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人類下限

人類下限

剛吃過退燒藥，方如意躺在搖椅上，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盡管如此，她還是很關心林有為與Eva見面的事。

跟別的客戶不同，Eva是主動找上門來的，要不是看在她付款痛快的份上，她都想直接撂挑子。

對方産品要求苛刻不說，還總是打着關心公司發展的名義雞蛋裏挑骨頭。

這回又不知道抽什麽風，突然提出要跟她見面，而且地點還不是在公司。

雖然林有為工作能力很強，但是對方要是心情不爽存心找事，估計也很難應對得了。

所以臨別前方如意特意交代過，不管結果如何，結束會面都要立刻把過程詳細告訴自己。

所以聽到敲門聲響起時，方如意便強撐着走過去。

當她看到對方的臉時，想要關門已經來不及了。

來的人不是林有為，而是簡東升。

雖然已經年近花甲，他那副皮相依舊保持得很好，身上穿着昂貴的定制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手裏還拄着拐杖，乍看上去，就像個溫和儒雅的紳士。

然而方如意卻很清楚，這看似光鮮華麗的外表下，靈魂是多麽肮髒無恥。

這幾年，他打着尋找簡兮的名義，隔三差五地就要來騷擾她。

對方如意而言，這老家夥就是個噩夢般的存在。

此刻，簡東升就像盯着獵物的老狼，目光中透着令人惡心的貪婪和欲念。

被方如意拒絕進門後，他把拐杖別在了門口。

“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每回見我都這麽警惕。”他露出邪惡的笑。

“讓開，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方如意沒好氣道。

因為發燒的緣故，她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遠不如平常有氣勢。

“你生病了？身邊沒人照顧可不行，讓叔叔看看嚴不嚴重。”

簡東升察覺到了，越發放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方如意用力掙紮，身體卻軟綿綿的使不出力氣。

“別怕，讓我進去好好幫你看看。”他用力從門縫擠進去。

“你再亂來，我就要報警了！”方如意怒斥。

“随便你報！那種地方我又不是沒進去過，最好把媒體也找來。一個忘恩負義的孤兒，處心積慮地想要霸占養母的遺産，還勾引自己的養父……他們應該對這種新聞很感興趣吧。”他厚顏無恥地把臉湊過來。

就在方如意思索如何脫身時，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

簡東升毫無防備地撞倒在地，方如意側身避開，慶幸地松了口氣。

“謝謝你，有為……”她感激道。

“是我。”悅耳的女聲說。

“……簡兮？”方如意震驚地看着她。

來人長發披肩，面容嬌美，柳眉紅唇，她自信地踩着高跟鞋，徑直走到像簡東升面前，眼神冰冷地俯視着狼狽趴在地上的父親。

她臉上的神情，有憤怒，也有鄙夷。

有那麽一瞬間，方如意仿佛看到了鐘炎。

“好孩子，你還活着！你終于回來了，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擔心你？都怪如意這丫頭，什麽事都不肯告訴我！”簡東升狂喜，連自己剛剛被踹都不介意了。

“你一直在找我？”簡兮木然反問。

“是啊，這些天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我親愛的寶貝女兒，你終于回來了！”簡東升眼中隐約閃爍着淚光。

見沒人攙扶自己，他便自己爬起來，扶着後腰站直身體。

“簡兮，你長大了，也更漂亮了！八年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在祈禱，希望你能夠早日回到我身邊……”他露出前所未有的期待與雀躍。

如果是八年前的簡兮，肯定會因此欣慰糾結。

可是現在，她卻沒有絲毫動容之色。

簡東升還在滔滔不絕地述說他這幾年來對女兒的思念，簡兮卻冷冷打斷了他。

“離開這裏，以後不許再出現在如意面前，否則你休想再從我手裏拿到一分錢！”

“孩子，我不是為了……”

“走吧，我今天不想跟你多說任何話。”

簡東升愣了下，沒想到她竟變得如此幹脆直接，猶豫片刻後悻悻離去。

簡兮關上門，看向激動哽咽的方如意，張開雙臂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對不起，委屈你了。”

這些年經歷了無數困難與挫折，方如意都沒有流過眼淚，忍了幾年的委屈如今終于全數得到發洩，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

就在姐妹兩個緊緊相擁時，敲門聲再度響起。

方如意身體瞬間變得僵硬，簡兮将她護在身後，豎起柳眉一把拉開房門。

“啊——方總……Eva小姐。”林有為震驚地看着她們。

“哦，是你啊。”簡兮的敵意瞬間收起。

“你們……沒事吧？”他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

“我沒事。”方如意拭着眼淚說。

“方總之前交代，要我結束會面後過來……”林有為遲疑。

“謝謝，不過不用了，Eva小姐會親自告訴我的。”方如意說。

林有為告別以後，方如意沏了壺茶，兩人坐在陽臺上聊起這些年的經歷，俱是感慨萬千。

“我說新芽當時正被針對打壓時，怎麽突然間主動冒出來幾筆海外訂單，原來都是你在悄悄支援。我不知道，一面整改一面吐槽，說Eva小姐不好相處，總是變着花樣挑刺，卻不知這些意見有多重要！”方如意慚愧道。

“新芽業內口碑很好，合作方都很滿意。”簡兮微笑。

方如意再次打量簡兮，既欣慰又傷感。

“鐘姨要是活着，看到你現在這樣，不知道會不會開心。”

“肯定會，媽媽說過，只要我活得快樂，她就滿足了。”

“簡兮，你現在快樂嗎？”方如意問。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現在過得很充實，不像過去一樣，總是在渾渾噩噩地混日子。我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賺錢，這讓我很有安全感。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還可以這樣活着，謝謝你如意。”簡兮感激道。

“你我之間，何必說這些，沒有鐘姨，哪有我的今天呢。”方如意眼中閃過一抹悲傷。

簡兮知道，她多半是想起了簡行。

八年了，失蹤事件已經成為懸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揭開真相。

“如果那個人再騷擾你，不要有任何顧忌，直接報警。”簡兮憤怒道。

簡東升的無恥，已經突破人類下限，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父親。

“別生氣，他這幾年身體不好，已經沒有太多精力來騷擾我了，今天也是趕巧碰到我生病……不過他今天看到你，以後恐怕要轉移目标了。”方如意憂慮道。

“他盡管來好了，我沒什麽好怕的。”簡兮幽幽道。

國外生活這些年，沒人知道她經歷了什麽，如今再看面目可憎的簡東升，竟然沒那麽可怕了。

見方如意一直盯着自己看，簡兮狐疑地摸了下臉。

“我臉上有東西嗎？”

“不是，我們簡大小姐現在……越發有女人韻味了。”

“你該不會是嘲諷我半老徐娘吧？”簡兮神色緊張。

“想什麽呢，哪個女人長你這樣夜裏不偷笑？三十多歲了，有沒有想過結婚？”方如意笑問。

“結婚嗎？其實也有考慮過，只是沒遇到合适的對象而已。你呢？還要耽誤自己多久？”簡兮注視着她的雙眼。

沉默了片刻後，方如意笑着搖搖頭。

“我的人生計劃裏，原本就沒有婚姻和愛情。”

她對簡行的感情，一直沉默而壓抑，從未宣之于口。

以前簡兮從未察覺，如今再見竟是一眼懂了。

“既然這樣，那就多替我操操心吧！”她打趣道。

聽到這兒，方如意忍不住嘆口氣。

“簡兮，其實有件事我一直瞞着你。”

“什麽事？”

“還記得周澤麽？我一直都知道他在哪兒。當年你們還沒戀愛的時候，鐘姨已經偷偷讓人查清了他的底細，只是沒讓你知道而已。後來看到他一聲不響地離開，把你傷成那個樣子……便更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了，對不起。”方如意慚愧道。

“原來是這樣，難怪媽媽當時沒有任何抵觸。”簡兮恍然道。

“初次見面就兩個男人回家，鐘姨怎麽可能對你放心？沒有反對，是因為她尊重你的選擇。不告訴你那個人的下落，是怕他再傷害你。我雖然知道一切，卻沒有說出來過，真的很抱歉。”方如意說。

“放心吧，都過去了，我跟他原本就不合适，只是那會兒太天真，懼怕過于複雜的現實愛情，所以才沖動跟小男孩談了場戀愛。現在，我已經沒那麽幼稚了。”簡兮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真的？”方如意狐疑。

“是啊，人的口味都會變，更何況是戀愛對象呢，我現在喜歡的是優雅穩重的事業型熟男。”簡兮說。

“真的假的？我剛好認識幾個這種類型的，改天介紹給你，可不許放鴿子哦。”方如意躍躍欲試。

鐘炎生前的別墅，一直有阿姨負責日常清潔，簡兮回來後直接搬了進去。

“謝天謝地你可算是回來了！”黃姨如釋重負地迎過來接行李。

“怎麽啦？”簡兮問。

“最近老有中介的人過來打聽房子，我懷疑有人在打這裏的主意。”黃姨說的隐諱。

她在鐘炎身邊二三十年，待簡兮就像自己孩子一樣親。

除了簡東升還會有誰？回來前，簡兮就讓人查了他的近況。

簡東升品行雖然差，能力卻不差，六年前注冊了家生物科技公司，靠賣抗老保健品爆賺了一筆，算是打了個成功的翻身仗。

然而市場風評很差，又因病毒傳銷模式被人诟病。

後來公司倒閉，還要應付接二連三的官司，所以他現在應該很缺錢。

這也意味着，現在的簡東升，會比過去更加荒唐、狡猾、卑鄙！

值得慶幸的是，她也不再是當初那個任人揉捏的傻白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