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多方打點寶釵入宮 (1)

多方打點寶釵入宮,心憂前局江南思動

由于薛蟠盛情相邀,賴瑾在薛府是吃過了晚膳才走的。然則直到賴瑾最後離開,薛姨媽都未曾轉口。賴瑾便曉得薛寶釵主意已定,心中暗嘆,轉身家去不提。

回家先是寫了一封拜帖着人送往戴公公府上,又詳細安排了明日送甄家娘子去薛府的事宜。少不得當面與甄家娘子寬慰兩句,只說薛家雖然是皇商之家,但薛姨太太也是個憐貧惜弱的人,薛家大姑娘和薛家大爺也并不是斤斤計較的。還請甄家娘子放心,去了薛府後薛家人是不會慢待甄家娘子的。

甄家娘子将信将疑的點了點頭。人在屋檐下,賴瑾與她又無親無故,能為她打點這麽多她很知足。以後的事情……但願就如賴大人所說,薛家人真是和軟慈善的。

次日一早,賴瑾梳洗穿戴過後陪着賴嬷嬷等長輩吃過早飯,方才起身前往戴府。兩個多月沒見,戴權待他依舊很是親近,得知賴瑾詢問建安公主陪侍一事,心下盤算一二,開口笑道:“這建安公主乃是太子殿下嫡親胞妹,皇後娘娘的第二位公主。皇上待她也是如珠似寶,在宮裏那是得寵的很。尋常皇子殿下也比她不過。聽說要為這位小祖宗挑選侍讀陪伴,這幾日多少官宦世家的人把咱家的門檻兒都要踏破。別的暫且不說,那建陽節度使張遠征來求,特特封了兩萬兩銀子我都沒功夫應他。既是咱們家的姑娘,那就與別人不同了。你有功夫便遞個履歷過來,咱家給呈上去就是了。”

賴瑾拱手道謝,并未談及別的。只說去歲在家裏鼓搗了兩株蝴蝶蘭還看得過眼,等明兒伺候的好了一些,便給戴權送上一株來。

自少年時賣花被賴尚榮提點過後,賴瑾再未賣過花草。如今小探花賴瑾所栽種之花草,在京都可謂是千金難求。戴權聽了賴瑾如此說,越發覺得顏面有光。當下言語越發熱絡的提點道:“只是在公主跟前兒陪侍,怎麽說也算是後宮行走的人。來往交際的貴人可都是非同一般。咱們家的姑娘接人待物如何,可千萬別是個輕狂莽撞的性子。屆時出了事情咱家也不好擔待的。”

賴瑾微微一笑,開口說道:“我這位姐姐性子是再穩當不過的。不過饒是心裏有些算計,自然也比不得宮中之人得天獨厚。因此才想着求公公一趟,是否能給我們請一位教養嬷嬷,讓我們明白明白宮中的規矩?”

賴瑾說着,拿起桌上的一封卷軸遞到戴權手中,溫顏笑道:“至于品貌氣度,并不是我誇口,一定是千裏挑一的。既然托了公公的路子,當然也不能給公公丢臉,好歹也要拿的出手才是。”

戴權接過卷軸攤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卷在其中的一疊銀票。戴權漫不經心的看了看上面的數值,又估量了估量,約麽也是兩三萬兩。心道這小賴大人果然會來事兒,不枉聖上如此看重他。然後才靜下心來打量卷軸中的女子,果然花容月貌,國色生香。只是……

戴權略微皺了皺眉,開口說道:“模樣倒還不錯。只是眉宇間瞧着太沉穩了一些。”

賴瑾有些狐疑,在宮中當差沉穩了還不好嗎?

戴權想賴瑾一介外男也不會明白女人間的事兒,不免開口提點道:“終久是要給公主殿下當陪侍的人,言語謹慎辦事伶俐也就好了。這氣度也不要太過穩重了。”

說白了,不過是個伺候人的奴婢,弄出這麽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太過鋒芒畢露,叫主子們看了可是會打眼的。

賴瑾心中恍然,沉吟片刻,開口笑道:“這些東西我是當真不熟悉,有勞公公費心了。”

“無妨。”戴權擺了擺手,善解人意的說道:“你若是鐵了心要進宮,我這邊可尋個外放的宮中嬷嬷過去‘調、教’一二。倘或大人覺得委屈,那也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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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瑾颔首應道:“因并不是我們家的人,所以我也不好直接做主。等會子我家去同他們家人商量商量,立刻給公公答複。”

戴權應了一聲,忍不住開口勸道:“依我說,這宮裏頭可不是什麽人都能住得慣的。小賴大人在前朝,自然知曉不深,其實這後宮裏頭真能站穩腳跟兒也不比前朝容易。咱家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一群女人圍着一個男人轉,當今聖上又不是個貪戀美色的,一年到頭去後宮的次數屈指可數,您想也能想出這些個妃嫔娘娘們有多閑了。人若清閑了自然會閑出事兒來。有這等子算計的精力,還不如找個有前程的夫君嫁了才是。”

賴瑾微微一笑,并未答言。

戴權也不過是随口一說,見賴瑾如此神态,便也曉得對方是死了心攀高枝兒的,當即無奈的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言置喙。

一時間到了午飯的功夫,戴權盛情相邀賴瑾在府上吃了便飯。次後又喝過了一盞茶,方才告辭不提。

賴瑾出戴府之後直接打馬去了薛家。彼時薛家大堂上正上演着母女認親的戲碼。賴瑾進去的時候,大家夥兒基本都哭的差不多了。薛寶釵安排下人将甄家娘子和香菱引去後面早就預備出來的院子中安置。甄家娘子和香菱亦不忘給賴瑾叩頭謝恩。賴瑾溫顏婉拒,又說了好些勸慰的話,兩人方才退下。

至正堂上只剩下薛家母子三人,薛姨媽又屏退閑雜人等後,賴瑾将之前戴公公所說之話原封不動的學給衆人聽。

沉默半日,還是薛寶釵率先開口道:“既如此,還是在入宮之前尋個默默教導兩日才好。只是又要麻煩瑾弟弟了,着實過意不去。”

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

賴瑾已經不知道該勸說什麽,唯有面含淺笑的應了一聲。這廂薛姨媽有些坐不住了,一眼又一眼的看向寶釵,欲言又止。薛蟠見狀,借口有些私密話要說将人拽去書房。随意說了兩句感謝的話,又給了賴瑾兩萬兩銀子,開口解釋道:“求人辦事總要上下打點,有勞瑾弟弟費心了。”

賴瑾也懶得和薛蟠客氣,将銀票塞入懷中,開口确認道:“此番我前去戴府,可就是一錘定音,再無後悔的機會了。”

薛蟠無奈的點了點頭,這事情他說的真心不算。薛姨媽和薛寶釵母女兩個是鐵了心的,況且她們娘兒兩個說的也對,寶釵品貌性格超凡脫俗,可是家世又太過卑微,如此一來可選擇的人家才俊自然也少了,薛蟠也生怕今後因門第的關系委屈了妹妹。如今薛寶釵既然執意要進宮,好歹也是她自己想要的出路。今後究竟如何,薛寶釵自己也該有數。

用她的話說,寧可白頭宮中,也不想平庸一世。

紅樓中的女兒大多數心高氣傲,志向非凡。賴瑾不止一次的想過,倘或紅樓中的女兒和爺兒們身份對調,想來後面的悲劇也未必會發生了。

一番閑談過後,薛姨媽母女兩個也整理好了心情。瞧見賴瑾要走,更是極力張羅着賴瑾在家中吃過晚飯再說。賴瑾婉言謝絕,借口家中還有要事告辭不提。

次後又如何打點戴權,如何尋找嬷嬷教導寶釵,又如何安排寶釵入宮服侍公主都是細碎瑣事,無以記敘。

話說賴瑾這日歸家,賴嬷嬷拉着賴瑾的手商量道:“咱們家搬到這來也有一個多月了,因之前府上正忙着給娘娘省親一事,也不好打擾。如今府上清閑下來了,你覺着我們是否該請兩府上的太太爺兒們們來咱們家坐坐,免得叫人覺得我們跟府上生分了?”

賴瑾心中正盤算旁事。聽賴嬷嬷這麽說,也不怎麽上心,遂開口笑道:“這些都是小事,太祖母自己定了就是,我都沒意見的。”

賴嬷嬷點了點頭,笑道:“既如此,我瞧着下個月初十就是好日子,我去下帖子了?”

賴瑾點了點頭,不以為意。

賴嬷嬷又道:“自你歸來也有好幾日了,也沒瞧見你去給府上老太太請安。老太太昨兒摸牌的時候還說了一回。你好歹也算是打小兒在老太太跟前兒長大的,也同半個寶玉一般。時日久了不見你,老太太心裏也想念。再者今年是林府姑老爺頭一次在京中過年,也沒瞧見你去看看。你這幾日在外頭忙什麽呢?”

賴瑾撩起衣擺在賴嬷嬷下首處坐了,開口說道:“因早先薛大哥哥托我辦薛姑娘進宮的事兒,如今也有了眉目,這幾天就忙着這件事呢!”

賴嬷嬷思量片刻,開口笑道:“薛府大姑娘是個有心計有成算的,難得也有志向,倒是出身耽誤了。此番周折進宮,也算是全了她一番心願。今後能不能有造化,全看她自己了——只是宮中拼鬥不易,娘娘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在宮裏還是熬了十來年才有了體面。薛姑娘的身份比之大小姐多有不如,只怕以後更有的熬了。生不逢時,真是怪可憐見的。”

賴瑾頗不以為然,皺眉說道:“有吃有住,娘親疼寵哥哥愛護,我倒是覺得薛大姑娘的命比許多人強多了。你瞧他們家的香菱不也算是正經小姐嗎,卻自幼被拐子拐賣,父母離別,身世飄零。所以說這世間事不如意十有八九,倘或人人都抱着如意事兒去想不如意的,這日子也沒法過了。何況體面榮耀也不是能抱着過一輩子的,心裏究竟舒坦不舒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聽大奶奶說娘娘回府省親那日,依舊哭的跟淚人似的。可見饒是貴為娘娘,日子也未必舒坦。”

賴嬷嬷從來都知道賴瑾生性閑散,不喜紛争。饒是入朝為官,在翰林院依舊是不争不搶,沉靜随和。少年神童頗得聖上青眼,為人低調且容易親近。又經常幫同僚做些抄撰等事,頗有捷才又不愛掙功,因此泰半同僚都喜歡他。

像他這樣性子的人對于薛大姑娘那種汲汲營營極力籌算的舉動看不過眼也是有的。此番出手襄助,恐怕也是看在薛家大爺的面子上。

只是薛大姑娘不日就要入宮,畢竟還是有機會青雲直上的。賴瑾再是這麽個态度,今後可不容易相處。

這麽想着,賴嬷嬷不由得開口提點道:“如今薛大姑娘已經定了身份,雖說是公主身旁随侍,但也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享得聖眷。你今後同人家相處,言語舉止方面要多注意些才是。千萬別費心籌謀最後扶持出一個仇人來。”

賴瑾有些好笑的應道:“太祖母放心,我醒得的。”

他多方打點幫薛寶釵進宮,可不是為了将來給自己找塊攔路石。雖然賴瑾從沒想過憑借薛寶釵将來如何,但也不希望有朝一日薛寶釵真的上位了,卻對自己心存芥蒂。費勁巴拉的輔佐出一位仇敵的事,賴瑾自然是不會做的。

賴嬷嬷見狀,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開口說道:“等會子我去榮府上陪老太太說話,你也跟着我去。順道也将請帖給府上的爺兒們們送過去才是。”

賴瑾點頭笑應。次日下朝之後果然和賴嬷嬷乘車去了榮國府。先去大老爺書房拜見賈赦,賈赦依舊和屋裏的妾侍們混鬧,賴瑾等了約有盞茶的功夫賈赦才到。瞧見芝蘭玉樹,身姿翩然的賴瑾,賈赦開口大笑道:“此去江南,瑾兒風姿越發清雅。”

賴瑾輕勾嘴角,躬身見禮道:“給大老爺請安。”

賈赦上前一步,親手扶起賴瑾,哈哈笑道:“賢侄不必多禮。此番前去江南,瞧見你琏二哥哥了?”

賴瑾颔首應道:“瞧見了。年餘不見,琏二哥哥越發成熟穩重了。”

“比你這神童差之遠矣。”賈赦擺了擺手,不以為然的說道:“不過是祖宗餘蔭,花錢捐的出身。也就是林姑爺和你父親想着,提攜提攜他。可真論起前程來,怎麽比得上瑾兒這出身正規科考的。”

真是花花轎子人擡人啊!

賴瑾莞爾一笑,從袖中掏出請柬遞給賈赦道:“因前些日子兩府上正忙着娘娘省親一事,到也不好打擾。見這幾日各位老爺們清閑了,想邀請諸位老爺去寒舍逛逛,還望大老爺賞臉。”

賈赦态度親昵的笑道:“何必一口一個大老爺叫着生分,你只叫我大伯就是了。左右我母親還是你的幹祖母呢!”

賴瑾微微一笑,順口叫道:“還請大伯賞臉一聚。”

賈赦自然是樂颠颠的應了。又要留賴瑾吃飯,賴瑾笑着推脫道:“長者賜,原不應辭。只是還要去前頭拜見二老爺,請大伯見諒。”

賈赦自然曉得賴家如今同二房的嫌隙。聽聞此言,故作憂心忡忡的說道:“老二為人向來迂腐驕矜,倘或言語不得當你也別同他計較才是。念書念酸腐的人,且嫉妒你比寶玉成器多矣,有些心酸豔羨,你體諒體諒也就是了。”

賴瑾心中好笑,面上卻應道:“二老爺為人清正,最是愛惜晚輩的,還請大伯放心。”

賈赦讪然微笑,又同賴瑾寒暄了好一陣子,方才親身送了賴瑾出書房。

賴瑾自賈赦書房出來,一路逶迤行至賈政書房。恰逢賈政同家中清客相公們談論詩詞文章。賴瑾上前見禮。賈政歡喜笑道:“有一陣子沒見你,身量見長。”

賴瑾微微一笑,态度溫文有禮。矜持得體,應對得宜。

賈政不免又想到了自家後宅中與姊妹們玩鬧着的寶玉,嗟嘆惋惜。

怪道旁人都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賴瑾和寶玉兩人年歲相仿,同時進學。如今一個已經入朝為官,升至五品。且簡在帝心,頗享聖眷。另一個卻依舊流連內帏,不思進取。賈政早先還有些遷怒與賴瑾的優秀,可兩個多月沒見人,如今賴瑾站在眼前氣度風範更勝從前。看得賈政連攀比的力氣都沒有了。

勉強打起精神來,賈政笑着問道:“此去江南看見你父親了,你父親身上可好?”

賴瑾含笑應道:“父親一切都好,多謝二老爺關系。此番回轉之時,父親也讓瑾兒代他向二老爺問安。”

賈政點了點頭,口內寒暄道:“那就好,那就好。”

又問:“你最近都忙些什麽,不見你來府上醒老太太的安?”

賴瑾略微皺眉,可是薛寶釵的事兒也不好拿到大庭廣衆下說。只得推脫道:“剛剛開朝,事務比較繁忙,未能給老太太請安,是瑾兒的不是。”

賈政一句話出口就覺得有些誓言,如今聽賴瑾如此告罪,面上越發讪讪的。連忙轉移話題又問了些詩書上的事兒,方才将之前的尴尬漸漸抹平。

因兩家已經生出了不少嫌隙。再次見面哪怕竭力挽回依舊能感覺到不深不淺的隔閡,橫在當中叫人如骾在喉。

賴瑾也并未多說什麽,略略寒暄幾句不失禮儀過後,便将袖中請帖遞給賈政,恭恭敬敬執晚輩禮邀請他前往賴家游玩,賈政也客客氣氣應了。之後場面便有些冷淡,賴瑾借口要去榮慶堂給賈母請安,告辭出來。

賈政站在門口看着賴瑾的身影被山石花樹漸漸遮擋,方才悵然若失的嘆了口氣,轉身回房。一屋子清客相公們面面相觑,到底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

賴瑾順着抄手游廊一路且走且逛入了榮慶堂。早得到消息的大丫頭鴛鴦正站在階矶上等着,瞧見賴瑾的身影,立刻提着裙裾走下臺階,邊迎着邊笑道:“老太太得知你要來,便叫我在這等着迎你進去。我是左等你也不來,右等你也不來。你倘或是再不來,我就要派人去前院兒尋你了。”

一句刻意親切的玩笑話聽在賴瑾耳中,不免開口笑道:“鴛鴦姐姐玩笑了。你可是老太太跟前兒最得意的大丫頭,我怎麽敢勞駕姐姐等我。這不立刻就過來了?”

鴛鴦聽了這話越發高興。親自給賴瑾打簾子讓人進屋,榮慶堂裏頭烏壓壓或坐或站一地的人。卻是各位太太和姊妹們得知消息,都借口給老太太請安過來了。賈母端坐當中,招手笑道:“我的瑾兒來了,快過來叫我瞧瞧。”

賴瑾上前給衆人一一見禮,這才被賈母拉着坐到她身邊。

“娘娘省親那日你不在,虧得娘娘還惦記着你這位幹弟弟,特地給你留了恩賞,同寶玉和幾位姑娘們都是一樣的。雖然不值什麽,但宮中的賞賜好歹是個體面。等會子你家去的時候別忘記帶着。”

賴瑾聞言,少不得又是一番謝恩。賈寶玉上前拉着賴瑾的手道:“好日子不見了,瑾弟弟可還想我?”

依舊如從先一般天真爛漫啊!

賴瑾忍不住的輕勾嘴角,含笑說道:“可不是想了,我想的太過頻繁,到如今都有些想不起來了。你想我了嗎?”

賈寶玉被賴瑾一番打趣弄得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發髻,随口取笑道:“大概是我想的次數還比不得瑾弟弟,因此現下還是能想起來的。”

一語未盡,衆人哄堂大笑。邢夫人有意巴結道:“不愧是探花郎出身的風雅書生。說句話來都讓人這麽喜歡。”

王夫人不鹹不淡的瞧了邢夫人一眼,微微撇嘴沒有說話。

賈母笑着說道:“自府中的園子建成以後,也沒瞧見你進去逛逛。等會子叫寶玉帶你進去閑逛閑逛,也算是散淡散淡。”

賴瑾躬身謝過。

賈母又問道:“你如今上朝累不累,朝中同僚可還好接觸,每日吃飯可還香甜……”

賴瑾一一應答。

底下探春開口問道:“聽說瑾弟弟年前的時候去揚州了。揚州風情水土如何,與京城是大不相同的吧?”

賈母不免又問道:“倒是忘了問了。你父親如今可好?”

賴瑾少不得将之前應對賈赦、賈政等話又重複了一遍。次後說了些揚州的風土人情。惜春嘆息說道:“自你們上次回京之後,林姐姐來府中的次數少了好些。寶姐姐一家子也都搬出去了,一時間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此言一出,堂上氣氛微微冷淡下來。

王夫人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同薛林二家日漸生分的關系是她心中最痛的事情。原本想着腳踩兩只船的心思,豈料如今船翻人落水,哪一門哪一戶她也沒有抓住。

又想到前幾日傳來的寶釵已經被選為建安公主侍讀的消息,聽說此事還是賴瑾在當中斡旋。王夫人一想到此處,便覺得分外膈應。只覺得賴瑾果然生來就是她的仇家,每每有好事兒都讓他給攪和了。虧她當年還對賴瑾疼愛有加,真是疼惜條狗都比他強,至少狗還會沖主人搖搖尾巴。

這麽一想,王夫人面上形容越發冷淡。

賴瑾看在眼中,此刻早就懶怠理她。有一種人就是無論自己遭受多少次失敗,她最先想到的永遠是錯在別人,然後才是牽連到自己。對于這種人賴瑾連分說的興致都起不來。不過是随她去也就罷了。

不過是一個深宅婦人,頂多以後他少來賈府,就不信這位二太太還能起什麽幺蛾子。

賴瑾想到此處,忍不住吐槽道:“怪不得叫二太太,果然是夠二的。”

又想到府中賈琏和寶玉都是排行老二,不免忖度起難道榮府慣來出二貨。所以才會出了這一場場叫人覺得莫名其妙的戲碼?

這廂賴瑾正浮想聯翩,另一廂賈母看着越發冷淡的氣氛卻有些擔憂。連忙吩咐寶玉道:“帶你瑾弟弟去園子裏瞧瞧吧。跟我們一群老天拔地的老骨頭有什麽可說的。”

賴瑾剛要開口說話,賈母擺了擺手,開口笑道:“我這會子要同你太祖母等人摸會子牌,你們也不愛看,自去玩去吧。”

賴瑾見狀,只得起身告退。

賈寶玉拉着賴瑾出府逛園子,賴瑾卻托着賈寶玉往寧府走一遭,并開口解釋道:“因太祖母說要請兩府上的老爺小姐們去我們家逛逛,如今榮府那邊大老爺和二老爺的請帖都下了。該去寧府給珍大爺送帖子才是。”

賈寶玉心中恍然,開口笑道:“這回倒好,總算是有一家可串門子的了。馮大哥、衛大哥他們最近都有事忙着,動辄找不到人,柳湘蓮出京城四處雲游去了,薛大哥哥也總不在家,你也往揚州去了。都不知道我這一陣子閑成什麽樣。大正月裏我沒處去,還往襲人家走了一遭。可見給我憋成什麽樣了。今後你們家新搬了宅子,我可有地方去了。”

賴瑾微微一笑,不免囑咐兩句道:“平日裏還得多看看書才是,別忘記還得考會試呢。你要是考不過去,恐怕二老爺和二太太始終和我過不去。”

一句話未盡,賈寶玉的步子陡然停了。

賴瑾往前走了兩步,覺得後頭有些不對勁。連忙住腳回望,卻見賈寶玉呆呆的站在原地,雙目垂淚,哭的抽抽噎噎的,想是又犯了癡呆性子。

賴瑾好氣又好笑的搖了搖頭,轉回來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我也沒說什麽,你怎麽又哭上了。滿大街人來人往的,你也不嫌丢人。”

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遞給賈寶玉。

賈寶玉胡亂抹了一把,低聲說道:“我知道當日那事兒原是我的不對。我從未想過老爺和太太會埋怨到你的頭上。自那以後你就不怎麽往府上逛了。我知道你心裏不順堂。是我害了你。”

賴瑾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拍着賈寶玉的肩膀安慰道:“我倒是覺得這事情同你沒什麽關系。大抵還是平日裏就有矛盾積攢着,不過是借着你那引子發出來罷了。”

賈寶玉聞言,有些狐疑的問道:“你們平日就有計較,我怎麽從來不知道?”

你個富貴閑人能知道什麽?

賴瑾嘆息一聲,并不想和賈寶玉說起王夫人的利益算計。畢竟人家是嫡親母子,有什麽話說不通的,他也犯不着妄作小人。

這廂賈寶玉犯了左性的問個沒完,賴瑾開口轉移話題道:“正月十五的時候娘娘省親,你們家定然很熱鬧吧?”

賈寶玉果然順着話題嘆息道:“有什麽可熱鬧的。林妹妹沒來,寶姐姐沒來,湘雲妹妹也沒來,晚上吃飯的時候氣氛都沉壓壓的,點的一出出戲我瞧着也不怎麽樣。最後銮駕回宮的時候大姐姐哭的跟淚人似的,越發沒意思了。”

賴瑾默然。賈寶玉還要唠叨些話,兩人已經到了寧國府。守門的小厮自然是認得這兩位小爺的,立刻派人進去同傳,自己卻滿面堆笑的将人送進正堂。不過兩三句話的功夫,賈珍和賈蓉匆匆趕來。

賴瑾和寶玉上前見禮道:“見過珍大哥哥。”

賈珍連忙還禮,身後賈蓉上前拜見道:“見過寶叔,瑾叔。”

賈珍脫口問道:“怎麽想起這時候過來了,給那邊府上老太太請過安了?”

賴瑾點頭,次後從袖中掏出一方請帖遞給賈珍。賈珍細細看過,開口笑道:“這是好事,當日我定然過去的。”

賴瑾展顏笑道:“珍大哥哥能來,自是再好不過的。”

賈珍哈哈朗笑,又同賴瑾寒暄幾句,後頭賈蓉有些按耐不住的拽了拽賈珍的衣袖。賈珍肅容說道:“只是有一件事,想托瑾弟弟周全一二。”

賴瑾心中一動,不知怎麽看了賈蓉一眼,方才笑道:“珍大哥哥有話直說無妨。”

賈珍開口笑道:“就是你侄子蓉兒的事兒。蓉兒如今也長到十八大九的年歲了,整日在家閑着。身上唯有的龍禁衛官銜還是他媳婦死那年我花錢托戴公公給他捐的。”

賴瑾有些恍然,大概猜出來賈珍要說什麽。

果然,賈珍繼續說道:“我想着榮府你琏二哥哥有林姑老爺和你爹爹提拔,如今在江南一帶已經補了實缺。你看看你侄子……”

賴瑾微微一笑,開口說道:“按理說珍大哥哥好容易開口一回,我不該推辭才是。但是江南官場如今是個什麽模樣,旁人興許不知,可榮寧二府與甄家關系最為交好,又怎有不知道的。我去歲在江南遭遇一回刺客,差點連命都搭上了。如今琏二哥哥在江南做事,也是麻煩不斷。不得已還給王大人去了信。如今這江南的水,可是渾的很吶!”

賈珍了然一笑,江南官場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他豈有不知。賴瑾的擔心他也明白。榮寧二府的爺兒們究竟是個什麽尿性,賈珍身為族長,自然最清楚不過的。賴瑾擔心賈蓉去了江南會給賴尚榮添麻煩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此番賴瑾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賈珍就算是再混賬,該有的格局眼界還是有的。

因此此番派賈蓉去江南,可真心不是為了撈兩個銀錢使費。

賈珍自得一笑,開口說道:“你我都是明白人,瑾弟弟心裏頭的擔心你大哥哥自然了如明鏡。不過你放心,之前我已經同蓉兒囑咐過了。此去江南,他要是敢壞了你爹爹的事兒,回來我打斷他的骨頭。”

賴瑾心中苦笑,這賈珍可是賈家爺兒們中最難纏的一位。且是賈家唯一一位同世家功勳乃至寒門清流都有所結交的爺兒們。雖然往日裏也閑散度日,但心中自有一本帳。如今找到他的頭上來,賴瑾也不曉得賈珍究竟想幹什麽。

賈寶玉有些不耐煩聽這些個世俗祿蠹的事兒,起身說道:“我去後頭瞧瞧珍大嫂子去。”

賈珍忙令賈蓉帶寶玉去後面。賈蓉颔首應了,又沖着賴瑾谄媚一笑,方才領着寶玉出門。

就聽賈珍繼續說道:“你爹爹如今在江南官場忙着整頓義忠親王老千歲一脈的勢力。不過單只他一個人,能做的實在有限,倘或有人能幫他的話,可就好辦多了。”

賴瑾看着賈珍,但笑不語。

賈珍挑了挑眉,口內吐出四個字。

“江南甄家。”

賴瑾掩在寬大袖袍中的手指微微一動。

賈珍盯着賴瑾的眼睛說道:“江南織造府甄家,是上皇最為信重的老臣。昔年聖駕六次巡南,唯獨他們甄家接駕四次。次後義忠親王老千歲貴為太子,江南甄家也是他最得力的助力。倘或今日你爹爹能将甄家收為己用,江南官場之事再無不妥了。“賴瑾看着賈珍說的愈發激動,赧然笑道:“爹爹在江南官場,兼的不過是巡鹽禦史,哪裏會有這麽大的權利呢?”

賈珍微微搖頭,開口笑道:“瑾兒你說話不實誠。你我二人是什麽關系,哪裏還用得着這般遮遮掩掩的。”

賴瑾依舊搖頭不語。

賈珍嘆息說道:“你若是不承認也是可以的。只是我們這邊自然也是有我們的來路,要不然也不會找到你的頭上。”

賴瑾有些狐疑,既然“他們”已經心中有數,為何不直接動手,找他啰嗦又有什麽用呢?

賈珍輕咳一聲,開口解釋道:“聽說瑾兒在聖上跟前十分得意。小小年紀已經代替聖駕做了兩回欽差使節。可見聖眷優容。聖上自前幾年開始整頓官場,如今江南一地業已換了兩茬子官員。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大家入朝為官,都是為了效忠聖上。之前偶有過時,也不過是瑕不掩瑜。”

賴瑾隐隐有些明白了。這是“他們”瞧見了聖上的勢力和不依不饒的決心,有些害怕想要投誠了?

賈珍見賴瑾明白過味兒來,心中也是松了口氣,開口笑道:“我也是受人所托,跟你交代這麽一句話。行與不行的,還請瑾兒自己權衡。”

其實江南一脈也是被逼無奈,自林如海和賴尚榮兩位巡鹽禦史上任以來,江南的官員走馬燈似的換了一批又一批。眼見着聖上的帝位越坐越穩,義忠親王老千歲和上皇的影響力悄然淡去。如今江南一脈的勢力嚴重縮水,已經勉強自保有餘而不足以謀其他。

聖上又在京中分化拉攏四王八公一脈,如今有軍權的功勳世家們大半被聖上拉攏過去,剩下沒軍權的說些風涼話也沒人在意。如此形勢讓江南一脈感覺到了巨大危機。不得已才通過賈珍找到了賴瑾的頭上。

畢竟賴瑾是賴尚榮的兒子,當年又是他帶着聖旨去江南查訪的。江南一脈自然推斷出賴瑾在此事中起到的推波助瀾的作用。此番通過賈珍聯系賴瑾,也算是示好的意思。他們也是害怕越過了賴家人直接找到上頭會引起賴家的強烈不滿。畢竟縣官不如現管,只要賴尚榮依舊得到聖上的信任,只要賴尚榮在江南官場一天不走,憑借掌握聖上暗衛的巨大勢力,江南官場一脈也不能把賴尚榮怎麽樣。這麽一折騰下來,還不如直接找上賴瑾說話。雖然這位小爺官職不大,但成日裏跟聖上聚在一起,他父親又是專門負責攪和江南官場的。有他誠心說一句話,只要能說動聖上,就比旁人說一萬句都強。

至于江南官場一脈為何篤定賴瑾能說動乾元帝,就不得不提起年前賴瑾獻策“預算之法”,乾元帝鼎力支持并在各地大肆實行之事。讓江南官場看到了賴瑾雖然人小官微,但“言”絕對不輕。

想通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賴瑾有種恍然大悟的驚喜。果然朝廷中事哪怕再小,後頭牽扯的東西都可能讓人驚訝。不過是給自家親戚推薦一個實缺,當中居然也能牽扯出新舊勢力的較量,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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