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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做了個夢, 夢到了毛毛。

毛毛是我養了十年的小黑狗,從我四歲到十四歲。它小小的一只,對外人特別兇, 但是對我和外婆永遠狂搖尾巴。

毛毛總喜歡在我睡覺的時候安安靜靜守在我的身邊, 外婆不讓它上床,它就乖乖地蜷縮在床尾。

只是有一天, 它忽然不願意待在我身邊,非要在屋外。我去抱它, 它怎麽都不肯。

第二天清晨,我醒來,沒見到毛毛。我找啊找, 在村口的一塊陰暗潮濕橋墩下見到了它。它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 一向活潑好動的身體變得冰冷又僵硬。

原來它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為了不讓我傷心難過, 它獨自跑到外面去, 偷偷地閉上眼。

——《來自湯湯分享的歌曲》

*

湯之念的老家有一張年歷, 貼在牆上,一年十二個月的每一天都縮小在一張紙上。

一年一年過去,那張年歷還在牆上貼着,沒人特意去撕下,鮮紅色的紙張泛白, 時光似乎也被這樣禁锢在了牆上。

現在湯之念有一本臺歷, 臺歷就放在自己的書桌上,翻一頁就是一個月。

從夏末到初冬,湯之念不知不覺在恒譽市待了兩個月。都說28天養成一個習慣, 她現在幾乎已經完全融入了恒譽國際, 也認識了不少的新朋友。有些人做不成朋友,她也不強求。

十一月中旬, 一波超強的寒潮襲擊恒譽市。恒譽市的冷不單純是冷,還夾雜着刺骨的濕寒,吸入的空氣中好似包裹着密密麻麻的水珠。

比恒譽市更讓人心寒的,是湯之念的成績。太差了,太爛了,簡直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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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科的幾次小考過後,靳于砷拿起湯之念的試卷,一副不忍直視的嚴峻面色,冷冰冰地說:“你還不如回家睡覺。”

如果說剛開學那會兒湯之念因為不熟悉國際學校的課程體系而考了低分,靳于砷還能理解。

但現在湯之念還是這個爛成績,靳于砷就要懷疑她腦子有問題了。

可從湯之念學英語的那勁頭上看,她腦子應該沒問題。

靳于砷不理解。

湯之念一點也沒有因為自己成績考差而心生失落,反而看了眼做對面朝自己擠眉弄眼的周曉瑤,噗嗤一聲笑了。

靳于砷放下試卷,不敢置信地歪頭打量湯之念:“不是。是我聽錯了嗎?你剛才在笑?”

湯之念收起笑容,端正坐好:“沒有。”

靳于砷眯了眯眼,卷起手上那張輕飄飄的試卷,不客氣地在湯之念腦門上敲了敲,“就你這個成績,下輩子再去美國吧。”

湯之念本來也沒打算去美國。

不過靳于砷嚴肅批評,她認真聽着就是了。

無論對錯,反駁老師的學生總會被判定為頂撞,不尊敬師長。為了避免事端和麻煩,沉默最是保險。

倒是一旁坐在那兒看熱鬧的葉開暢跟着笑:“Zak,學生的成績差,你這個當老師的也有一定的責任啊。”

靳于砷冷着臉,将手上的試卷往湯之念桌上一扔:“關我屁事。”

葉開暢朝湯之念使眼色:“湯湯,Zak老師生氣了。”

“也不關我的事。”

靳于砷聞言用眼神狠狠剜了湯之念一眼,轉頭留給她一個嚣張的後腦勺。

湯之念并不認為靳于砷是在生氣,因為他最近一段時間的臉色都不好看,除了那天去甜品時心情稍微陰轉晴,接下去這段時間,他一直都維持着酷冷的形象。

靳于砷心情不好時倒也不會随意發脾氣,多數時候都是沉着一張臉,話也少。他五官比一般人要深邃許多,這副樣子更顯壓迫感。

課間時,靳于砷出教室,站在門口的陽臺前,雙手抄兜看着不遠處。今天學校要求穿統一的校服,三件式的美式學院風,他肩膀高個,身形正,休閑的墨綠色西服款式外套穿在身上很挺括。

湯之念撇頭看向窗外,少年個高瘦清勁的背影透着淡淡孤寂,看不到他的臉,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樣的靳于砷很不一樣,少了平日裏的肆意張揚,嚣張跋扈。旁邊有人和他說話,他懶懶回應一句,看起來興致不高。

湯之念猜測靳于砷的心情不好和他父母有關,但她不好去深究,也不能貿然多問。這畢竟是他的私事,與她無關。

自靳于砷的父母回國以來,湯之念一直在靳家小心謹慎,她每天一早出門讀書,下午回來就鑽進房間,周末也幾乎在房間裏不出來。以至于過去了将近一個月,她都沒見過靳于砷的父母長什麽樣子。

不過據湯元說,靳于砷的爸爸長得很帥,媽媽長得也很美。

靳宏峻和葉如之是大學同學,兩個人自由戀愛,算是從校服到婚紗。只不過婚後夫妻兩人都有各自的事業要忙,加上很多觀念不合,聚少離多。

靳于砷出生那年,靳宏峻二十四周歲,算是早婚早孕的。

現今四十歲的靳宏峻看着也才三十出頭的樣子,年輕,甚至還有幾分少年氣,和靳于砷站在一起多數時候更像是兄弟。

葉如之就更絕了。

湯元說她從來沒有見過比葉如之更好看的女人了。

*

最近時間,靳于砷這種情緒上的轉換,身為他最好朋友的葉開暢自然也是看出來了。所以時不時的,葉開暢總是故意逗逗靳于砷。但靳于砷的回應都很冷淡,像沉積數百年的雪山,無法撬動一星半點。

下午臨近放學時,湯之念突然想到什麽,偷偷用手指點了點靳于砷的手臂。

像這種上課開小差的行為,湯之念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

偏靳于砷像是沒有感覺到湯之念的鬼鬼祟祟一般,頭都不帶轉一下。

湯之念便加大了力道,再戳戳靳于砷手臂。誰知這個人非常不給面子,在班級裏安安靜靜的時候,突然大聲質問湯之念:“幹嘛?”

那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他們的方向。

湯之念真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佯裝無視發生,認真盯着課本。

靳于砷是沒打算當縮頭烏龜的,接下去便一直盯着湯之念,想知道她葫蘆裏能賣什麽藥?

湯之念并沒有他想得那麽壞好吧。

中午路過小賣部的時候,她特地買了一顆草莓味的棒棒糖,放在口袋裏。

是想給他的。

可是到了教室上課之後,被打了岔,就忘了這件事,一直到剛才忽然想起。

現在這種情況下,這顆棒棒糖好像拿不出手。

一直到下課,湯之念才硬着頭皮把糖拿出來,塞靳于砷手中:“吶,給你。”

靳于砷輕嗤:“你打發叫花子呢?”

什麽話啊。

湯之念反手要把糖拿回來:“那就不給你了。”

靳于砷收攏掌心,将那顆糖一并攥緊,不給湯之念可乘之機:“就這麽一顆破糖,你好意思要回去?

湯之念:“你既然不想要,那就還給我呗。”

“誰說我不要了?”

這個大少爺怎麽那麽難搞哦。

當着湯之念的面,靳于砷拆了那顆棒棒糖的包裝紙,一口塞進了嘴裏,左側臉頰凸起圓圓的一塊,看着倒很惬意。

放學時間早,湯之念要去隔壁的文藝樓。

上次因為放了謝彭越的鴿子,湯之念被他念叨了好久。

那晚靳于砷帶湯之念去SWAN吃甜品,第二天這件事就被謝彭越知道了,一直追着湯之念絮聒:“湯湯,我平時怎麽對你的?你就這樣對我?”

“我傷心死了你知道嗎?你要賠!你要賠!”

“這樣,你來我的樂隊試試音,也不是說一定要你當主唱,你要真不想,我也不會強求。”

“如果這麽一點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滿足,那看來真是我錯付了!”

沒辦法,湯之念被逼上梁山,只能答應去謝彭越的樂隊試試。

自那次戶外露營湯之念一展歌喉後,謝彭越就一直琢磨着讓她來自己的樂隊試試。這事湯之念推拒了又推拒,終于被謝彭越找到了可乘之機。

湯之念能怎麽辦呢,為此她倒還拖延了好一段時間,說是要好好準備考試不能分心。

現在考試結果出來了,她也沒有什麽理由再推辭了。

文藝樓離得不遠,謝彭越他們樂隊的練習室在地下室。

湯之念去的時候,遠遠就聽到了地下室裏傳來的樂器聲音。

她依稀能夠分辨出架子鼓、吉他、鋼琴,其他的就不行了。

湯之念背着書包,緩緩走到地下室,進入那個神秘的練習室。裏面已經有了不少人,各個裝扮都是時尚潮流,也有不少外籍面孔。

謝彭越正在打架子鼓,一看到湯之念立馬放下手上的鼓槌朝她走過去,表情誇張:“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我的湯湯盼過來了!”

湯之念頭皮發麻,覺得自己像是被托舉着到了一定的高度,稍不小心就能重重摔一跤。

“來來來,大家先暫停。”謝彭越拽着湯之念走到練習室中間的空地,“這就是湯湯,大家歡迎。”

這幫人倒是絲毫不吝啬臉上的笑容,有人朝湯之念吹口哨,也有人歡呼。

謝彭越領着湯之念一一介紹,這位是吉他手Truman,這位是鍵盤手Albert,這位是鼓手Troy……

太多人,湯之念腦子裏嗡嗡的,一下子根本記不住。

謝彭越說不重要,不認識就算了,就是走個過場。他拿了個話筒扔到湯之念手中,說:“你想唱什麽?先亮一嗓給大家夥兒聽聽。”

這會兒大家都停下了手上的樂器,視線聚焦在湯之念的身上。

謝彭越苦苦尋覓許久的樂隊主唱一直沒有結果,現在領回來一個,想必能力非凡。

唱歌這種事情講究一個天賦,不像樂器那樣勤學苦練就一定有結果。

謝彭越覺得湯之念是有天賦的類型,但還需要繼續開發。

面對這麽多人,湯之念破天荒感覺到了一絲緊張,她覺得自己好像誤入了全是妖靈精怪的鬼蜮,這裏的人并不一定帶着惡意,可她會下意識腦補過多。

她現在這算是幹什麽?在這幫樂器等級超高水平的人面前班門弄斧嗎?

她都嫌自己不要臉了。

頭一次,湯之念打起了退堂鼓。

“Kelsen學長,還是算了吧。”

謝彭越難得沒好脾氣,問:“又怎麽了?”

湯之念緊張得咽了咽口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大家都注意到了謝彭越的臉色不佳,氣氛一時之間有點怪異。

“湯之念,你這樣不行啊。”靳于砷不知何時出現在湯之念的身後,嘴裏叼着一顆棒棒糖,含糊不清,“怎麽跟縮頭烏龜似的?遇到點事就知道躲。”

靳于砷走到一架電子琴前,伸出食指在鍵盤上敲了敲,洩出幾個音符。他像是心血來潮,又好像手癢,懶懶坐着,雙手觸摸鍵盤,繼而指尖跳躍,一首輕快的《土爾其進行曲》,讓原本緊張的氣氛很快變得愉悅起來。

練習室裏有不少人下意識跟着節奏歡動身體,有人吹口哨。甚至有人拿出了其他樂器跟着一起加入,先是口琴,再是手風琴。

懂音樂的人自然而然知道這種氛圍有多好。

湯之念緩緩松了一口氣。

靳于砷的背後是一整面牆的塗鴉,襯得他也随性張揚,他像是很随意,又像是很認真,指尖在鍵盤上輕松地彈奏別人鋼琴八級才有的超高水準。他的身體也跟着音樂輕輕晃動,嘴裏還叼着那根棒棒糖,視線落在湯之念臉上,朝她咧嘴笑了笑。

練習室的頂光從他頭頂照射下來,光輝灑他一肩,讓他整個人似乎徜徉在耀眼的光裏。

湯之念的心跳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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