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②

張前坐在書桌前寫完了今天的第四套卷子。肩膀有點僵,他站起身動了動。

汪雲今兒個一直在家,但剛剛接了個電話,就急匆匆跑出去了。她急得連招呼都沒跟張前打,肯定是有要緊事。

張前去廚房灌一杯溫水下肚,從廚房出來,他發現汪雲的包扔在沙發上。

汪雲面兒上是個講究的女人,到底什麽事這麽急,她連包都忘了拿?

張前把包拎到手裏,他盯着包看兩眼,決定給汪雲打個電話。

第一遍響到自動挂斷,沒人接聽。

張前開始犯嘀咕,畢竟之前的事才過兩天,雖然按理講已經解決了,但他還是不放心。

張前又打了一遍。這回汪雲接了:“小前?”

張前:“媽,你包落在家裏了。”

汪雲:“啊......媽忘了。”

“我給你送去嗎?”張前問。

“不用......”汪雲說話有些停頓,“不用,沒什麽要緊的,你在家待着吧,自己叫個......叫個外賣吃。”

“你在幹嘛?在星宮嗎?”張前又問。

汪雲:“啊,我......”

“有完沒完?我說話呢!個小畜生哪來那麽多屁事兒?信不信老子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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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閉嘴!”汪雲捂着手機喊話。

張前心思頓了頓:“汪立誠?”

這是張前第一次直呼汪立誠的姓名。

對面的汪雲沒說話,電話挂斷了。與其說挂斷了,電話是在“砰”一聲響後才斷的。要是張前沒估計錯,這電話沒準兒是被汪立誠搶過去摔斷的。

張前把手機揣回兜裏,又去廚房灌下杯水,然後穿上外套,拿着鑰匙出門了。他得去星宮看看。

盡管汪雲說大人的事讓他別操心,但他還是想去看看。看看就行。确定汪雲沒什麽事兒,就行。

林既明進星宮後專門四處尋摸過一圈兒,果然沒看到張前。

“明哥,你眼睛怎麽了?”郭晗羽從貨架上挑了一包薯片。

林既明在揉右眼:“眼皮跳。”

郭晗羽:“要不我弄張小紙片給你貼着?”

“沒用。”林既明拎了瓶藍色銳澳扔進購物框裏。

“這可是我家祖傳的招兒,特別好用。”郭晗羽堅持說,“真的,不信你試試。”

林既明:“......”

“要不多叫幾個人吧。”林既明沒搭理郭晗羽,轉向高遠旭,“把班裏男生多叫幾個,女生也可以,就咱仨兒也沒意思。”

“我看行。”郭晗羽說。

“那我問問。”高遠旭掏出手機。

服務員給他們開了間大包廂,林既明讓郭晗羽和高遠旭先進,他要去上個廁所。

右邊眼皮還在跳,林既明煩得慌,上完廁所又洗了把臉,這才從衛生間出來。

出來剛走沒幾步,前面一間包廂的門突然打開,下一秒裏頭滾出來一顆球......不,走出來一個男人。

這男人站在門口卻不出來,氣沖山河地叫嚎:“你要是不怕丢人,我現在就喊給大家聽聽!”

林既明:“......”

他這是碰見兩口子吵架了?這點氣真絕佳,怪不得是右眼皮亂跳。右眼跳災呢。

林既明躲着走,不經意間多瞥了眼——包廂裏頭開着燈,但沒開音響,裏面那女人看上去年紀不小了,但氣質身材真不錯,可惜鮮花插在了......

等等。

林既明猛地站住——這女人看着眼熟!

這是星宮。想到這,林既明一激靈——這是張前的媽媽!

是吧?他沒認錯吧?那天黑燈瞎火,他就遠遠看了一眼,還不敢确定。

林既明的眼皮跳得更厲害了——如果這是張前的媽媽,那旁邊的滾球就是張前的舅舅。

這一人一球的設定太稀罕,八成是認對了。

真是右眼跳災。俗話誠不欺人。

林既明心道不好,礙于之前的事,他在猶豫要不要出去給張前打個電話,但好像不太合适,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可眼下這夾槍帶棒的氣氛,他又放心不下。

那滾球舅舅拎起桌子上叫好助威的手鈴,狠狠摔到地上。這玩意兒是塑料把手,但是上邊套着一圈圈小金屬,一摔,擲地有聲,林既明差點耳鳴。

“操......”林既明低頭罵一聲,再擡頭......對上了雙漂亮又熟悉的桃花眼。

林既明:“......”

不用尋思了,張前出現了。

張前突然出現,站在林既明對面,眉頭鎖得死緊,沉默地看過來。

林既明:“......”

“你到底有完沒完?”汪雲在包廂裏大罵。

張前沒再看林既明,把視線移進包廂。

“完不了!”汪立誠瞪眼。

林既明還是看着張前。從他的角度,現在能看見張前一大半側臉。

林既明感覺到——原來他是想看見張前的。他答應來星宮,或許就是因為想見張前。

而林既明忽略了一點——他的右眼皮不跳了。

“小前?”

汪雲終于注意到門口。

“媽。我給你送包。”

林既明這才發現張前手裏提着個女人用的包。

“不是說不用了麽,還專門跑一趟。”汪雲理兩下頭發。剛和汪立誠嗆過嗓,她臉頰有點紅。

張前看了汪立誠一眼,沒說話。

“哼。”汪立誠用鼻子出聲。他沒再說什麽,往前走兩步,拿起茶幾上一瓶啤酒用牙啃開,一口氣吹了半瓶。

星宮是個高級KTV,這種精致包廂是有些酒水小食配備的。這間是個小包,桌上有一盤幹果和兩瓶啤酒,張前多看了眼,酒是青島純生。

張前進門之前頓了下,轉頭看林既明:“你站這等我一會兒。“

“啊?”林既明挺想走的。不論怎麽看,他現在留下都不合适。

但張前盯着他呢。

“我......好吧。”林既明暗罵自己沒出息。

聽林既明答應了,張前走進包廂。

“給。”張前把汪雲的包放在茶幾上,就在那瓶剩下的青島純生旁邊。

汪雲飛快掃一眼汪立誠,“小前......”

“哦,那我先回去了。”張前長眼力見兒,馬上說,“媽你早點回家。”

“好。”汪雲勉強笑笑。

張前沒再說什麽,轉身準備出去。

“真他媽麻煩,磨叽。”汪立誠突然罵道。

張前已經轉過身,林既明很明顯地看到了張前的表情變化,但張前沒回頭,也沒停下腳。

“你差不多得了。”汪雲小聲說,“今天你先回去想想,有事我們明天再商量,總之......”

“總之什麽?那個徐漠陽有的是錢!我還是不是你親弟弟?才跟你要十萬你就和我磨蹭到現在?”汪立誠上前兩步,幾乎把汪雲堵在牆邊。

張前猛地停在原地,臉冷了。

別說張前,林既明也聽得心裏硌楞。汪立誠這混話,吃驚之餘,細思極恐。

張前轉回頭,直勾勾盯着汪立誠。

“看他媽什麽看?個賠錢貨!”汪立誠感覺到張前的視線,轉身指着張前罵。

他罵完了張前,又繼續對汪雲撒潑:“你別跟我說你要不出來,前兩天二十萬都給的那麽幹脆,現在十萬塊你要不出來?”

——汪立誠竟然欠了二十萬!

“你給我閉嘴!”汪雲氣得臉更紅了。

“呸!我不!我憑什麽?”汪立誠還敢嚎,“你讓我別再賭錢,好,我改邪歸正,我要這十萬是去做正事,我買股票!我認識靠譜的人,保證會賺,你怎麽就不能支持我一下,啊?”

“汪立誠你能不能不要頭腦發熱?股票是你随随便便就能炒的嗎?”汪雲努力維持氣度,試圖再一次講道理給他聽,“人家徐總的錢也是一分一分掙出來的,哪有那麽多閑錢借我們。再說你認識的那些人......”

“你他媽放屁!”汪立誠氣極了,揮起胳膊,晃悠酒瓶子,那模樣就像要打汪雲!

“舅舅!”張前突然高喊一聲。

張前深吸一口氣,壓着情緒說:“她是你親姐。”

林既明在門外看得滿肚子憋氣,這是什麽鬼舅舅?要不是張前戳在對面,要不是他沒立場說話,他立馬就能沖上去給一拳!

“操?”汪立誠歪着嘴樂了,他眯起眼睛盯張前看,“還輪得到你跟我說教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長輩呢。”

張前站得紋絲不動,不卑不亢:“想讓別人把你當成長輩,首先你得配。”

“呦。這意思是我不配了。”汪立誠颠兩下手裏的酒瓶。這瓶裏的酒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喝完了。

“汪立誠!”汪雲吼一聲。

“你朝我喊什麽!”汪立誠瞪汪雲,“行,我是長輩我不跟他計較。說白了他不過是個雜種,親爹都要死在號子裏了,我就姑且原諒他是個沒教養的王八蛋,誰讓他身上還有一半我們汪家的血。”

張前一個字也沒頂。

“我呸!”到這地步,氣氛已經白熱化,汪雲再顧不上什麽,“我兒子用不着你說,你算哪根蔥?我今天就告訴你,這錢我是死都不會去借!你給我滾遠點吧!”

“行!”汪立誠揚起頭,高擡手臂——“砰”一聲,酒瓶磕在茶幾角上,磕成兩半。細小的玻璃碴四面迸濺,崩到張前身上、鞋上。

張前低頭看一眼,擡腳晃兩下,玻璃碴掉地了。

汪立誠走到汪雲眼前,揮着半拉酒瓶子比劃,那鋒利的酒瓶對着汪雲:“這錢你自然是不會借了,你都是賣來的吧?”

汪立誠:“說我認識的人不行,你認識的就是好東西?就徐漠陽,人家那麽大一個老板,憑點什麽搭理你?你敢說你不是賣的?星宮這地方,不正是你勾搭賣/騷的好場所嗎?你也真是厲害,這把年紀了還能賣得出來!”

“你!”汪雲說不出話來,氣到渾身發抖。

林既明眼睛紅了。人渣,汪立誠連人渣都不配做,該天打雷劈死他!

林既明不知不覺走進包廂裏,他在門邊站着,雙手握成硬邦邦的拳頭,就要忍不住。

林既明下意識看了眼張前,張前這會兒背對林既明,林既明看不見他的臉色。

張前依舊沉默,他走到茶幾邊,拿起茶幾上另一瓶青島純生。

汪立誠還往死裏谇,字字肮髒:“之前那二十萬,是你跟徐漠陽睡完了以後他親自塞進你褲/裆裏的吧?啊?”

“......嗯?”汪立誠擎起的酒瓶突然被人抓住了,他斜眼一看——是張前。

張前左手抓着那一半酒瓶,他很用力,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從張前的掌心,鮮紅的血液緩緩流下來,這血順着瓶身,拉出幾條血痕,然後滴到地上。

林既明的喉嚨又澀又疼,他張開嘴喘氣,想走過去把張前的手拽下來,但卻怎麽也邁不開步子。

然後。

這是林既明第一次見到張前動手。

對面是親舅舅。

空氣似乎凝固了幾秒鐘。

張前拎着啤酒的另只手擡起來,飛快朝汪立誠腦袋上砸過去。

砰!

酒花四濺!

像爆炸。

林既明被震得頭皮發麻!

那酒瓶在汪立誠的腦袋上炸開,黃色生啤混着白沫噴了一地,噴到放在茶幾上的包,還噴到林既明臉上。

當然,汪立誠的腦袋也開了花,他頭頂一片血肉模糊,滿臉的血和啤酒,倆腳跟扭麻花一樣晃悠半圈兒,癱到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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