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遷怒

第72章 遷怒

積雪并不算很厚,山體也沒有多高,可從高處俯沖下來,仍舊會造成很大的沖擊和傷害。

沈傾下意識的對莊越喊:“小心!”

莊越還在氣頭上,嘴硬的道:“我知道,用不到你喊!”

自從認識以來,從來莊越對着沈傾都是笑臉,只有沈傾生氣,莊越賠小心哄着他,沈傾還是第一次見識到跟刺猬一樣,充滿對抗和不友好的莊越。

莊越很想潇灑的躲開,讓沈傾看看,就算不用他提示,自己也能處理好這個危機。

只不過,他的身體實在不争氣,白奉皆跟朱碧潮打起來後,莊越過于震驚,早就沒再用靈氣保暖,這會兒四肢有些僵硬,根本就做不出什麽靈敏的動作。

莊越可不想在關鍵時刻出糗,沖着皮禺山嚷道:“老頭,別看熱鬧了,還不快來救我!”

皮禺山呵呵一笑,躍過去撈起莊越,轉回身,又把沈傾帶進另外一只胳膊,“這裏不宜久留,我是趁着莫非仙不注意,才臨時迷暈了她,頂替了她的身份。”

皮禺山靈力鼓蕩,拔高而起,略過打得激烈的戰場。耳邊“呼呼”的響着風聲,臉被寒風刺得難受,莊越扭頭,另外一邊的沈傾也扭過來,兩個人的眼睛對上。

“哼!”莊越不悅,別過腦袋去,寧願被寒風吹,也不像看到這張臉,幻滅的感覺,太讓他難受了。

沈傾的表情也很不渝,之前他還是震驚大過生氣,幾次三番受莊越冷臉,心裏也有了火氣。

想想大家都是男扮女裝,都受到了對方欺騙,他又憑什麽被這樣的對待!喜歡的女孩消失了,難道他就不難過,不生氣?

說到底,沈傾也不過是剛十六歲的少年,正是情緒波動大的時候,任何委屈在這種時期都會被放大,更何況,還是這樣一件讓人無法接受的事。

沈傾就也冷下了臉,跟莊越後腦勺對着後腦勺。

皮禺山越過峽谷,把倆人放下,“好了,這裏應該不會受到波及,又能觀看到白奉皆跟朱碧潮的交手。你倆也別再鬧性子,機會難得,兩位出竅期的高手對決,可不是誰都能有機緣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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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禺山說的有道理,莊越壓下心裏煩悶難受生氣的快要爆發的感覺,認真的盯着戰場。

白奉皆雖然被譽為劍聖,常年游歷在外,戰鬥經驗及其的豐富,可他從本心上來說,不願意與朱碧潮一戰。

從心态上講,白奉皆一上來就落入了下風,朱碧潮瀕臨渡劫已久,下定了決心要做個了解,《怒刀》又是一門講究情緒的功法,白奉皆又是她心火的來源,一對上,朱碧潮就毫不留情。

白奉皆打了一陣,發現朱碧潮真的要置他于死地,才不得不收起有些懈怠的心思,端正态度,拿出全部的實力。

可這個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朱碧潮的功力本就比白奉皆身後些,一點點的頹勢,被越放越大,白奉皆只有招架的份。

好在,白奉皆這麽多年的經歷幫了他,讓他在岌岌可危的處境中,勉強保持住了一點平衡。

朱碧潮這一戰,打得是酣暢淋漓,多年的惡氣都出了,胸口一陣暢快,頭腦都變得清明。

她翹了翹唇角,說:“白奉皆,你不是說我的怒刀對上你的輕鴻劍法沒有勝算嗎?”

白奉皆苦苦支撐,朱碧潮還有閑暇餘力跟他說話,這讓白奉皆絕望,不敢相信現在的朱碧潮的實力,竟是如此恐怖。

“你從來都不肯認同我的話。”朱碧潮的眼眸中閃過一道譏諷,“事到如今,是你的游歷論輸了!”

白奉皆信奉出世修煉,就喜好四處游歷,長年累月的在外四處浪。這對于喜歡安定在一個地方潛修的朱碧潮來說,是不能忍受的。

說白了,白奉皆更像是一個自由不羁的浪子,他喜歡破泊不定的生活,在冒險中進行修行。

這樣的修行方式也不是說不對,在外游歷難免會越到各種各樣的事情,導致分心分神,再加上白奉皆從來不喜歡閉關總結,感悟當中的繁雜部分,也拖慢了他的修行。

他完全是仗着自己過人的天賦,硬生生的攀升至如今的修為,現在對上一直針對他的朱碧潮,才是真正踢到鐵板。

朱碧潮冷漠的說:“你還是沒變,若你能在一開始就拼盡全力,何至于這麽狼狽。就是因為你瞧不起我,始終不肯正視我為對手,才落到這般境地!”

白奉皆難以置信的擡眼看她,艱難的說:“我從未瞧不起你,你是我心愛之人,我怎麽可能做得到把你當成對手,與你搏命相争?”即使到了生死關頭,他也只是拼命自保。

朱碧潮握着刀的手一頓,她看了看白奉皆的臉,發現他好像是認真的,也是,這時候他沒必要說謊話。

“原來是這樣嗎?”朱碧潮有所醒悟。

原來白奉皆年輕的時候,每次跟她打架都敷衍他,朱碧潮認為他不認真,不尊重自己。白奉皆覺得兩人相配,是拿她當愛侶,朱碧潮也覺得兩人相匹配,卻更多把白奉皆當成旗鼓相當的對手。

是她自己分不清愛侶和對手的分界,混淆了差別,錯的不是白奉皆,原來是她。

梗在心中多年的心結化解,朱碧潮眼睫煽動,忽地後撤,她手中的刀挽了個花,笑說:“白奉皆,我要先你一步了,你可不要太慢,我在上邊等着你,到時候我們再來一戰。”

朱碧潮回過頭,深深的掃了皮禺山他們一眼,身影慢慢淡去,消失不見了。

這時,天象忽然起了變化,風雲變幻,天際隐隐閃了幾閃,過了一會兒隆隆的雷聲才傳來。

皮禺山被朱碧潮看得身上一寒,半晌沒能動彈,等雷聲過後,他才籲口氣:“朱碧潮的契機已到,她要渡劫了。”

白奉皆像是蒙了一樣,過了好一會兒,才搖搖晃晃的飄過來,落在他們跟前。

他此時的模樣很狼狽,衣服多處破損,斑斑駁駁的到處都是血跡。

莊越看着他,內心滿是同情,即使他不清楚前因後果,也僅憑着只字片語,就推斷出來這是一對怨偶。

朱碧潮是真的狠,要是她年輕時也這樣,也難怪白奉皆無法忍受,直接跑路了。

白奉皆一晃,一個踉跄差點摔倒,沈傾一個箭步過去,攙扶住他。

“師叔,弟子這裏有丹藥,你趕緊服下。”沈傾伸手一掏,摸出一個藥瓶。

白奉皆死裏逃生,靈力都快耗盡,差點虛脫,他點點頭,接過來拔掉瓶塞,把藥一口吞掉。

他把着沈傾的手臂,慢慢坐到一塊大石上,緩了一會兒,丹藥發揮效力,好過了不少。

白奉皆看了看莫非仙外貌的皮禺山,又看了看變成了男性的同門小輩,說:“你是皮禺山?空渺?”

皮禺山哈哈一笑,拿出匣子,打開在人偶上一抹,就恢複了幹瘦老頭的本來面目:“白兄弟,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白奉皆苦笑,擡手擺了個告饒的手勢:“皮兄就別調侃我了,讓你看笑話了。”

他唏噓不已,又覺得尴尬,自以為朱碧潮是舊情難忘,想要複合,沒想到對方只是真的想要揍他一頓出氣。

若不是同門的後輩來救他,他說不定還要自作多情,繼續忍讓,跟她耗時間。

白奉皆覺得奇怪,又問皮禺山:“皮兄怎麽在這裏?還恰巧扮成莫非仙。”

“這就說來話長了。”皮禺山身材消瘦,莫非仙體格的衣物罩在他身上略有些松垮,他抱手環胸,衣襟更是被擠起來,又滑稽又猥瑣,讓人辣眼睛。

莊越看得眼角一抽,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卻還是覺得沒辦法适應。

他無意間瞥見沈傾的神色,他也在看皮禺山,大概也是覺得不堪入目,皺着眉毛。

哼哼,莊越內心哼笑,沈傾這會兒也仍舊是一身女裝,也好意思覺得皮禺山難看。

不過,沈傾這人太過有心機,一直穿的都是很低調,偏向中性的服飾,這會兒變回原來的樣子,也只是衣物不合身,更可惡的是,對方的顏值絲毫沒有被拉低半分。

莊越想想,以前沈傾多次有不自然的舉動,他都因為暈輪效應下意識的忽略,或者為對方美化。

他懊惱的咬住唇,遷怒沈傾,執行個潛入任務,就不能外貌值調低些,不那麽招人?

莫名其妙的被瞪了一眼的沈傾:“?”

不開心被瞪的沈傾,也冷冷的瞪了回去,莊越一見他回擊,就鼓了下腮幫,眯起眼,試圖用眼神跟沈傾“厮殺”。

不過,皮禺山的話,把倆人的“戰鬥”給打斷,注意力都給拉了過去。

“我也不算是正巧出現,是跟城陽夫人打了個賭,為了完成賭約,才來的明光。”皮禺山拍了拍莊越的肩膀,“這小子,是幫我贏得賭約,被扮作女孩,送進內門的。他正好跟你這後輩沈傾,分在了一個住處,我就注意上了他。”

白奉皆點了點頭,說:“原來如此,這世上若說能有誰能看破城陽夫人的寄身術,也就只有空渺道人皮禺山了。”

聽到這裏,沈傾終于反應過來皮禺山是誰了,他驚訝的說:“原來你就是城陽夫人提到過的千幻奇人!”

皮禺山又笑:“你不用幫我美化,在城陽夫人嘴裏,我只可能是個怪人。”

确實,為沈傾施展寄身術時,城陽夫人是這麽說的,修仙界能看穿她寄身術的,只有那個千幻怪人。

說起皮禺山,沈傾不知道那是誰,可要是換成千幻這個指向性非常明确的詞,有不少人都會知道,那是個妥妥的怪人。

皮禺山雖是獨行俠,傳承卻很有名,他的師門繼承空渺這個道號的同時,還會傳下一個能讓人千面變化的法寶。

到了皮禺山這一代,也不知道是不是兩者特別相合,皮禺山把千面幻身玩得是出神入化。

他不僅能變幻成與真人一模一樣的外貌,還能惟妙惟肖的模仿對方的聲音和舉止,甚至某些習慣。

皮禺山起初只是以此取樂,到後來為了加大難度,每每給自己設立一個目标,坑蒙拐騙的想法實現。

那些目标物,或許是一個物品,或者是一件事,在此期間,皮禺山都不會使用自身的實力,更是盡力符合變幻者身份去達成。

若是莊越能知道這些,就能一下明白,并給出精準總結,皮禺山本質上來講,就是修仙界的欺詐師:以冒充身份,來達成各種目的。

就好比原身的莊越,就是他的一個道具人,被送進內門後,一旦被發掘出來,等他到了合适的位置,皮禺山就會取代原身,親自行動把鲛绡衣騙出來,根本就不是莊越想的那樣,讓他去動手。

白奉皆若有所思,說:“為我這小輩施展寄身術的是城陽夫人,她又與你打了賭,讓你來明光宮,難道是刻意為之?”

皮禺山“嗯”了一聲,“後來我搞清楚了來龍去脈,她怕是不放心沈傾,故意讓我過來,還你人情。”

白奉皆感慨道:“讓兩位費心了。皮兄,當年不過是一件微末小事,你卻當成了人情,還記了這麽久。”

皮禺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若不是你仗義執言,我怕不是被人拆穿,身敗名裂了。”

白奉皆啼笑皆非,真不知道說什麽好。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舊事,皮禺山的僞裝還沒有如今這麽天衣無縫,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一次意外,讓皮禺山差點被當面看破,偏偏那個時候他膽大包天,欺騙的人實力個個遠勝他。

要不是白奉皆看氣氛不太對,幫忙打了個圓場,皮禺山不死也要脫層皮。

白奉皆是真沒把這件事放心上,時候皮禺山卻為這事來謝他,還念了這麽多年的人情,如今甚至親身下場,冒着得罪朱碧潮的風險來幫他。

倆人續了敘舊,白奉皆和藹的問沈傾:“我還沒問你,是哪一位的後輩?”

沈傾恭恭敬敬的給白奉皆行了個禮:“師叔,晚輩原名沈恩豈,是沈聞崇曾祖父分族之曾孫,十多年前被曾祖帶入門中,因資質符合,拜在師父俞開玠座下,後改名為傾。”

白奉皆驚訝,“你竟然是掌門師兄的徒弟!”他蹙眉,責怪道:“掌門師兄也是糊塗,你天分如此之好,怎能拿來冒這麽大的風險。”

若不是有皮禺山出現,怕不是要雞飛蛋打,沈傾很可能會折在這裏!

皮禺山搖了搖手指,說:“哎,白兄弟此言差矣。你被困明光日久,你的同門師長跟師兄,無不心急如焚。幾次前來交涉,朱碧潮都油鹽不進。你師門幾次試探,已是打草驚蛇,朱碧潮早有警惕,無奈之下,他們也只能出此下策。就是找人潛入內門,暗暗調查,再尋機會把你救出。”

“從明宮游學進入,是最不起眼,也是最容易進入的。朱碧潮與正羲宗高層之間的矛盾,只局限在幾人知情,所以下邊的防範不會那麽嚴密。”

皮禺山想想他打聽到的消息,也是覺得很有趣,瞥了沈傾一眼,沈傾維持着面無表情的樣子,看不出內心的想法。

“這個人選的年齡要小,還要具有至少金丹的實力,不然很多地方進不去,所謂探查也就成了空談。”

一開始為了找到合适的人選,白奉皆的師長和師兄弟們,是把目标放在适齡女孩身上的。結果遍尋了全門上下,師門相關親友,都沒能挑出一個人來。

這般尋找就過去了四五年,實在找不到後,師長和師兄弟們就改了想法,要找一個天資和體質都為上選的女童,來親自把她培養成合适的人。

本來正羲宗是不收女弟子的,為了救出白奉皆也是煞費苦心。

結果很讓人失望,天資和體質都上選的女童,比适齡的少女更難找。

恰在這個時候,沈傾出生了。

長老沈聞崇原本已經在本族和分支中篩了一遍少女,這次又來篩女童,族人回報他,沒有天資上選的女童,倒是有一剛三歲的男童符合條件。

沈聞崇在正羲宗地位很高,看到天賦好的後輩同族,頓時起了愛才之心,就把沈傾帶了回去教導。

這個時候,還沒人能想到要少年去男扮女裝,時光匆匆而過,沈傾都長到十歲了,他們也沒能找到。

反倒是沈傾,越發的出類拔萃,小小年紀就築基,功法紮實,劍法出衆。如果全力培養,再用個兩三年,晉升金丹也不是不可能。

唯一的問題是,沈傾是個男孩,并不是少女。

正羲宗衆人這是心情已經是有些焦慮了,距離白奉皆失蹤,被困明光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已經不能再繼續拖延下去,容他們找更合适的人選。

于是,掌門親自去拜訪了沈聞崇,想請沈傾男扮女裝,深入明光內門。

沈聞崇自然是舍不得的,沈傾太出色,多年之後,未必不如白奉皆的成就,同樣也具有順利飛升的希望。

拿沈傾去冒險,真的值得嗎?

最後卻是掌門說動了沈聞崇,又許下了條件,破格收沈傾為關門弟子。

補償沈傾将來會遇到的危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卻是要彌補接下來的幾年,沈傾要經受的密集訓練。

要扮成一個沒有破綻的少女,還要練劍修行,在出發前晉升金丹,那段時日,沈傾過得是昏天黑地的日子,都有些不想再去回想吃過的苦頭。

皮禺山雖說的簡略,白奉皆卻能明白,到底沈傾在其中付出了多麽大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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