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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方季康一家就匆匆在飯店裏請市裏的親戚吃了一頓,沒有讓他們回請,廠裏決定要改成股份制企業,有一堆的事情要安排,就在市裏待了一天就匆匆忙忙回去了。

工廠如今正處于擴張當中,也處于最關鍵的時期,究竟是一直安于一家小工廠,還是能發展為大型企業,就看現在能不能抓住當前的機遇。

四個合夥人,兩個管技術,兩個管行政,方季康是董事長毫無疑問,張順良分管財務同時擔任副總,當初買下線纜廠的時候方季康出資七萬,占大額,如果按照金額分配,方季康要占百分之七十以上,但他為了公司的未來發展考慮,只占百分之六十,也算保留絕對控股權。

同時他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分給于麗英百分之10,分給方伯勇和方小琴百分之6,崔成和江力威基本是沒出多少資金,但技術占股,每個人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張順良占百分之十六。

張順良人如其名,從小就是跟在方季康後面,他也自知自己不是做領導的料,這一輩子大概做的最大膽的事情就是跟着方季康辦了這家廠。

同時工廠也從天湖鎮線纜廠改名為康達集團。

不知不覺中,線纜廠已經是天湖鎮的龍頭企業以及經濟的象征,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想要進廠工作,七十年代後期的年輕人剛剛成年,這一代的年輕人有一定的文化基礎,并不安于務農的現狀,進工廠就是最好的選擇。

94年開始,方季康為老員工都漲了工資,跟着工廠度過最艱難時期的老員工們也都升職的升職,加薪的加薪,方季康也達成了當初的承諾,低薪只是暫時的,卻不會是永遠。

今年不光招工人更重要的是招管理層,大學生是不敢奢望,現在大學生還是會分配工作,除非工作真的不好,才會放棄分配。高中生和中專生相對好找一些,而且現在康達已經有這個實力去吸引一些人才了。

公司招了四個高中生,兩個中專會計,方季康的工作也輕松了許多,一些瑣碎的工作就可以交給下面的人做了。

94年好似是騰飛的一年,康達集團差不多包攬了整個W市的光電纜,他原先工作的光電廠在今年拆分了,有一部分并入了政府部門做電力局、通訊局,工廠部分作為私營企業而存在,然而因為常年不改進,技術老化,體制僵化,人員拖沓,已經是半死不活的存在。

當年說方季康傻了的如今反倒是面臨了裁員的風險,于麗英回市裏一趟也被拉着吐苦水,都稱贊起方季康的先見之明,但誰也沒想過去方季康的工廠裏,天湖鎮是W市比較偏遠的一個鎮了,已經靠近湖州了,誰會願意放棄市裏的一切,跑去窮鄉僻野工作。

于麗英也是大為慶幸當初她選擇了支持丈夫的理想,若到現在,他們也許也處于這種惶恐當中,有關系有地位的已經進政府部門了,怎麽還會管廠的死活,下面的工人才是最沒有保證的。

于麗英去找于麗鳳的時候,才知道全W市的國企都開始裁員了。

于麗鳳也是一籌莫展,大部分土生土長的市裏人家家戶戶都會有工人,像她家就兩個工人,忽然間的都要面臨失業了。

“上面說,一家雙職工的,只能保留一個,也還好我公公年紀大了,到了可以退下來的年紀,但建設沒辦法補他的職位,最近一段時間真是吵瘋了,不少人四五十歲,說年輕不年輕說老不老,這個時候要是下崗了,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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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麗英也面露惋惜,這個年紀再找工作是不好找了,疑惑道:“怎麽突然間的,都要裁員了?”

于麗鳳罵了起來:“還不是上面那些,去年自負盈虧以後都在虧錢,上面說養不起這麽多人,以前說的好好的,肯定會負責到底,現在呢,這麽多人沒了工作該怎麽?哎,這世道真是變了。”

于麗英這回是來參加培訓的,到于麗鳳這邊拐一下給孩子買點衣服,姐妹兩談到孩子,于麗英還有些發愁呢:“濃濃下半年就可以上幼兒園了,這孩子平時也挺乖的,就不樂意上幼兒園,一說就要哭。”

“哪有小孩子喜歡上學的,到時候去了幼兒園,看到那麽多小夥伴,也就習慣了。芸芸一開始的時候也哭得要死,後來天天想去找她的小朋友。”于麗鳳安慰道。

姐妹倆雖然見面少了,但是并沒有因此而疏遠,有些話于麗鳳不會和兩個嫂子說,和于老太也沒辦法說,能說的也就只有這個姐姐。

于麗鳳是高嫁,公婆就一個兒子,婆婆特別寵楊建設,這兩年于麗鳳自己開店忙了也賺得多,婆媳間的矛盾卻越來越大,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最近家裏事情也多,于麗鳳倒了不少苦水。

于麗英眉頭緊皺,對楊建設也極為不滿:“建設就不幫幫你嗎?”

“他,回家了就往床上一趟,舒坦的不行,他媽跟伺候祖宗一樣,還希望我跟伺候祖宗一樣,芸芸在幾班也不知道,去接個人還記錯了時間,我忙得要死,洗衣服做飯帶孩子,我說幾句,他媽就護崽子了。”于麗鳳嘲諷地說。

于麗英心疼自己妹子,難怪這兩年,麗鳳瞧着顯老了不少。

姐妹倆相互說道了一番,于麗英給兩個孩子買了好幾件衣服,才離去。

方知濃正郁悶呢,她一點也不想去幼兒園,想想要跟一堆哭鬧的小鬼頭一起玩捉迷藏丢手絹,她就覺得前途黑暗,在家看看報紙幫幫忙也挺好的,非要送她去幼兒園做什麽。

方如初還小大人似的勸她:“濃濃,大了都要上學的,不上學會變笨的。”

沈老師也順勢說道:“你看哥哥們都是上幼兒園的,上幼兒園可以認識很多小朋友哦。”

方知濃反問道:“那幼兒園教什麽?”

額……

幼兒園并不教什麽,其實幼兒園就是個大型托兒所,提前讓孩子适應學校生活,為小學做準備,真說教什麽也并沒有。

幼兒園也是八十年代後期才漸漸辦起來的,以前哪裏有什麽幼兒園,現在國家教育體制規範了,家家戶戶又只有一個心肝寶貝,才都上幼兒園。

方知濃繼續說道:“會教我寫字嘛?像哥哥一樣算數嗎?”

方如初想了想自己幼兒園在做什麽,好像是玩司令兵還是打游擊戰?

沈老師也有些語塞,道:“會帶你們玩很多的玩具,很多小朋友一起做游戲。”

小孩子不都喜歡玩嗎?可沈老師猛然發現她家這個好像很少和村裏的小孩子玩。

方知濃搖搖頭,把自己的報紙拿起來:“還不如看報紙呢,濃濃不想去。”

沈老師忙哄道:“你去那邊老師也會教你識字。”

“奶奶也會教我識字呀。”方知濃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她。

沈老師真是無話可說了,把這孩子丢給她爹媽,她是說不通了。

于麗英也是又哄又騙,答應方知濃,讓她先去幾天,如果不喜歡就不去了。

九月份的時候,于麗英還是給方知濃報了幼兒園,方知濃背上放主任給她買的小書包,裏頭塞滿了……報紙,去上幼兒園了。

其他的小孩子都在哭,方知濃就委屈欲淚的眼神看着窗外的于麗英和沈老師,就是不哭,可大眼睛中透着水光。

弄得沈老師都要沖進去把她抱出來了,她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老師手忙腳亂地哄玩這個哄那個,就她不哭,讓她們心疼壞了。

但她們還是狠下心來走了,這一天于麗英都時不時在想,會不會在幼兒園受欺負了,會不會她們一走就哭了,能不能找到好的朋友。

方知濃今天就看了一整天的哭戲,這群孩子真是太能哭了,從早上哭到晚上,好不容易止住了,過一會兒又哭了,還得她廢了唯二的兩條手帕,坐在她旁邊的小姑娘哭得太凄厲了。

于麗英特地提前半個小時過去等放學,就怕孩子哭得太嚴重,誰知道她過去的時候,老師跟她說:“全班就方知濃沒有哭,還安慰別的小朋友,但她有些不太合群啊,我帶小朋友做游戲的時候,她就坐那邊看報紙,我問她問為什麽不和別的小朋友一起玩,她說她不喜歡。”

頭一回,老師覺得太乖了也好讓人頭痛。

這讓于麗英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路上于麗英問她為什麽不和他們一起玩。

方知濃理所應當地說:“我不喜歡玩那些,他們太吵了,特別愛哭。”

果然小時候不讓她愁,這大一點就開始讓她愁了。

方季康從蘇州市裏開會回來,帶了幾套孩子玩的積木和拼圖,兄妹兩都很有興趣,因為積木是有設計圖,按照設計圖搭建的,大概就是樂高的仿版,制造有些粗糙,但也可以湊合着玩玩了。拼圖則是非常小兒科的圖案,方知濃一會兒就拼完了一個。

兩個孩子坐地上的席子上搭積木,于麗英跟他說今天幼兒園的事情,方季康挑了挑眉,大手一撈,把方知濃撈了上來,方知濃吓了一下,随機咯咯地笑。

方季康赤着膀子,把方知濃放他肚子上,說道:“告訴爸爸,幼兒園好不好好玩?”

“不好玩。”方知濃毫不猶豫地說,順便要求道:“爸爸,這個拼圖太簡單了,你下次買個大一點的。”

方季康看了看地面上,地上赫然是他買回來的那個拼圖,他買的時候特地問了,店員告訴他這是四歲孩子拼的。

方如初一邊搭着積木一邊說道:“爸爸,這個積木也是太小了,就一個城堡。”

方季康笑了起來,摸了摸方知濃的頭:“好,爸爸知道了。濃濃,爸爸問你,你為什麽不喜歡幼兒園?”

方知濃一臉無奈,掰着手指:“媽媽問,奶奶問,爸爸問,他們好吵,太愛哭了,我也不喜歡玩躲貓貓老鷹捉小雞。”

方季康好笑地親了親她的小臉蛋,“那是因為大家都還沒有适應,你喜歡玩積木,幼兒園也有積木啊,你可以跟小朋友一起玩,也可以把你的報紙分享給小朋友們。”

于麗英也在一旁附和。

到目前,方知濃收藏的報紙已經有一箱了。

“他們又不喜歡。”

方季康哄道:“這樣,你跟他們一起玩玩,過一段時間,你真要是不喜歡幼兒園,我們就不上。”

就這樣,方知濃又去了半個月的幼兒園,每天她就自己看看報紙,照顧照顧身邊的小朋友們,一天也就結束了。

每天老師彙報給于麗英的都是同樣的話,你家孩子乖啊,很配合工作,就是不合群啊,不喜歡玩,就喜歡自己一個人看看報紙看看書。

弄得于麗英都要絕望了,方季康再問方知濃喜不喜歡幼兒園,方知濃還是給了否定的答案,方季康拍板:“好,那我們就不去了。”

于麗英以為丈夫之前只是哄她的,誰知道還真不去了,這幼兒園的錢都交了!

方季康說道:“濃濃和一般孩子不一樣,她不喜歡,她去那邊也得不到什麽,幼兒園本來也不教什麽,我們小時候根本不上幼兒園,不也沒什麽。我們既然答應了孩子,就要說到做到。”

就這樣,方知濃上了半個月的幼兒園,光榮地辍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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