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章
第 48 章
“啪!”
又是一鞭,正好抽在方才破了衣服的地方,血肉立馬綻開來。
“——啊!”語魔有些忍不住,頭揚高,嘯叫起來。
“陣法已經啓動,是再收不住了的,你……忍着些。”在第三鞭落下之前,昌黎忍不住出聲說話,“反正只剩最後一鞭了。”
話音剛落,語魔便被鞭子抽得摔倒在地,“哇”地一口吐出黑血。
索性這一鞭下去,一切都結束了。
桑嶼看不過去,即刻跑去扶了。
“小語魔,你怎麽樣?”
語魔扶着桑嶼的手臂站起來,嘴唇蒼白地笑了笑,“我……我還好。”
說完他看向百裏寂,趔趄地在桑嶼的攙扶下朝他邁步。
行至百裏寂面前。
“多謝你幫我,這聲音,你拿回去吧。”語魔朝他道謝,雖然身上還疼着,還是鞠了一躬,“多謝你啊。”
百裏寂面色沒有太大的波瀾,拉着語魔的手,取回自己的聲音。
語魔瞧着紅線消失,本要将手往回收。
百裏寂卻沒松開他的手腕,平白又做了幾個有些多餘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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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動作過後,語魔臉上閃過驚訝的神色,他站直,面色好了不少。
他不可置信一般地,反手去摸自己的背,瞪大了眼睛望向百裏寂。
桑嶼瞧着這情況,心下明白了些什麽。
只是跟着語魔的視線看向百裏寂……
他還是那副淡漠的模樣,眉目生得濃墨重彩,卻總是沒什麽表情。
仿佛現在天上砸下來一塊巨石,他能擡手掐碎了那奔着要他命來的玩意,而後同走在平坦大道上一般,碾過那些化為碎末的石屑。
雖說這沒什麽不好,更談不上有什麽問題。
但總覺着吧……
這人既牛逼又叫人覺着無語。
語魔看着百裏寂默不作聲的态度,不曉得這是怎麽了,面上有些忐忑。
桑嶼察覺到語魔的情緒變化,及時替百裏寂做解釋,“他這人,面冷心熱,你感謝他,他都是知道的,但就是……”
桑嶼擡手比劃幾下。
語魔很快理解了,面上的陰翳散開。
他再次鄭重地朝百裏寂鞠了一躬,又朝桑嶼也鞠了一躬,朝着刑堂外面跑去。
看着逐漸縮小消失在門口的語魔,桑嶼很感慨。
之前好幾次被意外逼退的與百裏寂談心的念頭,再次莽撞地沖上心頭,告訴她,該将這件事提上日程了。
要是點破窗戶紙,明了彼此間心意相合。
他們就能同語魔和花妖一般,去賞春踏青,過一個缱绻的春天了。
桑嶼的唇角微微上揚……
百裏寂同桑嶼望着一個方向,心中所思所想卻與她大相徑庭。
桑嶼是盯着語魔離去的背影,而百裏寂死盯着的,是語魔背上被馭魔索破開口子的衣裳,見到四周泛着血漬的衣裳,百裏寂的臉色怎麽都好不起來,一彎劍眉倒懸,眸光幽深。
其實方才鞭子抽到語魔身上的時候,百裏寂神思便飄遠了去……
他想起了之前缪儀送他的那縷煙中的景象。
在那縷據說可探前路的煙中,桑嶼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傷口處的血液泊泊地往四處滲,被豆大的雨點砸着,混成血水流淌滿地。
再一看半空,通體金光的鞭子淩空騰起,還在蓄勢,預備朝她身上鞭打過去。
百裏寂有些後怕地收住神思,将那抹幻象抹去……
可下一秒,刑堂中的鞭聲再次響起,逼得百裏寂怎麽也無法忽視幻象中桑嶼的慘叫,和撕心裂肺的那一句
——原來愛一個人這樣疼!
百裏寂藏在袖袍下的手微抖。
雖然他一直不想承認,但幻象中的桑嶼氣息越來越弱,幾乎是要死了。
而那位獨立高臺的執鞭人……
讓桑嶼奄奄一息,幾近死亡的人……
——是他。
胸口一陣悶痛。
百裏寂倒吸一口涼氣,體內的氣息些微亂了,在經脈中四處流竄。
顧不得再繼續回想下去,百裏寂一驚。
怎麽回事?
他……自打從屠魔窟中出來以後……就再沒有過這種經氣錯亂的感覺了。
這到底怎麽回事?
“百裏寂?”桑嶼拽了拽百裏寂的衣袖。
百裏寂一個激靈,猛地側頭看向她。
桑嶼被他吓到了,語聲稍微軟了一些,小了一些,問,“怎麽了?”
看着桑嶼尚還安好的模樣,聽着她輕柔和緩的語聲……
雖然有些荒謬,但百裏寂不得不承認,似乎因為這兩句輕喚,他似乎覺得舒服了不少。
他努力穩住氣息,努力拉起個淺笑,“沒事。”
桑嶼不信,“那你為什麽看起來這般難受?”
百裏寂很快編出一個理由,“那馭魔索創下的傷口确實不太好修複。”
“方才一下用猛了勁,現下氣息有些亂。”
桑嶼探了探他的經脈,這才相信,“要不要我同千啼霜要幾個法器過來,助你恢複?”
百裏寂輕搖一下頭,“不必。”
“其實,稍微歇息一下就好了。”
桑嶼點了點頭。
百裏寂想起方才桑嶼喚他的事情,問,“阿嶼,你方才是要同我說什麽?”
桑嶼擡頭,“你陪我去買幾壇酒吧。”
“行。”百裏寂點頭,“你帶路。”
桑嶼很快拽着他往前走去。
桑嶼的身形比他矮些,百裏寂低頭看着她拽住自己的手,還有披着柔順黑發的腦袋,心裏叢叢疊疊地發軟,可這一軟下去,方才那煙便像是找到了落腳地,十分沒有禮節地往他心上創,陷下去的軟意不住地因為那可怖的場景發起酸來,像是捂住了百裏寂的口鼻。
百裏寂重重的呼吸一下,再次在心裏鄭重發誓——我們,絕對不會像他們一樣,絕對,絕對不會走到那一步。
他吃了這麽多苦,不是為了叫她陷入生死絕境的。
他是為了來等她的道歉和解釋,等她對他的彌補,而後與她生生世世的。
想到這裏,百裏寂突然剎住。
不對,他同她不可能有生生世世。
不過,只争朝夕地與她多處一會,如蜉蝣活一世愛一世,他已然知足。
想着,百裏寂微眯起眼,又在回想那段幻象中與他長得一般無二的男人。
其實細說起來,他們并不一樣。
那人穿着一襲莊嚴肅穆的曳地白袍,似乎為了行刑特意隆重打扮了一番,身周的仙氣濃厚純淨,與百裏寂并不相像。
所以一切……
都還是有轉機的。
百裏寂擡起左手,挪到桑嶼的頭頂,似乎想要觸摸,但還是在觸碰到之前收住。
罷了。
*
夜幕逐漸向着愈發濃重的黑發展而去的時候。
桑嶼飛到甄府的屋檐上,搖晃了一陣子,穩住身形站定。
她看着下面的百裏寂,和堆在一旁,逛了一下午買回來的酒。
百裏寂自覺的揮手施法,想要将酒壇子轉移到桑嶼旁邊。
桑嶼卻呵了一聲,制止住他,“不用!”
“我自己來。”
自從那夜與大綱紙仙聊過,桑嶼自己時不時會試一下,将腦中早已背下來的術法施展出來。
叫她欣喜若狂地,幾乎沒有一例失敗。
而之前使得不算熟練的月辛劍道,她現下也能使出第四道了。
憋屈茍命了這麽些年,一朝揚眉吐氣,桑嶼別提有多痛快。
所以就算連這種小小的,搬運酒壇的事情,都不想假手于人。
只為了,自己施法讓自己爽一爽。
百裏寂看了看升上半空的酒壇,應下“好。”
下一秒,桑嶼大手一揮,就将百裏寂控制的那些個酒壇接過來,盡數掃到了檐上。
桑嶼看着自己的成果,叉着腰,十分滿意地掃了一眼過去。
百裏寂很快飛身上來,站到桑嶼身邊。
桑嶼看了一眼百裏寂,不想起自己預備做的那件事還好,一想起來,便有些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桑嶼不想讓自己坦白時這般狼狽,趕忙轉移話題,轉移注意力,仰頭看起天來。
只是這夜色未免有些不識趣,烏壓壓一片,一點星月的光都沒有。
不過得虧這一眼,桑嶼平靜下來,也懊惱起來。
她理想中的表白之夜,應當有滿天繁星,有陣陣微風,有幾片淺淡的閑雲,最好還能飄來幾陣花香。
可這期盼中的第一步,星星,便是一點都見不到。
桑嶼不自覺嘆氣,“今日的夜色怎的這般無趣。”
百裏寂聽了去,“那師姐想要怎樣的夜色。”
“這夜色若是配酒……”桑嶼頓了頓,想着反正也指揮不了老天爺,便一股腦通通說了出來,“應當有滿天繁星,幾縷微風,幾朵閑雲,還有清新花香。”
“這些便足夠了嗎?”
桑嶼點了一下頭,“對的。”
應答的話音剛落……
桑嶼便擡起手揉了揉眼睛。
她擡起手,以天幕為背影,手指張開又合攏,來來回回幾次,确認不是幻象之後,她雙手垂下,吃驚到無以言喻。
因為就在她應答完百裏寂的話之後,夜幕之上,星星繁密地鋪撒開,也依着她所期待的那樣,幾朵閑散地淡雲飄着,被星星的光芒照出大致的輪廓。
她不可置信地吸了吸鼻子……
清新淡雅的花香四處飄逸。
可今日,方才下過春雨。
就算花開得快,也不該這麽快。
這一切……
桑嶼腦中混沌,但一個名字很清晰地從衆多尋不着頭尾的想法中抽身出來。
“百裏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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