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桑嶼看着他,深深吸口氣,再沉沉地吐出來。
沒有。
桑嶼在心中道。
她不敢有。
她把人設搞崩了,整個劇情發展她已經掌控不了了,她本來就不熟悉百裏寂,現在更拿不準百裏寂對于女主的情感是怎樣的。
尤其是他今天這一遭莫名其妙的,又是跟她吃一樣的飯菜,又是叫她幫他夾菜的……
她真的不是很懂。
但桑嶼嘴上什麽都沒說,只在百裏寂掀起眼皮的時候,盡力朝他笑了笑。
笑總沒有錯。
桑嶼想。
老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這次百裏寂不再往冰淩身上瞧了,他直直看向桑嶼,似乎有些出神。
這似乎還是他亮出身份之後,第一次這般直勾勾盯着她。
只是這麽一來,桑嶼臉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所幸在桑嶼的笑臉徹底轉化為皮笑肉不笑的醜樣子之前,百裏寂挪開了眼,他将碗裏的肉吃掉,站起來,背過身去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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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門,一身黑衣走入風雪之中。
這一回桑嶼更直觀地感受到了什麽叫風雪不染。
天上落雪如鵝毛,百裏寂走入其間,恍若撐開了一片孤寂的黑夜,一丈之內,風雪繞行。
桑嶼看愣了眼。
冰淩身上纏繞的黑霧一瞬散去,随後冰淩消逝,化作一點瑩光跳動在桑嶼耳邊。
百裏寂的聲音自遙遠處傳來,混着風聲落入她的耳中:“今日全當敘舊,來日若碰見師姐,我們再好生清算舊賬。”
*
第二日,天剛破曉,桑嶼便穿戴整齊出發了。
她沒有趕路去飲茶村,反而先去找了個繡樓。當時繡樓還未開門,她就站在門外等。
裏頭的掌櫃方睡眼惺忪打開門,她就擠身進去買了個頭紗戴上,匆匆付了錢,即刻跑出門去,馬不停蹄地往玄樓的方向趕。
玄樓是下界賣除魔驅妖的物件的地方。
凡人沒有術法傍身,尋常人更是沒途徑得到什麽好的靈寶保護自己。于是有仙門弟子在下界開設玄樓,專門賣符咒香囊一類的物件。
雖說這些小玩意不總是管用,但在對付一些道行不高的小妖小魔時,總是沒有差錯。更重要的是。驅魔香囊,降魔符,這種名字一聽就讓人覺得很是心安,光着一點,玄樓的生意便好極了。
一路上風大,再加上桑嶼疾步跑着,頭紗幾次差點被吹翻,她只能伸手在頭頂摁着頭紗,将它固定住。
她放在外頭的手被凍紅,寒意透過皮膚,一副要将她凍成冰塊的派頭。
可桑嶼又實在忍不下心丢棄頭紗。
頭紗是件能遮擋她樣貌的寶物,對于躲避百裏寂來說,大有用處。
比起怕冷,桑嶼更惜命,她只能兩手交替着抓住頭紗。
終于她忍不住寒冷,輪替的兩只手都被凍得發僵,桑嶼停下腳步,找了處背風的地方躲着。
不用再拽着頭紗,桑嶼将兩手放在唇邊,嘴裏呵出熱氣暖手,兩手交疊不停揉搓。
一刻鐘之後,血液好歹是重新流通起來。暖意回升,桑嶼不敢耽誤,重新走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外頭的風雪居然弱了。
剛才還刮得那樣猛烈,總讓人覺着沒一個兩個時辰停不下來的風雪,此刻偃旗息鼓,只弱弱地飄細雪。
桑嶼看着微微搖擺的白紗,微怔,心道昨日那人話粗理卻不粗。
這天氣比起從前來說,确實古怪了不少,古怪得同昨日碰過面的百裏寂一般。
說不準真與那魔頭出世有關系。
桑嶼将頭上的手放下來,縮回衣袖裏,忙不疊趕路。
到了玄樓,桑嶼在裏頭買了數十個驅魔香囊,數百張降魔符。
她将降魔符好生收進十方袋,将十個香囊擺開來,在腰間纏了一圈,感受到腰間沉甸甸的重量,桑嶼覺得踏實了不少,雖然濃得嗆鼻的香氣讓她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
桑嶼此番做法倒不是為了防飲茶村裏作惡的精怪,她實實在在是怕了那位說下次見面,就找她算賬的魔頭——百裏寂。
不過桑嶼心下也清楚,這些東西未必對百裏寂有用。
她只想着死馬當活馬醫,萬一就被她誤打誤撞找到降住他的方法了呢?實在不行,這些東西能拖住百裏寂一刻半刻的,給她點時間逃命也是好的。
買好了保命物件,桑嶼往飲茶村方向去。
按照指南針的指示,桑嶼走到了一座白皚又肥滾的矮山下。
一路摸索着,找着幾乎被雪埋了的石階,桑嶼扶着路旁的石燈,一步一步小心地往上走。
雪路本就難行,這條上山的路已經很久沒有人走過了,上面也沒有人打掃過的痕跡,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桑嶼有些納悶,又摁了一下指南針的中央,指南針頃刻變幻成一張地圖。
她看了許久,發覺這的确是飲茶村與外面連接的唯一道路,心下更覺奇怪。
再怎麽樣,山上山下總是要有來往的,這唯一的通路按理來說不該如此蕭條。
疑團叢生,桑嶼不作停留,暗暗給自己打氣,加快了上山的步伐。
管他飲茶村裏什麽古怪,再怎麽古怪也古怪不過百裏寂,同理,再可怕嗜血也殘忍不過百裏寂。
這麽些年來,只要是桑嶼接下的卷宗,還從來沒有失敗過。
雖然那些卷宗都是她一挑再挑,從萬惡從中選出來的傻妖魔。
比如什麽白蘿蔔魔,作的惡不過是整日拔下自己的根須,偷偷丢到人的飯菜中,讓一家人吃了不停地排臭氣。
當時桑嶼找着它的時候,他渾身光禿禿,根須葉片全被自己扒光了,還踮着腳趴在窗邊,偷偷看別人被臭氣熏哭的模樣,随即笑得四仰八叉,跌倒在地,白蘿蔔汁亂飙,然後滾着停在了桑嶼腳邊。
桑嶼也沒跟他客氣,乘他還沒笑過勁,直接在它腦門貼了光瀛紙,不由分說将它收進卷宗。
再比如頭腦簡單,自戀成瘾的花妖,去到哪裏,就将那一片的銅鏡全偷來放進老巢裏,将老巢四面八方擺上銅鏡,自己就坐在銅鏡中間,欣賞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美貌……
桑嶼見她看自己看得如癡如醉,使了一張幻視符,使鏡子裏花妖的模樣大改,讓她成了個橫粗眉三角眼,長滿痦子的女人,花妖受不了自己的模樣,尖叫一聲,暈倒了。
于是桑嶼也沒跟她客氣,貼完紙,收進卷宗。
就是這些降伏經歷,給了桑嶼不少成就感。
雖然這些傻妖魔能換得的光瀛幣并不多。
不過桑嶼算好了,等她将這次卷宗的案子解決了,她先前攢下的光瀛幣,應該就可以換尋魔方了。
桑嶼要尋魔方的意圖與別人不同,別人是為了尋魔,她是為了避魔。
尋魔方感應到魔氣會指向魔氣來源。
桑嶼想的是,只要她往尋魔方所指的反方向跑,找到地方藏起來,那麽這輩子百裏寂便拿她沒辦法。
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桑嶼擡頭看去。
前面支起一塊路牌,上面覆了一層厚雪。
桑嶼用手輕輕敲了敲,雪碎成幾塊簌簌落下,露出後頭的路牌。
褐色路牌有些歪了,它斜斜垂下頭,指着路面,上頭歪歪扭扭寫了三個字——飲茶村。發現路牌下方還有一些凹下去的圖案,桑嶼用手拂去其上的雪屑。
完整的圖案露了出來,是筆畫稚嫩的簡筆畫,畫的是一群面帶微笑的小人手拉手,他們排成一排,站在路牌底上。
路牌頂端還有一個枯萎的花環,蔫蔫地搭着。
桑嶼雙手叉腰喘了口氣,撩起頭紗,口中呵出的白氣升騰,蒙在桑嶼的眼前,她透過白氣向遠望,瞧見前方隐隐現出的房屋,心嘆:總算到了。
*
一路往村子裏走,桑嶼發現村子裏頭也沒什麽腳印人跡,整個村子靜悄悄的。
桑嶼悄聲靠近一間木屋,正要敲門詢問,聽到裏頭傳出的巨大鼾聲,桑嶼快要靠近的手停住。
她又去尋了其它幾家人家,最後卻是連一家人家的門都沒有敲響,這幾間房中傳出的聲音或大或小,卻都是鼾聲。
桑嶼在村子裏轉了一圈,她一個人也沒看到。
整個村子像是陷入了沉睡。
可現在太陽都還未下山,離午睡的點,也過去很久了。怎的一整個村子,找不出一個清醒的人?
桑嶼看着雪中白茫茫的村莊,總覺着處處潛藏着詭異,詭異安靜埋伏着,只等一個不備将這裏攪得天翻地覆。
她猶豫了好久,暫時放棄去敲門的想法。
裏頭的人都睡着,萬一将人家吵醒了,若是碰見一個脾氣不太好,但還算的上是人的,那還算幸運;若是碰見一個已經算不上是人的,而且脾氣又不太好的,那恐怕就得出事了。
桑嶼現如今還沒搞清楚卷宗描述的那個到底是什麽,她可不想一上來就與人打架。
她走進茶園裏。
這場雪下了太久太久,茶樹已盡數被雪淹沒了。
看到立在不遠處披着白雪的灰色石亭,桑嶼走過去在石凳上坐下。
她取出十方袋中的卷宗,将它在石桌上鋪開來。
桑嶼撐着臉,将這一行字反複看了好幾遍,無奈嘆氣。
她知曉這次同從前不一樣了,接觸的不再是什麽飙淚的白蘿蔔魔,或是臭美的花妖,再或者,就是非要練就日行千裏的跑步速度,為此在城中狂奔,撞翻了不少小攤小鋪的人參精……
想着實在沒有辦法了,桑嶼從十方袋中翻出一張皺巴巴的符咒,咬破指尖,點在符紙中間,殷紅的血漬融進符紙消失不見,符紙上的黑色圖紋即刻亮了起來。
抓住這個時機,桑嶼一手握拳放在嘴邊,幹咳兩聲,同時坐直身子,閉上眼,煞有介事地比了個手勢,大喊:“天靈靈,地靈靈,桑嶼大神會顯靈!”
“我說你能不能換個花樣,每次都這麽喊真的很難聽。”符紙上的金光一滅,桑嶼腳邊多出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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