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千瞳的臉一下黑了,聽着身後弟子念叨的“百裏寂”,他衣袖下的手又不由得發抖,但念及一門之主的身份,千瞳還是硬氣地同百裏寂碰了一碰,“百裏寂,這是我千機門的地方,容不得你這個魔頭放肆!”
“我放肆又怎樣,千掌門,你還管得了我魔域之主?”百裏寂大搖大擺地,徑直從千瞳身旁走過去,用手稍微将他往旁邊推開,自己坐到了他方才坐着的椅子上,拍了拍手,“掌門若還想要這個千機門,不如好好想想我方才問的問題。”
“千啼霜,他在哪?”
千瞳握緊拳頭,“你別太過分!”
百裏寂靠坐在椅背上,“這就惱羞成怒了,掌門怕是還沒見過我更過分的樣子。”
話音剛落,百裏寂翻手,掌心朝上,五指成爪,一瞬間,響起遍地哀嚎。
除了千瞳之外,所有的千機門弟子都被百裏寂扼住喉嚨吊在半空,就像他們方才對缪儀做的那般。
千瞳站在地上,無奈看了眼百裏寂,脊背微微佝偻,成戒備防禦的姿态。
他又轉頭往缪儀在的方向看過去,盯了良久,他放低了聲音,憤慨又無力地質問,“你一定要與啼霜在一處嗎?”
缪儀捂着胸口,虛弱地咳了兩聲,對千瞳笑了起來,“老頭,其實啼霜與我說過,他想帶我回千機門,在你的見證下結為夫妻……若是你,若是你願意接受我,我和啼霜可以一起留在千機門敬孝……”
“行了!”千瞳擡起手,大喝一聲。
“我絕不會允許妖物進我千機門,辱我千機門聲名!”千瞳毫不留情地打斷,“若是你非要與啼霜在一處,你們便給我滾出千機門,滾得遠遠的!”
缪儀聞聲,低下頭,皺起了眉。
“你們……罷了,”千瞳哼笑一聲,“罷了罷了,你們愛怎麽茍且你們且去,我只圖個眼前清淨。”
千瞳說着拐出門,“你們要找啼霜,跟我來便是,只是百裏寂,你得放過我千機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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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瞳回頭,盯着百裏寂看。
百裏寂無所謂地輕笑一下,手一翻倒扣回來,那群弟子一瞬全落了地,像下餃子一般。
百裏寂在一片哀嚎聲中起身,望向桑嶼,“走。”
桑嶼對百裏寂點了點頭,她扶起缪儀,“缪儀姑娘,我們走。”
缪儀很是感激,靠在桑嶼身上,不住地對她道謝:“多謝了。”
桑嶼扶着她,本想提一嘴要是真的感激,晚點等他們出去以後,讓千啼霜多給她打點光瀛幣就是了。
可轉頭一看,缪儀臉色蒼白,疼得不住倒吸氣……
桑嶼嘆了口氣,答道:“沒事。”
千瞳在前面帶路,衆人跟着他拐過一個又一個彎。
在一個轉角前,千瞳忽而擡手,小聲同身後的人說,“等一下,容我跟啼霜單獨說說話。”
百裏寂很識趣地停下腳步,擡手拉住了桑嶼。
只有缪儀,伸長了脖子,探出頭去,要往前頭看。
沒一會,千瞳消失的盡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随即是千瞳頗為厚重的嗓音,“逆子,我最後問你一次,你要千機門還是要狐妖?”
聞言,缪儀低下頭,有些惴惴不安。
不知那邊發生了什麽,千啼霜遲遲沒有回答,那頭不停地傳來嗆咳的聲音。
待到嗆咳聲止住,千啼霜微弱而又堅毅的聲音打在牆壁上,帶着陣陣回音傳過來,“如果非要選……爹,我的答案還是同之前一樣……爹,我要缪儀。”
缪儀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千瞳怒不可遏,“你還是執意要棄你的親族于不顧,棄教你手藝的門派于不顧嗎?”
“不是我,是你,是你,爹,是你要棄我!”千啼霜反駁,“千機門這般大,你為何容不下缪儀一個小小狐妖?我竟然不知,修仙之人的心胸這般狹隘,連一個白狐都容不下。”
“可是你知道你與她在一處會怎樣嗎?百丈天上的所有人都會鄙視你,都會看不起你,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愛一個狐妖,你何必呢?”
千啼霜笑了,“爹,我與她在一處,什麽時候輪得到別人置喙。”
“在爹眼裏,原來愛一個人,需要首先考慮的不是愛,而是愛上她,會否影響自己的名聲,叫我的名聲失了清白安全?且不說缪儀是我見過的全天下最最好最最真性情的女子。抛開缪儀不說,爹,你說的那些,是愛嗎?”
“糊塗!幼稚!”千瞳罵他,“天底下這麽多女子,你見過多少,怎麽就非她不可了。你是打從她生下來就跟在她身邊,确保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沒有做過任何一點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若是要論傷天害理這類事情?”千啼霜頓了頓,“爹,咱們人自己幹得還少嗎?何苦将自己都做不到的要求,強加到別人身上。”
“這普天之下,今日我與你有仇,明日他與她又有仇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誰沒有氣,誰不想報仇。咱們千機門的機關啓動最是不耗法力,有多少人想方設法買來去傷人害人,去所謂的尋仇。”
千瞳被說得一下啞口,半天想不出話來回絕,背着手轉過身,走了幾步,才同千啼霜說:“謬論!”
千啼霜曉得千瞳這是快要被他說服了,語聲軟下來,“爹,其實我心裏也明白,我這種愛人的方式實在算不得清醒理智,稍有不慎,下場便是賠上整顆心整個人。可遇見缪儀,我自知無法全身而退。狐族雖然生得媚态,裙擺之下能迷倒萬千人,可他們一族生性忠貞,認準一人便是一生。我沒什麽能為她做的,只好……為她賠上我一生的情愛。”
千啼霜說到這裏痞笑一聲,“我只活這一生,若能從頭到尾真心地愛一個人,不離不棄,我倒覺得也是件值得歌功頌德的偉業。”
“凡人百态,由我去填補了那最張狂最荒謬最真心的一色,這世間何嘗不失為一種完滿?”
自從千啼霜之前回了千瞳他的答案,缪儀的眼眶便紅紅的,如今聽得他這番真情實感的語句,缪儀眼淚嘩嘩直流。
她一下子推開了桑嶼,自己扶着牆壁往前頭小跑而去,“啼霜……啼霜。”
桑嶼和百裏寂對視一眼,趕忙跟上。
經過轉角,桑嶼才曉得這千瞳是有多狠心,不光對自己兒子的心上人狠心,對自己的兒子也是不相上下地狠心。
拐角處是一方水牢,千啼霜就被捆着雙手雙腳扔在那水池中央,現在那處水池的水正好沒過千啼霜胸口。
再一回想起前不久嘩嘩的水聲……
桑嶼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那老頭不會把自己的兒子從頭到腳全淹進去了吧?
這……到底是不是親爹?
還是被人脅迫了,或是只是披着個千啼霜他爹的皮囊的外人?
桑嶼正思維發散着,千瞳沉沉地嘆了口氣,“事到如今,看來我實在勸服不了你這個逆子,既然如此……我只當我千瞳再沒了你這個兒子,你愛跟誰談情說愛天長地老,你便自己去吧。”
“我是管不了你了!”
“爹……”千啼霜聽得這樣的狠話趕忙喚千瞳,“爹,何須走到這一步啊,就算我不是千機門弟子了,那我還是你千瞳的兒子,這是血脈相連的啊,你這般說,傷了我的心倒是不要緊,你讓娘九泉之下知道了,她該怎麽哭啊?”
千瞳皺了皺眉,半斂的眸子裏流過悲痛的神色,但是他一句話也再沒有同千啼霜說,拂袖離去。
千啼霜喊得聲嘶力竭,“爹,您真的就這般無情嗎?孩兒也并未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你怎的就不要孩兒了呢?”
……
“您從前與娘那般相愛,我不信您是這般古板的人,不信您會因為孩兒執意要去愛一個人,便棄了孩兒……”
“娘若是知曉了,會很難過的!”
千啼霜急得哭出眼淚。
快要消失在衆人面前的千瞳突然停下腳步。
千啼霜一愣:“爹?”
千瞳沉着聲,“若是想念那張你娘親手為你制的床,逢年過節的時候,便自己來吧。”
千瞳說完,加快步子離去。
-
逍遙樓
千啼霜在水牢裏被泡久了着了涼,捂着被子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打噴嚏,缪儀也被傷得坐不起來,倚在床上,視線卻緊跟着千啼霜。
遭了千瞳那番話,千啼霜如今都呆愣着緩不過勁,他自覺并未做錯什麽,為什麽就與他爹走到了這步田地。
桑嶼站在門口等,看着送藥的奴婢進去,又透過門縫看着千啼霜和缪儀喝下,她這才敢走到門裏面去。
千啼霜一早便發現了在外頭鬼鬼祟祟的桑嶼,“月辛門大師姐有何事,不妨直說。”
桑嶼本來還想着要怎麽自然地展開話題,既然千啼霜開口提了,桑嶼便也少了很多的為難,“那我便不拐彎抹角了。”
桑嶼笑了笑,從十方袋中掏出卷宗,在千啼霜面前展開,“實不相瞞,有要事想要求一求你。”
千啼霜歪了歪脖子,細致掃過上面的字,逐漸皺起眉頭,讀完之後,他透過卷宗上頭看向桑嶼,“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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