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⑥
⑥
蹦蹦床?
張前這分明是蹦大神兒!
空氣徹底沉默了。
林既明幹張了會兒嘴,好一陣錯亂,居然問:“為什麽是蹦蹦床,不是碰碰車?”
張前把林既明扯到跟前,又看了二猴一眼,誠實說:“你不是說玩碰碰車二猴會哭給我看麽。”
“噗。”林既明瞬間破功。他側過頭一通樂,感覺得蹲下來抱個團兒才能笑夠。
大松:“......”
“誰哭?”二猴擡頭瞪眼,指張前,“你信不信我把你打哭?”
“閉嘴。”大松橫了二猴一聲。
二猴蔫兒敗了。
林既明真的越笑越上勁。他就想不通,張前這人是什麽裏子,為什麽總有奇招。
新奇,可愛。真的太可愛了。
“你好好站着,別笑了,再嗆風。”張前拽好林既明,讓人挂在自己肩上。
“張前你......你搞什麽啊?”林既明笑得舌頭要打結,他用手撐住張前的肩頭,然後......突然就笑不出來了——他聞到了張前身上的味道。可能是洗發水,也可能是洗衣液,一時間沒法思考分辨。淡淡的香,混着張前的氣息。
林既明默默從張前身上起來,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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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到底什麽意思?”二猴被張前給整懵了。
張前有理有據:“好不容易來一次,一起玩玩呗,當做熱身了,要直接動手萬一扭了腳折了胳膊的多不好。”
二猴難以置信:“不是,你他媽神經病吧?”
甭說二猴,林既明都覺得張前有點兒神經。哪知道大松板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不知磕錯了哪個牌子的假藥,竟然從張前手裏扯過兩張票:“走吧。”
“嗯。”張前笑笑。
這下輪到林既明和二猴一起發懵了。這都鬧幺蛾子呢?
。
算是巧,這當兒蹦蹦床上沒別人,二猴雖然懵了,但夠蠢,第一個沖了上去。
比想象中更難立腳,不容易保持平衡,林既明才剛踏上去,就被二猴給颠了一跤。
“哎呦!”二猴看見林既明摔了,登時一臉洋溢,就跟傻子開了閘一樣。
進化成傻猴以後,他更是吃撐了跳跳糖,一個勁兒圍着林既明蹦高蹿,導致林既明扭了半天才站起來,那姿勢不能更好看,和扭蹩腳秧歌的瘸腿大爺有一拼。
“你累不累?”林既明喊了一嗓子。
二猴累得愉快。
張前抓住林既明的胳膊,把他扶起來拉在身邊:“林少俠,這就不行了?”
張前另一只手抓緊外圍的鐵絲網,他倆将将能站住。
“你怎麽想的啊?”林既明無語,“帶着他倆玩蹦蹦床?”
張前的眉眼放松下來,他看着林既明,聲音低沉,且緩緩的:“那我就扯着你,你能陪我玩這個嗎?”
“我......”林既明的臉皮快擰出璇兒了,“大松也是瘋了......”
林既明話音剛落,就聽見大松粗着嗓子爆喊:“二猴你是不是腦殘?”
林既明看了眼,大松剛被二猴颠出個大馬趴,正趴那兒狗吃屎呢。
“啧。”
畫面太美,不忍直視。
“走了,來玩。”張前勾起嘴角。
夕陽的柔光打下來,在張前嘴角提起暖洋洋的高光。它們穿進林既明眼中,倏得碎開,揉成無數細小的金粉。
張前牽起林既明的手,把他帶到蹦床中間。林既明聽見張前在他耳邊發號施令:“一二三,蹦。”
林既明還沒回過神兒,意識像被擄走了。他聽張前的號,兩腿發力,和張前一起蹦了起來。
整齊,漂亮,精彩,簡直絕倫。
“操!”二猴終于摔了一跤,他喘着粗氣說,“你倆在那跳舞呢?”
林既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有多傻,他腦子都飛到西伯利亞去野游了,顧不上其他,有癔症非得撒張前身上不可。
林既明快準狠地推了張前一把:“張前你是不是傻!”
“哎!”張前重心不穩要摔倒,條件反射薅了林既明一把。
這會兒大松又震胳膊翺翔,蹦床立馬一陣顫抖。
“我靠!”林既明被張前扯進懷裏,倆人抱着滾了一圈,沾了滿身灰。
“操......”林既明的鼻子磕到張前下巴上。
“沒事兒吧?”停下來以後,張前趕緊伸手揉林既明的鼻梁,“沒事兒吧?”
張前長得該是個鐵下巴。林既明壓在張前身上,幹瞪張前。張前揉着他鼻梁的手有點兒涼,冰冰的很舒服,特別能緩解疼痛。
林既明幹巴巴地問:“下巴不疼嗎?”
張前眯起眼睛,居然掉過勁兒賣慘:“疼,疼死我了......嘶......”
蹦床突然又狠狠一颠,林既明趴在張前身上,又砸了張前一下,這一下張前感覺很不好,差不多五髒六腑都要被砸出來了。
兩人沉默着對視一眼,同時起身,加入戰鬥,齊心協力,共禦外敵。
朝二猴和大松沖過去時張前喊了聲:“林既明你多沉?快砸死我了。”
林既明笑了:“一百三十六。”
夕陽西下,天色變冷變暗,空中揚起風,還有少年人的笑罵和熱汗。他們跳起來,每一次,都像在自由地飛翔。
。
蹦了一個多小時,四個人都頹了,擱蹦床上挨排躺了四個“大”字兒。
“還有十幾分鐘呢,都蹦不動了嗎?”張前問。
“呸,明明就不公平。”二猴一身的汗,氣息還沒穩下來。
“怎麽說?”林既明翻個身,眼裏映出張前的側臉。
這會兒路燈亮了。冷月光和暖橘的燈纏在一起,照過來,有點模糊。這讓張前的側臉輪廓不像平時那般清晰硬朗,那下颌骨的一條線,似乎摸上去會很柔軟,很順滑。
好看。張前真的好看。看得次數越多,林既明越這樣覺得。
“你們,所有人,都比我重!”二猴嚎叫,“我他媽最輕,我最吃虧!”
“可你蹦得最歡實,跟條瘋狗一樣。”大松坐起來,汗水淌過臉頰。
二猴:“......”
“你這什麽哥啊,哪有說自己弟是瘋狗的。”張前笑了。
“可不就是瘋狗麽,成天找麻煩,蠢死了。”大松斜眼看二猴。
二猴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他吭哧着爬起來,坐姿像個小丫鬟,小聲嘟囔:“我這麽蠢,也沒看你理過我。”
大松:“......”
張前頓了頓,側過腦袋看二猴,然後彎着眼睛笑了:“還約嗎?”
“約什麽?”二猴嘟嘴巴,拒絕,“我不蹦了!累死了!”
“約架。正事兒別忘了。”張前說。
“也......不約了。”二猴搓把臉,搓了一手汗。
他把手心在褲子上蹭蹭,轉過身,對張前說:“那什麽,就......對不起。但我真的沒想往外說,我就是看林既明不順眼,才故意找他不自在,我沒再跟別人說了。”
“說什麽啊?”張前愣了愣,反問。
林既明一直不告訴他為什麽打二猴,張前知道這裏面肯定有他事兒。
果然,林既明就跟被紮了一樣,差點又蹦起來:“二猴,閉......唔......”
張前飛快捂住了林既明的嘴。
就聽林既明含糊不清地罵了一句:“......操。”
“就......我說你爸是殺人犯啊......”二猴小聲說。他眼神不聚焦,不曉得擱哪塊兒犄角旮旯裏亂飄。
大松:“這個事兒其實是我......”
“就因為這個?”張前突然打斷,聲音輕輕的。
張前沒再捂着林既明的嘴,他松手了,林既明卻不知道說什麽了。
林既明呆呆地看着張前。
他本以為,就算他不以為,就按客觀常理,張前聽到這個不火冒三丈也應該氣急敗壞。林既明是真沒想到,這人會這般輕描淡寫。
他是不在意嗎?不,不是。比起無所謂,那更像是一種無所畏懼。
張前的眼睛望進漆黑的夜:“經常有人這麽說。”
張前忽然轉過頭,和林既明四目相對。
張前的笑容很溫暖,他那麽認真地看着林既明,就像只是單獨為林既明笑的。
林既明猛地翻身坐起來,不能再看張前。
他忍不住抓了下胸前的衣服——胸口裏有個活物,它伏蟄在薄薄的一層皮肉下,撒潑,打滾兒,要胡攪蠻纏。
誰都沒說話。
過了好長一陣功夫,二猴才費勁地蹭到張前身邊,盤腿兒坐下:“對不起。就......真對不起。”
“嗯。”張前躺着抻了抻脖子,“沒事兒,人上來勁兒常會說些不過腦子的話。”
“我接受你的道歉。”張前坐起來。
“......真的?你就不想打我?”二猴低頭問。
“真的。”張前認真地說,“很多人對我說過不好聽的話,可能比你說的、比你想象的難聽幾倍。但你是第一個跟我道歉的。”
張前拍了下二猴的肩。
“......嗯......”二猴的眼睛又不知道往哪兒放了,他吸了下鼻子,聽聲兒估摸要哭。
“走了。”大松搓亂二猴的腦袋,站起來,“回家再收拾你。”
“張前,抱歉了。”大松對張前說。
張前朝他笑笑。
大松走過林既明身邊,突然彎下腰在林既明的耳邊說了一句:“今天下午第三節課下課,張前去找過我和趙深。”
“什......”林既明驚訝地看着大松。
張前找他們做什麽?是......為了他林既明嗎?是吧,肯定是了。
。
大松和二猴走了以後,林既明跟張前在蹦床上坐着,好幾分鐘沒說話。但這種沉默卻沒有丁點兒尴尬,反倒出乎意外的自然,自在。
張前仰頭看天,不知道在想什麽。林既明則盯着張前看。
林既明挪不開眼睛了。
他又想問了——張前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好想了解張前,好想明白張前。到底是什麽樣的環境,什麽樣的經歷,才能成為張前這樣的人?這樣的溫暖,明亮。
又或許,這和張前的過去毫無關系,他是生來就那般炙熱,不會被世間的醜陋不堪磨去一星半點兒。有這樣的人嗎?
真有這樣的人吶,像浪漫故事裏寫的一樣,像光和霓虹一樣。
真有這樣的人吶,怎麽舍得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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