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偏袒
偏袒
龍椅上的梁惠帝不動聲色,環視群臣問道:“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禮部尚書謝獻泉當即出列,激憤道:“陛下,自古就沒有臣子代天子享用宮庭雅樂舞的道理,況且此子狂妄無禮,當街侮辱左相,還命人砸了左相的鶴轎。若是不予重罰,我等朝臣……心中替左相悲苦啊!”
說完,謝獻泉一副“堅韌不拔”之姿當庭跪下懇求。
緊跟着,亦有朝臣附和下跪。
“正是,望陛下替左相主持公道。”
昨日被氣暈的李閣老也拖着病體下跪,蒼老的聲音透着儒者的雅正,“陛下,左相乃天下儒生之楷模,昨日戚無良羞辱左相一事已鬧得滿城皆知,上百學子攜讨伐檄文游街為左相鳴不平,望陛下重懲戚無良,還左相公道。”
有李閣老帶頭,又有一批朝臣紛紛跪下,嘴上齊聲喊着“望陛下還左相公道”。
唯有兵部尚書吳鈎、刑部尚書喬弘道、戶部尚書錢士臣,以及為數不多的幾位大臣站着旁觀風雲。
就在大殿沉寂,群臣等着梁惠帝表态時,右相突然矯揉造作地長嘆了一聲。
梁惠帝頓時看向戚無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問道:“愛卿何故長籲短嘆?”
戚無良捶胸頓足地誇張道:“陛下,臣是羨慕左相啊!我若是像左相一般,入朝為官十八年,年年擔任科舉主考官,亦是天下讀書人的恩師,怕是今日也能有這滿朝文武的庇護偏袒。日子久了,說不定還能有萬衆歸心、群臣俯首。”
原本,立在殿前悠然聽着朝臣為自己鳴冤的孟鶴雲瞳孔一縮!
萬衆歸心、群臣俯首,那是天子才能有的。
戚無良此言在誅心!
“戚無良,你休要胡言!諸位大人只是看不慣你險惡行徑,所以才會紛紛仗義執言。”孟鶴雲邊恭敬地梁惠帝躬身行禮,邊斥責道。
右相端坐于輪椅之上,一派慵懶之姿,嘲諷道:“哦?難道我說錯了嗎?這滿朝文武十之八九難道不是左相的學生嗎?他們難道私下裏敢不尊稱您一聲恩師嗎?”
孟鶴雲嘴一僵,尚未來得及反駁,戚無良已先一步朝龍椅上的人拱手奏道:“陛下,臣以為這樣不妥。”
梁惠帝故作疑問道:“有何不妥。”
戚無良:“聖人有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過猶不及。這人的權勢一旦大了,心難免也就大了。我若是右相,有這滿朝文武前呼後擁,有這天下學子真心擁護……臣的心定然會大起來。”
此番大逆不道的話從戚無良嘴中說出,龍椅上的帝王非但未怒,反而笑了,“你待如何?”
右相“嘿嘿”笑了兩聲,竟學起稚子般天真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陛下,臣想去您的位置上坐一坐。”
“放肆!”
喊出這一聲的是孟鶴雲,他邊喊邊噗通一聲朝天子跪下,高喊道:“陛下,臣絕無此心。”
戚無良抖了抖袖子,怡然笑道:“嗐,左相有沒有此心并不重要,滿殿群臣有就行了。宋史中有記,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有人推波助瀾便好,一推二請三就位,左相可效仿宋主,追随左相的大臣便是從龍之功。”
此語一出,之前下跪的衆臣如跪針氈,紛紛下狠勁磕頭大喊:“陛下,臣等也絕無此心!”
“諸位別激動,聽我說完,”戚無良一手支着下巴,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頭瞥了一眼滿殿高呼的群臣,笑彎了一雙眼睛,幽幽道:“就算左相心口如一,就算諸位大人心口如一,并未有不臣之心。《韓非子·說難》一篇中有智子疑鄰一說,市井百姓都知功高震主一詞,陛下我若是您,見這滿殿文武為一個人下跪請命……”
原本笑語嫣然的右相突然語調一轉,摻着森森冷意與怒然殺氣,暴呵之聲傳遍大殿,“定斬孟鶴雲與滿朝結黨營私的不忠之臣于刀下!”
“陛下饒命,臣等絕無結黨營私、叛君不忠之心。”
群臣猶如市井賣菜的老妪般此起彼伏地高喊着,各個一副聲淚俱下、恨不得撞柱明志的德性。
梁惠帝笑眼看着殿內的大戲,直到看夠了才溫和開口:“無良啊,你瞧,你吓着左相和滿殿重臣了。”
孟鶴雲聞言,眉心一跳。
他早就聽聞,梁惠帝格外寵信戚無良,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但今日一見,卻是不對。
他輔佐梁惠帝十餘載,坊間皆言梁惠帝懦弱無能,可他最清楚這位帝王的心思詭谲、陰狠無情。滿朝文武中謝家、李家,乃至攝政王,哪個沒有動過擺布這位“和善”帝王的心思?哪個又成功過?謝老太師籌謀一生,梁國大權半數已入手,可梁惠帝登基後不也被迫隐退了嗎?
換做任何臣子,梁惠帝都不會允許其在大殿之上如此明目張膽地妖言惑衆、挑撥君臣關系,戚無良言辭雖鋒利,卻是陽謀,如此陽謀,何人會勘不破?
但她戚無良敢使陽謀,梁惠帝也願入甕。
這才是令孟鶴雲最不安的。
帝心如淵,梁惠帝借機敲打他這個左相不假,但其對戚無良的态度才是最詭異的。
那不是寵信,是一種寵溺縱容,就像一個慈父看着頑皮幼子胡鬧,非但不會生氣,反而會順着幼子的心意縱容其翻雲覆雨。
梁惠帝話音落,戚無良拱手,朝君王一笑,“陛下,臣年紀尚輕,說話不知輕重,方才玩笑之言,若是吓到了左相和滿殿重臣,無良在此和各位大人賠個不是。”
“吾等不敢。”滿殿跪着的大臣顫顫巍巍地回道。
戚無良又朝孟鶴雲拱手笑道:“左相可嫌棄無良心直口快?”
孟鶴雲板着臉,“不敢。”
梁惠帝:“既然孟愛卿不怪右相無禮,那衆卿便起身吧。”
跪着的朝臣微微擡起腦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頗有點不知所措,他們之所以會跪,皆是戚無良妄語所逼,如今陛下這一言,反倒像是他們被左相所害而跪。
君心偏袒至此,一群在官海“歷練”多年的大臣們心裏也有了數。
梁惠帝:“怎麽?還要孤請爾等起身嗎?”
“臣等不敢。”
衆臣叩首,随後紛紛起身,唯獨孟鶴雲跪在原地。
梁惠帝眼眸微冷,“左相這是何意?”
孟鶴雲是個最懂君心、知進退的人,恭敬啓奏道:“陛下,老臣年邁,出使南楚而歸後更覺歲月加身、常有病痛,恐無法再主持本次科舉,願退位讓賢,将本次科舉主考官之位讓于有才有德之輩。”
梁惠帝:“左相勞苦功高,出使南楚已是辛勞,科舉之事關乎我大梁國祚,繁瑣任重,若左相身體不适,确實不宜再操勞,那不如由戚愛卿擔任……”
“陛下不可!”
梁惠帝的話尚未說完,禮部尚書謝獻泉已經跳了出來。
孟鶴雲太陽穴一突突,心道:不妙,謝獻泉這個蠢貨!
謝獻泉着急出言阻止也是有緣由的,孟家和謝家分屬一黨,孟鶴雲多年主持科舉,獲利最大的實為謝家子弟,仕途官路、平步青雲的通天坦途因戚無良一場妄言鬧劇便斷了,謝獻泉不甘!更何況今年他的幼子也要參加科舉,本已內定為三甲榜首,若是主考官一換,這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祿怕就要飛了!
“陛下,左相是天下儒生之楷模,受天下讀書人敬仰,擔任主考官是當之無愧,戚……右相自己也說了,她年紀尚輕,在朝中、鄉野皆無聖賢之名,與左相口中的有才有德之輩尚有差距,擔當主考官恐惹非議。”
“呵。”
戚無良張嘴就是一聲冷呵。
梁惠帝看向她,後者拱手禀告,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張模樣,朗聲道:“陛下,臣一直覺得‘天下儒生之楷模’一詞甚是荒謬。”
說着,她用手轉動輪椅,面朝孟鶴雲,“敢問左相,您扪心自問,論注經釋文,您比得過空禪院的已癡方丈嗎?論傳道解惑,您比得過文壇大家左思道嗎?論民心所歸,您比不得駐守邊鎮三十載、造福一方百姓的儒官葉集風嗎?既然什麽都比不過,何談天下儒生之楷模?何以受這天下讀書人敬仰?憑官高勢大嗎?”
孟鶴雲眉心直突突。
偏偏謝獻泉那個蠢蛋還在厲呵:“戚無良,你放肆……”
孟鶴雲急忙一語打斷了謝獻泉的叫嚣,“陛下,臣舉薦右相擔任此次科舉的主考官,右相年紀雖輕,但膽識見底遠超常人,此次主持科舉,定能為陛下選出一批忠君愛國的賢臣志士。”
謝獻泉啞巴了。
戚無良卻是若有若無地勾了勾嘴角,孟鶴雲這是給她帶高帽子,若是此次科舉砸了,選不出德士能臣,便是她戚無良之過。
梁惠帝并未順着孟鶴雲的話說下去,而是淺笑看向戚無良,“右相,你以為如何?”
那一身黛紫官袍的年輕卿相俯首躬身,铿锵有力地回禀道:“臣,定不複陛下所托。”
選不出德士能臣又如何?
她不是來當賢相的,她是來亡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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