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轉（二）

轉（二）

“可你一直盯着他看。”

我來不及掩飾嫉妒，與崔蘭莺的視線裝上。

崔蘭莺失笑，手支在下巴上，說：“我那是在發呆。”

我大概是無酒自醉，不然怎麽會從她撩動發絲的手上看出糾結和矛盾？

後半場我坐立不安地等待，等待聯誼結束，等待下一個和她說話的機會。

我們就坐在隔壁位置，我想牽手，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想再告白一次，一直到她找到心儀對象，或者我移情別戀，我受不了這種軟刀子割肉的折磨，我應當和她一起感受快樂。

我的愛情，要麽死要麽瘋。

我就是喜歡她。

後來我想，這大概就是舍不得的初戀。

聯誼終于結束了，她站起來，回頭張望朋友，準備從我面前經過，我抓了一下她的衣袖，聲音是我自己都沒想到的尖細嬌軟。

我很難想象當時是個什麽模樣，但還好我當時沒有思考能力，否則接下來的話我是說不出口的。

“崔蘭莺，我有點事問你。”我說，“能不能跟我聊一會兒？”

她微微側頭，香水貼我很近，那雙眼睛照着我的急迫，我的渴.望，我的哀求。我覺得她不答應我，我的靈魂會死掉的。

為了躲避後面的同學，她往我這邊靠攏，湊在我耳邊說：“好啊，我們去竹林路走走？”

我欣喜若狂，拉着她往外走。

她的長裙在黑夜裏吸引了許多人，而我背對她，走着走着，突然哭出來。

我們走到沒人的角落，我蹲下身不讓她看我的臉，她說：“你的裙子拖在地上了。”便幫我撿起來，陪我一起蹲下，溫柔地問，“怎麽了？”

我哽咽地說：“我還是喜歡你。”

她默然。

我拉起她的手，問：“你要給我一個機會嗎？”

她依舊沉默。

我說：“你其實喜歡女生對不對？”

“你怎麽知道的？”她驚訝地看着我。

我沒有回答，而是質問：“你在害怕什麽？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我……”

她起了個頭，再次陷入沉默。

月夜下，我們坐在路邊，她跟我講了一個故事。

崔蘭莺是由母親單獨撫養長大的。

她的媽媽是個開朗、勇敢、內心強大的女人，行動力強，在公司裏屬于女強人那種，所以她小時候很少看見媽媽，都是奶奶或者外婆帶她上下學。後來一天，爸爸忍不住和媽媽吵架，指責媽媽不顧家庭，兩個人火氣上來，第二天就去民政局辦了離婚。

因為是個女兒，爸爸也沒有強求，讓媽媽把她帶走了。

媽媽要從爸爸家裏搬出去，崔蘭莺就和外婆回到縣城生活，媽媽一個人在大城市工作。

崔蘭莺第一次發現自己對男生沒感覺是初中，當其他女生羞紅着臉讨論喜歡的人，她根本插不上嘴。在她看來，男生哪有什麽吸引力，是身高，智慧，還是性格？

比身高，崔蘭莺不矮，至少在南方縣城的女生裏算偏高的。

比成績，她一直名列前茅。

比性格，她也很開朗，而且對女孩子十分熱心體貼，不像某些男生，還會捉弄女孩。

後來她發現，這種吸引力是天然的，就像男生的話題也大多圍繞學習和女生，學習是家長老師的鞭策，女生是愛好。

發現這點後，她把大部分心思放在學習上，和同學的關系僅限于抄作業、借橡皮擦和講題。也有幾個朋友，但不多，而且都不知道她的不同。

高中畢業上大學，家裏人開始開玩笑，讓她找男朋友，尤其是她媽媽，很喜歡說“女兒長大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被人拐跑了”之類的話，雖然重點往往不在此，但她很難過。

有一次她壯着膽子問媽媽，“那要是我喜歡的是女生呢？”

媽媽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

随後問她：“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我聽了也很難過。

就像我家裏的房間，永遠停留在中學時代，沒法展現我的任何愛好。

我在家裏永遠壓抑着本性。

不然留給我的只有斥責和争吵，他們同樣會警告我，讓我不要有這種想法，我十分清楚，因為他們評價我的愛好也是如此态度——“少折騰你那些鬼玩意兒”！

然而我的愛好只是畫畫。

那一晚我們傾吐密語。

我和崔蘭莺都覺得天上的星星很漂亮，月亮很哀傷，而在天幕之下，還有許多等待我們去探索的未知。

那些未知的事物讓我們手指相連，漸漸地，我們的肩膀并在一起，溫度從彼此的指縫傳達出來。

我擁抱着她，她也擁抱着我，我分不清此時我們之間誰更不想放開。

宿舍門禁時間快到了，我們依依不舍，松開凍到發麻的手指。

“明天呢？”我突然問。

“明天……”她微笑着低下頭，“你帶我去打耳洞吧。”

我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