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①④

①④

十四歲的林既明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關上自己的屋門,然後把耳朵緊緊貼在門邊,聽媽媽發瘋。

隔着長長的距離,隔着厚厚的門板。

他一直喜歡媽媽的聲音,哪怕那聲音在歇斯底裏地咒罵。林既明只是想不通,為什麽媽媽會變成這樣。

她不願意林既明出門,如果林既明不上學,她總要把林既明鎖在家裏,像囚禁一樣。

她會在書桌上攤開一張又一張化學卷子,逼着林既明學。她會坐在一邊,眼神空洞地瞪着林既明,如果林既明放下筆,或者轉頭和她說話,她就會立刻哭起來,然後指着林既明的鼻子罵。

林既明不懂,到底為什麽?

這世上有的是難事,有的是辛苦事,有的是悲慘事,但林既明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該輪到他家。

興許這就是人人都有的僥幸心理吧。人這玩意,總是能看別人的故事,卻受不得自己坎坷。

其實也不怪林既明,他還沒長大,還是個小少年。而且,他的家原本上,起碼看起來,應該很幸福。

林既明的爸爸林遠征,是社會上最為稱贊的那類人,所謂白手起家的精英人士,很有能耐。

而林既明的媽媽連桦則是一位化學教師,她多才多藝,會畫畫,又會鋼琴,且長相出挑。

郎才女貌,這兩人的結合無疑是天造一雙,地設一對。

有了林既明以後,日子過得更是順暢。除了林遠征實在太忙總是不着家以外,根本找不到任何缺點。

可沒有缺點,不代表沒有裂縫。瓷器是精美的,有時美好到讓人忘記,它很脆弱,會被輕易碰碎。

那一天晚上,林遠征半夜回家,滿是酒氣的襯衫上帶着女人的香水味和口紅印。以及,令人羞恥的是,他脖子上有一枚非常暧昧的紅色吻痕。

連桦和林遠征大吵一架,而林遠征實在太累了,懶得應付她,更沒做什麽解釋,倒頭便睡了。

他們沒有離婚,這事兒表面上是一了百了了,可疼痛是鬼,總能悄無生息,在人心裏紮下病苦的根。

林既明漸漸發現,林遠征的生意越做越大,越來越少回家。而連桦則開始性情大變,從溫柔體貼變得暴躁甚至暴力。

連桦的狀态很差,尤其睡不好,身體狀況也日愈下降,她失去了從前的美麗。就像半枯萎的鮮花,即将凋謝。

林既明記得清清楚楚,他失去她的那一天。

看看世界多麽殘忍吧,花朵凋落的那一天,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那年文姨的兒子還在市內念書,文姨沒有住他們家,上午來打掃衛生,準備過午飯,就有事先走了。

家裏只有林既明和連桦在。

連桦吃過飯,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兒。她睡眠太差了,大概不過十幾分鐘,她就醒了。

她走到林既明屋裏,把正在寫作業的林既明拽出屋子,拽到鋼琴前。

“彈琴。”連桦冷硬地說。

林既明坐在琴凳上,看着連桦:“媽,你又不舒服了嗎?要不我陪你回屋,你回去躺一會兒吧。”

連桦微微歪過頭,直勾勾瞪着林既明。

突然,她擡起腳,一腳踹上林既明的背!

“我讓你彈琴!彈啊!”連桦大喊道,她喊得很用力,聲音撕裂開。

被她這一踹,林既明的臉磕在琴蓋上,他鼻梁一陣劇痛,呼吸間充滿血腥味——鮮血很快從鼻子裏淌下來。

血滴在黑白色的琴鍵上,滴在林既明手上,衣服上。

林既明捂住鼻子,轉過臉,皺眉盯着連桦。

他委屈極了。他還很生氣。

除了鼻子,後背也在疼。火辣辣地疼。

連桦可能是被林既明的血吓着了,她眼眶很快變紅,眼淚緊跟着流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不是故意的......”連桦呆愣愣地說。

“啊!——”連桦突然大叫一聲,她轉頭就跑。

林既明滿臉是血,沒有追。他先去衛生間洗了洗。

鼻血流了好一會兒才止住,林既明盯着鏡子,看見鏡子裏的自己臉色煞白。

他擰開水龍頭,用冷水又洗了次臉。

媽媽這種情況,應該去看醫生的。他心裏這麽想着。

但連桦一直很抵觸,不肯去,如果說多了,她就會發脾氣。文姨是外人,林既明是兒子,或者說還是個孩子,他們都沒辦法強帶着連桦去。

能帶她去醫院的,只有這個家的主人,林既明的爸爸林遠征。

林遠征自然也知道連桦的狀況,他偶爾回家會提這個事情,但連桦的反應可想而知,她會又哭又罵,說盡難聽的話,大喊着自己不是精神病,然後不過幾分鐘,林遠征就會摔門離開。

“離婚就好了啊,怎麽不離婚呢。”林既明關上水龍頭,抓過毛巾把臉擦幹。

林既明從衛生間出去,猶豫了一會兒,走去媽媽門口。

“媽。”林既明敲了三下門,裏頭沒聲音。

林既明皺起眉,要開門進去,可門鎖上了。

于是林既明又敲了一次門:“媽,你沒事吧?你開門讓我進去......”

“滾!”屋裏傳來摔東西的聲音。

連桦緊接着又把什麽重重的東西摔到門板上,擱着這層門板,林既明居然感覺到疼,那就像是摔在他身上。

“你滾!你和你爸一樣,你滾!”連桦在哭,在吼,“我為什麽會生你!”

林既明僵在原地,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在着火。又燙,又疼。他的五髒六腑全氣得要命。

剛才連桦雖然傷了他,但她為他哭了,向他道歉了。林既明盡管委屈,也已經沒那麽生氣,直到聽見連桦這句話——“我為什麽會生你。”

對一個孩子來說,沒什麽是比媽媽這樣說更錐心的。

他做錯了什麽?又不是他願意出生的。

痛苦堆積得很厚,終于爆發了。

林既明深吸一口氣,一句話吼出來:“又不是我讓你生的!”

他吼完,不再管連桦的反應,轉身跑出家門。

他繞着小區跑,然後跑出小區,跑了很遠。他被頭頂的太陽烤得渾身是汗,每喘一口氣就像被烙鐵烙過一次。

林既明突然發現,他跑了一個大圈,最後還是跑回了小區,跑回了家。

抹掉臉上的汗,林既明在花壇邊坐下,樹蔭遮在他身上,這讓他舒服了些。

今天沒有風,林既明坐了很久,身上的汗也沒有消。

他閉了閉眼,站起身,決定回家——不能把媽媽一個人扔在家裏。

他離開的時候,媽媽還在哭。

林既明這樣想着,往家走。

他這時候挺想給林遠征打電話的。但他沒帶手機,而且這種行為很沒出息。

“你天天不在家,你要是在家的話......”林既明皺起眉頭——林遠征要是在家,盡管還是會吵,但他總覺得會好很多。

也不知是從哪來的根據。林既明真的這樣覺得——連桦需要林遠征。或者,他不想承認,他也需要林遠征。

走到家樓下,林既明頓住腳。

從這裏正好能看到連桦和林遠征的房間,林既明擡起頭,忽然愣住——

連桦坐在窗臺上。

她靠着窗框,散落的黑色長發垂在胸前。

距離有點遠,林既明看不太清,可連桦一動不動的。

這是靠在窗邊睡着了?

陽光太刺眼,折射在玻璃上,反出......

林既明心頭狠狠咯噔一聲,幾乎喘不上氣——家裏的窗戶是開着的!那扇玻璃沒有反光!媽媽就坐在那裏!

若是她就那樣睡着了......

“危險!”林既明立馬揚頭大喊一聲,“媽!”

可連桦完全沒有反應。

林既明更大聲地喊了兩次。連桦還是毫無動靜。

真睡着了?可林既明知道她睡眠淺,又經常睡不好。

怎麽會喊不醒?

林既明眼皮一跳,突然想起連桦抽屜裏的藥片——那是種非常好用的白色藥片,叫安眠藥。連桦常要靠它,才能睡下去。

“難道......”林既明的心被恐懼攫住,他撒腿往家跑。

頭皮發麻,呼吸好像蒸發在空氣裏。

不要動!千萬不要動!

林既明飛快跑到單元門門口,他剛掏出鑰匙,打開單元門,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巨響——“砰——”

林既明手一抖,鑰匙掉到地上。

林既明渾身僵硬,慢慢轉過頭,眼睛瞪得通紅——就在身後,他看見媽媽靜靜地躺在那裏,身體偶爾細微地抽動。鮮血從她後腦緩緩流出來,她面朝天空,表情平靜,閉着眼睛……

“我總在想......”林既明把頭埋在手臂裏,“她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故意的,為什麽不關窗戶?為什麽睡在窗邊?為什麽是那天?是不是因為我和她頂嘴?她是不是在懲罰我?”林既明不住發抖,“如果我那天沒走,沒和她吵架......”

“不是。不是。”張前把人摟進懷裏。

林既明是冰冷的,他冷到張前也忍不住跟着戰栗。

“如果那天林遠征在家,如果我沒走......”林既明把嘴唇咬破了,他嘗到血腥味,“所以她罵的對......我和林遠征一樣,我們都傷害她,我......”

“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是你的錯。”張前飛快地說。

他知道他在說廢話。他在做沒有意義,甚至會起反效果的安慰。

他本以為,林既明只是因為家庭關系複雜,又失去媽媽,心裏受不了,才有陰影。

他沒想到......林既明媽媽的死就算有隐情,也不該是這樣可怕。

張前現在全明白了。

林既明怨恨他爸爸,就是在怨恨自己。林既明為什麽只關心化學成績,為什麽做那麽多混賬事,他為什麽不願意變好,別人提起他媽媽的死,他為什麽不依不饒。

他每天都糾纏在過去,他過不去這道坎兒。

他認為他有錯,他認為他不配。他不配從黑暗裏走出去,那樣,就好像他又一次抛棄了媽媽。

張前閉上眼,緊緊地抱着林既明。

門被敲響了,門又被推開了。大姑手裏端着兩碗熱湯,驚訝地站在門口。

大姑愣了好一會兒,才問:“你們......怎麽了?”

張前還抱着林既明不放,而林既明則窩在張前懷裏,不敢擡頭。

大姑把湯碗放到一邊,沒有先質疑他倆這奇怪的擁抱,而是先呆愣地問:“前進,你怎麽......哭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