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雙胞胎已經在樓下等着，盛夏剛按響門鈴，門就開了。

“夏夏姐姐你可算來啦！”淩悅跑過來拉住她的手，帶着她就往樓上跑，“你快去看看我皇兄，他連晚飯都沒吃，要餓死啦！”

“你慢點跑，別摔了！”身後淩騰跟個小大人似的追了上來。

淩悅沒理他，只邊跑邊嘀嘀嘀咕咕地把自家皇兄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才有心思好奇：“姐姐你手裏拿的什麽呀？是給我皇兄帶的好吃的嗎？”

“不是，今天不是你和騰騰真正的生日嗎，這是送給你們倆的生日禮物。”正好跑到二樓了，盛夏停下腳步喘了口氣，把禮物分給倆小家夥，“生日快樂呀悅悅公主，還有騰騰，也祝你生日快樂！”

雙胞胎齊齊愣了一下。

淩悅驚喜不已地眨了眨眼睛：“竟然還有禮物！謝謝姐姐！我太開心啦！”

淩騰也是眼睛微亮，又有些羞澀地笑了起來：“謝謝夏夏姐姐。”

但是哥哥不在，他不确定自己該不該收這禮物……

正遲疑着，盛夏也笑了：“去拆開看看喜不喜歡呀，我、我先上樓去看看你們哥哥。”

沒有小孩子不喜歡拆禮物，淩悅一聽，咧開小嘴連連點頭，淩騰也心動地看了手裏的禮物盒一眼。

盛夏心裏惦記着男神，說完挨個揉了揉他們的小腦袋就上樓了。

樓上淩致正在睡……準确地來說，是正在做夢。

夢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是他爸淩棟四肢扭曲，腦漿迸裂地躺在血泊裏的場景；一會兒是兇神惡煞的債主們圍着他，叫嚣着要他還錢的樣子；一會兒又變成了雙胞胎站在手術室外驚恐不安的哭臉；還有生怕沾上他們家晦氣的親戚朋友們紛紛躲着他走的背影……

淩致有些喘不上氣。

這些畫面像是翻滾着的烏雲，黑壓壓地從四面八方湧來，将他整個人壓趴在了地上。

冰冷腥臭的泥土貼着他的臉，一點一點沒入他的口鼻，一點一點吞噬他的身體，他想掙紮，卻怎麽都掙紮不開。

視線越來越模糊，天地也越來越暗，身體往下沉的速度更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有那麽一瞬間，淩致想到了放棄。

身下是萬丈深淵又怎麽樣？

反正天已經塌了，不管是地上還是地下，都是冷冰冰的一片黑暗，沒有什麽區別。

可就在下一秒，他突然聽到有人在叫他。

“淩同學？淩同學你在嗎？你、你開開門呀！”

軟軟糯糯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熟悉，就是忽遠忽近，聽得不大真切。

淩致眉頭微擰，下意識往上掙紮了幾下，試圖聽清楚她在說什麽。

“淩同學？淩……淩致？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你、你沒事吧？”

伴随着漸漸清晰的聲音，突然有若隐若現的光亮穿過黑沉的雲層，刺得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淩致一怔，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奮力擡手抓住了那束光亮。

“淩致你說話呀！”

一聲焦急如焚的大喊後，眼前的黑暗像是被驚雷劈開，突然“轟隆”一聲四分五裂，變成了煙塵散去。淩致猛然睜開眼坐起來，氣息急促地撐在了床沿上。

“你怎麽樣？你、你別吓我呀！悅悅和騰騰也都很擔心你！你要是能聽見我說話，就應我一聲好不好？！”

門外的小姑娘聲音越發焦急，聽着都快哭了，淩致渙散的瞳孔漸漸有了焦距，整個人清醒了過來。

“來了……”他晃了晃脹痛的腦袋，掀開被子下了床。

盛夏卻沒聽見他的聲音，見屋裏遲遲沒有動靜，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正準備打電話找個開鎖匠來把門打開再說，木制房門冷不丁地開了，高瘦的少年穿着一件灰色毛衣，頭發微亂地從門後走了出來。

“你怎麽來了？”喉嚨有點幹痛，淩致皺眉頓了一下，才又道，“不是說這幾天家裏有事麽？”

盛夏大喜，顧不上回答他的話，沖到他面前就問：“你！你沒事吧？！”

她烏溜溜的大眼睛裏隐隐有水光閃爍，一張白白軟軟的小臉上寫滿了急切與擔憂，淩致怔了一下：“……沒，怎麽了？”

盛夏被他的反問問得呆了呆，半晌才指指樓下，結結巴巴地說：“悅、悅悅和騰騰給我打電話，說你今天很早就回家了，然後晚飯、晚飯也沒吃，還一直鎖着門不出來，他們那個，很擔心……”

淩致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眉眼微微一柔，身上的陰沉銳氣也都收了起來。

“我沒事，就是睡得有點沉，沒聽見他們倆叫我。”

睡着了？那這睡得也太死了，她剛才都拍了半天的門呢！又見他臉色有點發紅，盛夏心裏一突：“你……你是不是生病了？”

淩致想都沒想就道：“沒。”

他就是昨晚一宿沒睡，今天有點困而已。至于下午為什麽會提早回家……

淩致垂目蓋住眼底的陰郁與冷意，沒有表現出來。

盛夏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見他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急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拉着他往床上一坐就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好燙！”

“你、你還說自己沒生病！這都發燒啦！”

見她吓得驚呼了一聲，随即就又急又氣地瞪了自己一眼，跟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奶貓似的，淩致一怔，心裏像是突然被人塞了個暖寶寶，什麽陰郁什麽戾氣都散了。他低下頭笑了起來，因為生病而發紅的臉也越發柔和了幾分。

“你這是在擔心我？”

盛夏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夭壽啦！

她居然狗膽包天地摸了男神！！！

小姑娘臉色爆紅地跳起來，連連往後退了幾步：“我我我我……是、是悅悅和騰騰很擔心你……”

淩致不喜歡她對自己這樣誠惶誠恐，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眯，問她：“那你呢？你不擔心？”

我、我當然也很擔心呀！

擔心得要命好嗎！

可是盛夏不好意思說，紅着臉支支吾吾半晌，沒出息地跑了：“我去給你買退燒藥！”

淩致：“……”

淩致有點生氣又有點想笑，偏頭沖她喊了一聲：“家裏有，不用買。”

“知、知道了！”

軟軟慫慫的聲音從樓道裏飄上來，像午後暖風，又像冬日陽光，少年閉上眼睛往後一靠，嘴角微微勾起，整個人也無意識地放松了下來。

***

得知哥哥生病了，雙胞胎很擔心，忙按照盛夏的吩咐拿了體溫計來給哥哥量體溫。

五分鐘後淩致一看，39.5度，還真是發燒了。

怪不得頭那麽疼，嗓子那麽幹。

他有些意外，見雙胞胎眼巴巴地趴在他床邊，一臉的要哭不哭，又很快回了神：“你們夏夏姐姐呢？”

“在廚房裏做吃的呢。”淩悅說完指了指桌上的藥丸，“夏夏姐姐說這個是退燒藥，這個是感冒藥，還有這個是消炎藥，你要是發燒了，就三顆都要吃，要是沒有發燒，退燒藥就不用吃。”

淩騰也把手裏的熱水遞過來：“水已經不燙啦，哥哥你快吃藥。”

淩致心裏一軟，挨個揉了揉他們的小腦瓜，然後接過藥吃了下去。

“好了，我睡一覺就沒事了，你們趕緊寫作業去，等會兒早點睡覺。”

雙胞胎不放心哥哥，搖着頭不肯走。

淩致沒辦法，只好說了句：“不是有你們夏夏姐姐在嗎，她會照顧我的。”

雙胞胎這才猶豫地點了點頭。

臨走之前淩騰把盛夏送了他們生日禮物的事兒告訴了淩致，淩致一愣，擰了眉，但看着倆小家夥亮晶晶的眼睛，又說不出不讓收的話，只能壓下心裏的複雜，點頭說了句：“記得謝謝人家。”

“已經謝過啦！”淩悅說着就高興地比劃了起來，“夏夏姐姐送了我一個特別可愛的芭比娃娃，我可喜歡可喜歡啦！騰騰的禮物是一個變形金剛，騰騰也很開心，對吧？”

說到最後她用肩膀撞了一下旁邊的淩騰。

淩騰彎着眼睛點點頭，然後突然看向他哥，小聲問道：“哥哥，夏夏姐姐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啊？”

淩致一怔，心跳有一瞬失控，但他很快就挑了一下眉：“別瞎說，她只是哥哥的朋友。”

“可是她對你，對我們都很好呀，哥哥你為什麽不讓她做你的女朋友呢？這樣咱們就可以成為一家人了！”淩悅最喜歡八卦這種事了，聞言忙湊過來說。

淩致沒說話，半晌才捏了捏她的臉蛋說：“因為哥哥現在太窮了，養不起女朋友。”

雙胞胎對視一眼，似懂非懂地安慰哥哥：“那我們長大以後也努力賺錢，到時候我們把錢都給你，這樣你就能和夏夏姐姐談戀愛啦！”

淩致想笑又有點笑不出來，挨個拍了一下腦袋說：“行。”

***

雙胞胎下樓寫作業去了，沒一會兒，盛夏端着一碗蔬菜粥上了樓。

這些蔬菜是前幾天唐勁帶過來的，她看還沒壞，就切碎了放在粥裏，又加了點鹽，免得白粥沒味道，他喝不下。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淩致又睡着了，盛夏癡癡地看着他在燈光映照下顯得格外好看的眉眼，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偷偷摸出手機把這一幕拍了下來。

因為怕被他發現，她緊張得手都在抖，好在他睡得沉，沒有突然醒來。

盛夏忍着興奮把手機揣回兜裏，穩了穩心神，才湊過去推了推他：“淩、淩同學，你先喝點粥再睡吧。”

淩致這會兒睡得不深，被她推了兩下就醒了。他費力地動了一下沉重的眼皮，想要撐着床坐起來，卻不小心按到了她的手。

少年一怔，下意識握緊，可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電話鈴聲，緊接着那只柔軟的小手就飛快地抽了回去。

“喂？燦燦？啊，什麽？好，那我、我馬上就回去！”

淩致壓下心頭的失落，睜眼坐了起來。

盛夏挂了電話轉過身，小臉紅撲撲地說：“那個，燦燦說我爸媽回來了，我、我得先回去了……”

淩致目光在她臉上停了片刻，垂目“嗯”了一聲：“路上小心點。”

盛夏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明天要是還不舒服，就請假一天，別去上班啦！我明天晚上再……再過來看你。”

最後幾個字盛夏說得很輕，說完之後就羞澀地跑了。

淩致看着她的背影，沒有說明天他不用請假，也不用再去上班了，只重新往後一靠，心裏起起落落，說不出具體是什麽滋味。

不知過了多久，枕頭邊的手機突然振動了起來，少年回神拿起來一看，是唐勁。

他頓了片刻，接了起來：“喂？”

“卧槽悅悅說你病了，真的假的？”

“……你怎麽知道的？”

“今天下午我跟我那幾個便宜哥哥辦事兒去了，沒看手機，剛回家掏出來一看才發現你家倆小家夥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這不就趕緊打回去了麽。”唐勁簡單解釋了一下，追問，“你怎麽樣？沒事兒吧？狗命還在否？”

“謝謝，你爹好得很。”

“那我就放心了！不過你這從小到大身體都倍兒棒的，怎麽突然就發燒了？”唐勁啧了一聲，“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年輕人，賺錢重要，命更重要啊，你也別太拼了！”

“大概就是沒注意着涼了，已經吃過藥，沒什麽大事。”他工作的那片區域是老城區，基本都是沒有電梯的矮樓房，平時上樓下樓都得靠兩條腿。這跑來跑去的容易出汗，有時候他就會把外套脫了，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受的風。

唐勁這才放心：“行吧，那明天下課我去看你，還有你這樣明天就別上班了，請假一天養好身體再說。”

“不用請假了，”淩致垂下眼睛說，“老子辭職了。”

“什麽？！”他的聲音有點冷，一聽就是出了什麽事兒，唐勁忙道，“怎麽回事？好端端的你怎麽突然就辭職了？”

“沒忍住，揍了幾個傻逼。”淩致冷笑一聲後，把事情簡單說了一下，“第一個，非說我弄壞了他包裹裏的東西，纏着我要我賠，我讓他走程序他不聽，就死纏着我不放。我覺得不對勁就推開他下樓了，一看，老子的快遞車鎖被人撬了，裏頭的東西被人剪的剪，撕的撕，毀了大半。正好搞事的那幾個家夥還沒跑遠，我就追上去跟他們幹了一架，然後報了警。”

“我操！聽你這意思，這他媽是有備而來啊！”唐勁頓時又驚又怒，“誰幹的？是誰？看老子不找人錘爆他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