不忘我來這人世間走一遭了。”

賴瑾聽賈寶玉這席話聽的滿頭大汗,不過瞧見他竟然肯上進了,心中倒也越發高興。當即說道:“以你之資,科考中舉本不是什麽難事兒。那我便在翰林院等着你了。”

賈寶玉沖着賴瑾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省得的。”

一句話未落,兩人相視一笑。

賈寶玉在賴家書房又坐了一會子,吃了兩盞茶,方才起身說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合該家去,免得老祖宗和太太惦記。明日的時候我依舊這個時辰到你這邊來。你在勸學齋給我留一間廂房做書房就是。我喜歡你這滿院子的鮮果蔬菜,花花草草。哪怕是在這裏看些迂腐文章我也是可以忍受的。倒比在老爺那裏強多了。”

賴瑾笑着回道:“你若是喜歡,那便是再好不過的。我這便吩咐家下人将你的書房收拾出來,明日你便過來讀書就是了。”

賈寶玉點了點頭,又随同賴瑾去後面拜見了老嬷嬷和賴大等人,方才家去不提。

這裏賴瑾送走了寶玉,立刻回轉書房。将先前藏起來的無名信件翻了出來。

看着那封信上寫着的李默成自做官以來所犯下的種種罪行。賴瑾心中暗自驚疑。只因那信中除了将這些罪行陳列之外,竟然還有兩封李默成同平安州節度使銀錢來往的私密信箋,以及平日裏李默成收取賄賂的罪證,他家夫人私底下放印子錢的證據,甚至還有王禦史家夫人李氏謀害沈軒父母的證據……

不過短短半天的時間,自己迫切需要的罪證就這般輕而易舉的到了手中。

賴瑾持信的手悄悄握緊。終于明白戴權今日在大明宮外說了那許多話的意思了。

卻原來,他也不過是聖上手中的一把刀,幫着他鏟除異己罷了。只不過與旁人不同,這把刀,他當的心甘情願。

賴瑾微微一笑,将信件放在桌案上,沾墨一一抄寫已畢。又寫了個條陳折子彈劾李默成。做完這些之後,賴瑾将那原本的信件湊到燈下燒成灰燼。又将所有罪證小心收好,準備一個月後之後附在奏折上一并交到聖上手中。

這廂寫好了彈劾折子,賴瑾心中一動又寫了一封家書給賴尚榮。信中将李默成彈劾他結交外官,收受賄賂之事詳細說明,然後由飛鴿傳書,立刻送往揚州。

不過三五日的功夫,賴尚榮的書信自揚州傳來。賴瑾細細觀閱之後,本就胸有成竹的一番舉動,因賴尚榮的親授機宜越發底氣充足。

而馮紫英幾位少年歸家,将當日酒席上韓琦猜測上皇惱怒之語一一說給家中長輩聽。如今幾位功勳世家見當今帝位越坐越穩,上皇威儀卻日漸淡薄,正愁先前舉動太猖狂,而至如今無以示好。如今聽了幾位晚輩的話,隐約也覺察出了其中蹊跷。當即默許了各家晚輩們的種種動作,并不阻攔,也并不相幫。态度十分暧昧溫婉。

如此又過了月半功夫,馮家兩兄弟和衛若蘭等也将自己搜尋到的罪證一一奉上。賴瑾又帶着沈軒和衆位子弟們碰了碰頭,一番秘密商議下來,到了一個月後的約定時間,賴瑾上奏陳辯順道也彈劾李尚書的折子悄然送到了乾元帝的禦案上。

臨敬殿中,乾元帝端坐在龍椅上俯首批折。太子殿下站在一旁聞聽聖訓,視線不住的掃向被單放在一邊的賴瑾彈劾李默成的奏折。

乾元帝開口笑道:“怎麽,有點兒沉不住氣了?”

太子殿下搖頭笑道:“只是覺得這位少年探花果真伶俐聰明,只是若論城府涵養的話,倒是比他的父親差多了。”

畢竟這事情倘或落在賴尚榮的身上,他斷然不會如此草率的出手。

乾元帝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說道:“賴尚榮和賴瑾不同。賴尚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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