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縣試進行時
因為還是在二月裏,天亮的并不是很早,樓下傳來陸續的唱名聲音,絲毫沒有影響到顧啓珪,也沒有讓他顯得緊張異常。事實上,自從昨日他知道那件事開始,他的心思可以說一半都沒有放在縣試上,直到今晨,這種情況才好了些。
東方的天空有些發白,天似乎是想亮起來。磨石宇就走了進來,“爺,陳夫子和朱府的幾位爺都已經到了,正在門外等着。”
“快請夫子和表哥們進來吧,”顧啓珪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親自迎了出去。他們從未見過面,但是這是長輩,理應提前見上一面的。再加上,他領着的那幾個少年,都是朱家的兒郎,其中一個還是朱家排行十三的他的嫡親表哥朱仕謙。
“夫子,表哥。”顧啓珪向他們見禮,把他們讓進了房間裏。
“都準備好了嗎?”陳夫子不着痕跡的避過他的禮節,觀察着眼前的少年,因為年歲尚小,眉眼間尚沒有長開,但是就沖這份氣度,他就是很服氣的,不愧是顧氏昌逸和當朝首輔陳恪聯手教養出來的。
“是,都準備好了。”顧啓珪恭敬地回答,他自是看到了陳夫子的動作。
“表弟,”朱仕謙主動打招呼,之前,姑母專門來了信,母親也說是這個表弟還小,讓他好好照看着。朱仕謙看着眼前一點兒不見緊張的顧啓珪,覺得似乎不用自己照顧,這個小表弟一看就是省心的。
顧啓珪趕緊回禮稱,“表哥,這次來的急,還沒有去府裏拜訪,倒是先見面了。等縣試過後,我會去看望長輩們的。”
“家裏人都懂,小姑姑也已經來信說明了,自不會怪罪與你,這次過來,家裏長輩還專門叮囑我要好好照看你呢。”朱仕謙回道,他的性子和顧啓珪見過的其他表哥沒有什麽不同,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典型的江南朱家培養出來的孩子。
顧啓珪心裏這樣想着,面上還是笑着道謝。
其餘三位少年,也相繼打了招呼,雖然都是朱氏一門的族人,顧啓珪也笑着稱表兄,但是自然是沒有那麽親近就是了。
“啓珪表弟,竟然定下了這裏的房間,着實是不容易。”‘悅來客棧’離縣試的地點實在是太近了,歷年來都是有錢的童子角逐的重點。往年,朱家祖學參加縣試的前輩都是能住的上的,今年他們四個竟無一人入住。此時透過窗子看到外面的情景,其中一名少年還有些感慨,雖然他們住的客棧離這裏并不能說很遠,但到底不如‘悅來客棧’方便。
“表哥說笑了,我遠在京都,月前縣試報名的時候,都是家裏人辦得,當時時間還早,就在這裏定下了房間,想是趕巧了吧。”因為那個少年的語氣只是陳述感慨,顧啓珪也不吝解釋。
縣試需要提前一個月報名,原則上應該是顧啓珪親自到現場的,因為為了防止正式開考時,有人替考,報名時還要登記下報考者的姓名,年歲,籍貫,體格,以及容貌主要特征,前幾項還好說,後兩項就比較難操作了。
但是因為,那個時候顧啓珪實在是不好過來,就只能麻煩京中禮部的官員進行這一操作,行成文書,加蓋印章,直接派人送來了吉城縣署禮房。
至于五人同考的結保書,以及陳夫子的保書等這一些必要的資料,都是這幾人遞上去的。當然,這些顧啓珪也只是清楚,至于操作,他是完全沒有參與的。自他決定來江南參加科舉,他爹爹三下五除二,沒幾下就搞定了這些事情,包括客棧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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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說,他很慶幸,生在了一個勳貴世家。如若生在農門,在這個時代,恐怕連找一個秀才給他作保都作難,自古鯉魚躍龍門,都沒有這麽簡單。所以,顧啓珪佩服每一個從底層爬上來的人。
幾個人用了些茶,天變得藍了起來,再不是剛剛的漆黑,預示着就要亮起來了。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下去了。”陳夫子發話,主要是連着排隊,搜身,唱保等一系列的進門儀式還要花上一些時間。這所有的事情,都宜早不宜遲,縣試更是如此,早做準備總比進了考場還手忙腳亂的好。
“是。”顧啓珪跟着其餘四名少年一起稱是。
陳夫子率先出門走在前頭,大家自是都跟着他出門。顧啓珪想接過磨石宇手裏的考籃,不想被磨石宇避了過去。
“你們都不用跟着下去了,下去後,我也該入場了。”顧啓珪和跟在他身後的磨石宇以及顧擎和顧十六說道。
“我們把主子送下去吧,哪能讓您自己下去。”顧擎說道。說實話,他是有一些緊張的,那件事實在是不好說,偏偏發生在主子縣試前夕,要是影響了主子縣試的發揮,他就萬死不能辭罪了。
顧啓珪看了看他們,沒再說話,率先走在了前頭,追上了先行的陳夫子一行人。
朱府
“現在這個時辰,參加縣試的應該是要進場了吧,”朱家大夫人徐氏,也就是朱氏的母親,顧啓珪的外祖母,低聲問自家夫君。這麽些年過去了,她看上去還是不見老态,就是身子更豐腴了些。
其實說起來,她的年歲比安氏還要大上一些,想她的嫡幼女可是嫁給了顧家的嫡長子,但是現在看起來,要論氣色的話,安氏可比不上徐氏。
大概這就是人所說的心寬體胖吧,就算是已經做了祖母的人了,她依然心大的厲害。再加上公爹、婆母尚在,實在是沒有什麽大事是她可以做主的,要是擱其他人身上,肯定心塞的厲害,但她就能做到滿不在乎,一直插科打诨都也輕松自在。
朱老爺朱進方擡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差不多了。”雖然,今日有他們朱家嫡親的子孫要下場,但是參加科舉因為這在朱府實在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幾乎每年都會有這麽一兩個,府裏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了,一個個淡定的厲害。只是沒想到夫人還記得今日是縣試之日。
朱進方翻了個身還想再眯一會兒,今日他不當值,就不想這麽早起身。誰知,身邊的夫人竟然‘忽’的一下坐了起來,接着就開始穿衣,下榻。
朱進方有些納悶,就是前些年幾個兒子下場,都沒見她這麽關心過。這麽些年,除了女兒出嫁那天,她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之外,可沒見她還對誰這麽上心過,這到孫子輩了,她……
被吵的睡不着,朱進方索性也跟着坐了起來,起身洗漱。走出房間的時候,他還有些疑惑,就這一會功夫,他那跳脫的夫人就不見人影了。
擡頭看看天,剛有要亮的預兆。轉過書房的檐角,不出他所料,西屋裏有亮光,門口還有人守着。看到他過來,就想給他請安,被朱進方制止了,是自家夫人身邊的嬷嬷。
朱進方揮揮手,輕聲說道:“你先下去吧。”聲音很輕,也得虧是離的不遠,才能聽得見。
嬷嬷退下去後,朱進方剛想踏進房裏,就聽見房間裏傳來自家夫人的聲音。“都說菩薩是萬能的,您可一定保佑那孩子考過啊。”
朱進方撇嘴,還有這樣求神的?倒像是不答應她,她都不樂意似的。
“我就這一個女兒,你說她怎麽這麽命苦呢,好不容易定親了,家裏就沒落了,平白吃了那些苦;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又出了那一檔子事兒。以前公公婆婆都說我女兒是一顆珍珠,所以玥冉,可是為什麽還要經歷這些呢。您說,我的玥冉當時心該有多痛啊。”徐氏的聲音幾近呢喃,帶着掩飾不住的心疼。
朱進方的腳就被定在了門口,似乎再沒有力氣擡起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親,并不是什麽也不懂的,相反她心裏什麽都知道。能和她過一輩子,是他的幸運。他一直是這樣認為的,不論外界怎麽看。
“算了以前的這些咱們都不提,這次啊,我外孫子就要參加縣試了,您可一定要保佑他順利通過啊。要是他能通過,到時我一定來還願的。”徐氏的聲音傳來,和神明讨價還價,也只有她才能做得出來了,所以,大家說自家夫人是個混不吝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為了防止她再說出什麽威脅的話語,朱老爺推門進了房間。
“老爺,”徐氏顯然下了一跳,“您進門也該知會一聲啊,怎麽今日休沐不多休息會兒。”相處了大半輩子,現在早已沒有那些虛禮了。
“人老了,睡的就不多了。你這是……”朱進方明知顧問。
“今日,可是咱們外孫子順寶下場之日,我自然是要好好為他祈福的。雖然長大以後還沒有見過面兒,但是這信箋往來,就屬他最會說話,我可是喜歡他呢。”徐氏笑着說。
朱進方沉吟了一下,老妻似乎,好像,忘了些事兒啊。“既然都來了,就順便也替仕謙祈一下福吧,昨日還專門來給咱們這兒說今日他要去安慶,沒想到他祖母這麽快就給忘到腦後了。”
徐氏聞言楞了一下,“今日,仕謙也要下場啊?”她怎麽不知道,完全沒聽說啊。
朱進方簡直無奈,他轉身出門的時候,身後的老妻,已經又開始和菩薩讨價還價了,看在剛才的願望上再加上自家孫子行不行。
京城·顧府
天還沒亮的時候,四房顧國寧和邵氏夫婦都已經醒了,雖然還沒有起身。
“我倒是希望啓珪這一次能一路平安順利的考下來的,那孩子做事通透,我看啓陵比不上他。”邵氏說道。
“這些話不要随意亂說,讓人聽去了不好。”顧國寧低聲告誡。
“這我還不懂嗎,我有什麽話還不能和你說說,我這不是看大哥大嫂仁義,啓珪那孩子下場,才有感而發嗎,旁人,我能和誰說去。”邵氏笑着說道。
顧國寧本也不是斥責她,他生而為庶子,自小經歷的比較多,也養成了嚴謹的性子,他怕妻子口無遮攔,給她招來禍患。聽到妻子這樣說,他緊皺的眉頭也張開了。“這些你我都能看出來,大哥怎麽會不知。現在沒有表現出來,肯定是有打算的。”
“你說,咱們在京中也沒有認識的什麽人,買宅子也不容易。要不咱們把現在住的這個宅子從大哥大嫂那買下來怎麽樣,把打通的牆砌上,咱們走這個宅子本有的院門。”邵氏靈光一現,而且越想越覺得可以。大嫂好相處,住的近還有個照應。
現在,因為三房、五房遠在江南,顧啓珪又在參加科舉,這分家的事情并沒有傳出去。再加上二房的那個外室已經被公爹快刀斬亂麻的處置了,沒有了大禍患,倒也不急在這一兩天說出去。
但是,這畢竟是已經分家了,是要開始考慮這些擺在桌案上的問題了。
顧國寧聽到自家夫人的話,無可無不可。但是他也覺得,住在這裏會方便一些,妻子至少還有個可以說話的人。“那你就探探大嫂的口風,要是大嫂覺得可以,大哥不會說什麽的。”
“好,等過幾天,我就去問問。”邵氏回道,這幾日正值侄子縣試之日,大嫂自是忙的不可開交的,她還是不過去打擾了,反正她又不急。
顧國寧自也是知道這回事兒的,微微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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