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31日

12月31日

北方城市的12月白雪皚皚，所見之處一片茫白。

雨下飛機後，直接乘車去了城郊的一處私宅。

屋主是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年輕女性，開門迎客，四目相對，兩人的表情都沒有任何的波瀾，仿佛是無需客套的家人一般。

屋內的暖氣開得很足，餐桌上擺着兩份簡餐，還是熱的。

屋主說：“先吃飯吧。”

雨點點頭，脫了外套徑直在桌邊坐下。

簡單的炖菜，味道卻讓人欲罷不能，雨不由得發出贊嘆。屋主笑笑，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似乎想說點什麽，最終依舊沒有開口。

空空的肚子滿足了幾分，雨放下筷子，擡起頭對她說：“前幾天公司決定，明年要在北方籌備成立分公司，最終選址就在這個城市。”

屋主眨眨眼，無聲地讓她繼續。

“我爸不知怎麽想的，年底的時候終于松口，分了一些公司股份給我，不多，也就百分之六的樣子......總之，現在我也是股東了。”

說到開心的事，雨終于滿足地笑了起來，就像是孩子得到了心愛的玩具。

屋主勾了勾嘴角，問她：“托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欸，你不知道，那套房子被标上‘兇宅’以後是有多難賣。”雨一邊說着一邊頻頻搖頭，“後來還是我托人找關系，好不容易才出的手，你放心吧，錢已經一分為二，把那兩家的老人安頓好了。”

“最近，你去看過她嗎？”

雨提不起興致地撇撇嘴：“看了，看了，還替你放了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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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主點點頭，冷漠地問她：“吃完了嗎？”

雨鼓着腮幫點點頭，殷勤地起身把空盤子疊了起來：“我來洗吧！”

可屋主已經先一步端着碗走進了廚房。

***

水聲嘩啦嘩啦響個不停，屋主把碗碟沖洗幹淨，雨立即一一接過來，仔仔細細擦拭掉上面的水珠。

“小雨，百分之六的股份，那是多少錢啊？”

冷不丁地，水聲裏突然傳來屋主的聲音。

“嗯......”

雨想了想，大概是又計算了一遍，說出一個數字。

“恭喜。”

屋主說着，把一只金色的湯勺遞到了雨的手中。

雨接過湯勺開始擦拭，歪頭又問：“小玉，那你寫一本書，能賺多少錢啊？”

玉也想了想，說出一個數字，又補充道：“除了出版，如果還能賣出影視化版權，那......”

水聲裏，她又說了一個數字。

雨點點頭：“真好，恭喜！”

“彼此彼此。”

“那個故事，”雨歪過頭，小心翼翼地詢問玉，“我在網上看到說，好像也要被拍成電影了？”

玉點點頭，沉靜地說：“不過，他們想讓我改結局。”

雨聳聳肩：“那個結局确實沒勁透了，還不如網友腦補的精彩。小玉，你想怎麽改呀？”

“片方說，要改出一個‘爆點’和‘爽點’兼備的結局，”她輕輕嘆氣，“什麽東西只要打上商業化的标簽，就變得無趣了。”

雨笑了：“要這麽說的話，真正的結局不就挺符合要求的嘛。”

***

跨年的夜，城裏非常熱鬧，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遠處那片被燈火染亮的夜空裏升起了炸裂的煙花。

雨縮在一旁已經安然入睡。她大概是太累了，女強人也許都是這個樣子吧，只有在夢裏才回卸下平日的僞裝。

說到僞裝，玉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在那個咖啡館裏，她曾無比迫切地想把面前的滿杯咖啡潑向這個女人。因為那個男人毫無預兆地離她而去，就是為了和眼前這個女人結婚。

雖然理智告訴她不該把氣撒在這個女人的身上，千錯萬錯都是那個男人。

可是這個女人并沒有撒潑耍賴，也沒有耀武揚威，而是溫柔地對她說：“姐妹，我需要這場婚姻，給你多少錢你才願意離開他？”

多少錢？

驚愕間，玉呆呆看着她，瞬間明白了桌子對面的女人并不像傳聞所說的那樣“柔弱不能自理”。這個女人就是雨。

玉頓了頓，追問：“你真的打算和他結婚？”

雨點頭直言：“我懷孕了。”

玉皺起眉頭，心中泛起憐憫之情。

“嗯......”她盯着雨的臉，小心翼翼地說，“有個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但是......我覺得你有權在婚前知道。”

沒想到對方卻一臉淡定：“你說吧。”

眼前這個女人，單純的外表之下是極深的城府。不愧是企業創始人培養出的女兒。

玉輕輕嘆氣，話到嘴邊突然又覺得難以啓齒，畢竟一旦說出來，不光是對方，連自己的臉面也沒處可擱，簡直就是卑微到塵埃裏了。

“你說呀。”

雨說着，又擡手叫來服務員點了兩份甜品。

恍惚間，玉感覺這樣的氣氛并不像是情敵攤牌，而是姐妹聚會。真是荒唐極了。

“其實除了你和我，”玉看着她的臉，終于鼓起了勇氣，“他還有其他的女朋友。”

桌對面的人對此的反應居然很平靜。

玉說，那個男人至少可能還有兩三個保持聯系的女人，她推測這些女人們彼此并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卻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不可能。”雨環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說，“他上班下班都跟在我身邊，哪有時間應付別的人？”

玉嘆氣：“因為他和所有渣男一樣，善于管理時間。”

從大學時代她就隐約發現了男人的秘密，卻被一時的甜言蜜語蒙騙，甘願當個瞎子。

“你有什麽證據嗎？”

雨迅速追問，她的眼神十分淩厲。

玉說：“你知道他在城裏的那個房子嗎？其實那是由我買來的房子，我雖然是個自由職業者，但收入還不錯，我們畢業後一起來到這個城市，為了他口中我們的将來，也為了栓住他的心......當時的我腦子一熱，沉迷自我感動，主動出錢買了那套房子，寫的卻是他的名字。”

雨對此只是擡了一下眉，等她繼續說。

“那個房子附近還有個老舊小區，叫做幸福小區，你知道嗎？”玉繼續說，“他的另一個，呃，另一個女朋友就租住在那，我猜，這也是他的主意，好方便他們不時可以見面。”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們從小就認識，大學也是同學，畢業後一起來到這裏打拼，其實在得到那套房子之後，他很早就開始疏遠我了......欸，你知道的，現在這個社會，冷處理和分手幾乎沒什麽區別，後來我跟蹤過他幾次，發現了住在幸福小區的那個女孩。”玉說起往事，沒有過多的情緒波瀾，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我為此大病一場，索性就離開了這座城市。”

雨瞪起眼睛：“那套房子，你也不要了嗎？”

“本來就是曾經相愛時給他的，現在我還年輕，還能繼續賺錢，不如把過去割舍幹淨重新開始，也算是及時止損了吧。”玉說着不由自主地翻了個白眼，像是總結陳詞一般補充道，“至于那套房子，我只覺得晦氣。”

“這麽說，你已經和他分手了？所以你約我來，”雨眯起眼睛，遲疑着說，“你并不是為了來和我吵架的？”

玉搖搖頭：“人們常說的‘雌竟’，本身就有夠無聊的，無非是男性視角下的話術罷了。”

雨對此輕笑了一下，玉并不知道當時她想到了什麽。

“所以，你只是想要勸我快跑？像你一樣，及時止損？”

“我的父母也在做些小生意，無意中看到了你們的婚禮請柬，所以我回到這裏，試着把你約出來。”玉繼續說着自己的心路歷程，“如果只是戀愛倒還好，但你要和他結婚，必然會是滿盤皆輸。”

她太懂那個男人，他就像一只吸血蝗蟲，每段關系都必有所圖，不是金錢就是美貌，總歸必須把對方吃幹抹淨。

不料雨卻被“滿盤皆輸”這個詞給逗笑，她笑得前仰後合，好半天才輕輕地問出一句：“真的會嗎？”

“我需要的只是一場不被人看好的婚姻，我覺得他倒是很适合的人選啊。等我不需要它的時候，自然會親手結束這段婚姻的。”

那天離開咖啡館的時候，雨是這樣對她說的，玉聽完則是一頭霧水。

臨近午夜，窗外跨年的煙花依舊在夜空裏肆意綻放。玉看着一旁蜷在被窩裏睡得無比踏實的女人，似乎終于明白了當初她那番話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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