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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拉布拉多最後還是讓靳于砷看到了。
吃過晚飯, 一行人有說有笑地從餐廳走出來,靳于砷走在最後。
湯之念也注意到了那只拉布拉多,下意識地看一眼後面的靳于砷。他單手抄兜走路, 微低頭在看手機上的短信。似乎一整晚都心不在焉, 看完消息擡頭,那只拉布拉多正站在餐廳門口搖尾巴, 他腳步頓了頓。
謝彭越緊張得汗毛豎起,他是怕靳于砷觸景生情。
靳于砷養過狗, 七周歲那年,靳宏峻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兩個月大的拉布拉多,起名叫綿綿, 甚至還有個英文名Mandy。
綿綿是一只雌性純血種的拉布拉多犬, 成年後的智商相當于一個6到7歲的人類兒童。
自有了綿綿之後, 靳于砷的生活似乎也有了非常多的樂趣, 他每天早晚擔負起溜綿綿的任務, 風雨無阻,俨然有了一份責任和擔當。綿綿成年以後,不需要靳于砷勞心勞累,靳家的宅子大,随便它撒歡地跑跳。
綿綿乖乖地陪伴靳于砷左右, 他學習, 它在旁邊趴着;他彈鋼琴,它在旁邊趴着;他搭積木,它也在旁邊趴着。
時間久了, 靳于砷幾乎把綿綿當成了自己的家人。就連出一趟遠門, 都要擔心綿綿沒人照顧,到哪兒都要把綿綿帶上。最誇張的一次, 是航空公司不允許帶寵物,他大少爺轉頭自己包下專機,就為了能帶綿綿出國。
考慮到綿綿成年後會發情,甚至要孕育小狗,靳于砷直接拉着它去結紮了。他不需要綿綿孕育小狗,他怕它會疼。
那時候葉開暢和謝彭越來靳家找靳于砷玩,也最愛逗綿綿。
靳于砷對綿綿有多好呢?
普通人都不一定能夠吃到的進口牛肉和三文魚,卻是綿綿餐桌上必備。
但凡是和綿綿有關的東西,一定都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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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彭越那時候經常打趣靳于砷:“你未來對你老婆都不見得這麽好吧!”
靳于砷聽着感覺怪怪的:“你拿我未來老婆跟狗比?”
可是在綿綿第六周歲的那年,它突然離開了這個世間。
經過屍體鑒定,綿綿是被人惡意用藥物毒死。
究竟是誰毒死的綿綿?
整個靳家上下竟然無人敢去追究。
靳于砷因為綿綿的離開,抑郁過很長一段時間,也生了一場大病。睡夢中他都在說胡話,閉着眼睛将淚水淌濕枕頭。
那段時間不能在靳于砷面前提及有關狗的字眼,更不能讓他看到和綿綿相似的拉布拉多犬。他是真的會瘋。
半年後有一次出門,靳于砷見到了一只和綿綿體型差不多的拉布拉多犬。他瘋了似的去拽別人的狗,硬要說這是他的綿綿。
對方見靳于砷這樣子,自然是不能讓他搶走狗的,說他是瘋子。
當時謝彭越就在靳于砷的旁邊,怎麽都攔不住,用力抱着靳于砷的腰,又是喊祖宗又是喊哥,讓他冷靜。
而今再次見到拉布拉多犬,謝彭越滿腦子都是當年靳于砷發瘋要搶人狗的樣子。
湯之念不明所以,只覺得見到可愛大狗狗很興奮,再次上前撫摸這只拉布拉多。狗主人就在一旁,倒是很歡迎別人對自家狗狗的喜愛觸碰。
謝彭越一步上前擋住靳于砷的視線,左顧右而言它:“晚餐怎麽樣?”
靳于砷幹脆雙手抄兜,似笑非笑的:“還行。”
謝彭越:“時間還早,要不要再找個地方玩玩?”
靳于砷拒絕得很幹脆:“不要。”
他擡腳要走,又被謝彭越攔住:“那去我家吧,我最近搞了個新鮮的玩意兒。“
“行了。”靳于砷沒什麽耐心和謝彭越在這裏打太極,“別發癫。”
到底是誰會發癫啊?
謝彭越可是操碎了心。
靳于砷直接略過了謝彭越,朝湯之念的方向走過去。
湯之念正半蹲在地上和狗狗玩,還和狗主人有說有笑。她還真是個自來熟,這才跟人認識,就能聊一堆。
其實養過狗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共同話題。
狗狗主人是個年輕的女性,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她說自己獨居,有一只狗在身邊會很有安全感。
這話簡直說到湯之念心坎上了,跟着說:“我小時候一個人在家,有狗狗陪着我,我也就沒有那麽害怕了。”
靳于砷走到湯之念身後,正好聽到她說這句話。
狗狗主人注意到靳于砷到來,不由多看了眼。餐廳外的燈光明亮,襯靳于砷一臉的輪廓分明,混血感很足。他的目光低垂,視線落在湯之念的身上,淩厲的五官中似乎透出幾分柔意。
靳于砷居高臨下,對湯之念說:“走了。”
湯之念滿臉的不舍,不過時間的确不早了,還得回去學習。她溫柔撫了撫狗狗的腦袋,說:“有緣再見。”
謝彭越就站在靳于砷的身旁,準備随時抱住他的腰,免得他搶人家狗。
好在這種事情沒有發生。
“靳靳,你終于長大了!”謝彭越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靳于砷滿臉無語:“神經。”
到底是誰以前發神經啊?
謝彭越都不想說了。
*
回程的路湯之念坐靳于砷的保姆車。
湯之念實在好奇靳于砷和狗狗之間有什麽淵源,真要問又怕自己多嘴。
靳于砷見湯之念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她有一肚子的話,可她偏偏又問不出口,一副糾結死了的樣子。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雙深邃眼眸透着玩味,放在平時不見柔和,可這會兒倒是看着很柔和。
靳于砷一只手撐在扶手上,拖着下巴,問湯之念:“想說什麽呢?”
湯之念見他心情似乎不錯的樣子,壯了壯膽子:“我真要問了,你可不要生氣哦。”
“那可不一定。”靳于砷一副無賴樣。
“那我不問了。”
他又妥協:“不生氣。”
湯之念就說起了謝彭越晚上在餐廳見到拉布拉多犬時的反應,問靳于砷為什麽見到狗要發瘋。
靳于砷的反應到并沒有謝彭越描述地誇張,他不疾不徐地向湯之念道出那段往事。
他眼裏琥珀色的光随着這段往事,漸漸變得暗淡,像是結了寒冰的湖水,風吹不動,不起任何波瀾,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湯之念的心跟着泛起一陣陣漣漪。
“因為太喜愛了。”靳于砷靠回到座椅上,視線望向窗外,“無法想象它離開後,我該怎麽辦。”
在這一刻,湯之念完全能夠體會靳于砷的心情:“可是你在養它的第一天就應該知道,它總有一天會走的。”
“但不應該是這種方式。”靳于砷的聲線似在微顫。
湯之念實在不擅長安慰人,她看不到靳于砷的臉,但是透過玻璃窗上的倒影仿佛能夠看到他一臉的哀傷。
他看起來好傷心。
“靳于砷……”
被喊到名字的人并無任何反應。
“要吃糖嗎?”湯之念從口袋裏摸出一顆清涼的薄荷糖,是剛才從前臺拿過來的,前臺人員說這是免費的。
依舊沒有回應。
接下去一路沉默。
期間湯之念甚至想過唱一首歌給靳于砷聽,就唱她最喜歡的《好日子》,但是轉念一想不對勁,人都因為觸景生情感到傷心了,她還唱《好日子》,這不是殺人誅心嗎?
好在很快就到靳家了。
今晚的靳家燈火通明,似乎有客人。
湯之念早幾個小時前給媽媽發過消息說要晚一些回來,媽媽給她回消息讓她回來後別在靳家瞎走動。
湯元最是老實守本分,也不會仗着主家對自己好而恃寵而驕。她總是教育湯之念要守規矩,要感恩。
保姆車經過靳家的梧桐大道,最後停在大宅門前。
大宅前的柏油大道上停着好幾輛豪車,以前沒有在靳家出現過,應該都是客人的車。
湯之念在窗戶旁探頭探腦,她見到大宅門口似乎有人走動,猶豫該不該下去。
如果這個時候下車,勢必會和主家的人打上照面。到時候她是否應該打招呼?如果打招呼的話,她又該如何稱呼對方呢?
車門自動打開,靳于砷俯身要下車,見湯之念一副魂出體的樣子,伸手拽她後頸的衣領:“走啊。”
“等等等等。”
“等什麽?”
兩個人拉拉扯扯間,大宅門口正準備的走的客人望了過來。
今晚靳宏峻在家中宴請客人,這個點正在送客。
客人中有人認出了靳于砷,誇靳于砷越來越有男子氣概。
靳宏峻也順着視線看過來。
這是湯之念第一次見靳宏峻,遠遠的一眼,感受到濃濃的壓迫感。
靳宏峻褪去了西裝外套,穿一件白色襯衫,袖扣卷起到手肘部。已經四十歲的男人,臉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反倒因為年齡和閱歷擺在那兒,氣質非凡。
靳宏峻看起來心情不錯,朝靳于砷喊了聲:“Zak。”
靳于砷淡淡瞥了眼靳宏峻,沒回應。
氣氛一瞬間變得有幾分古怪。
客人也是人精,這個時候就不再多說什麽摻和靳家的家務事了,本來就是要走的,揮揮手道別了。
靳于砷虎口還卡在湯之念的後頸上,沒打算放的樣子,拽着她下車。
靳宏峻仍站在原地,雙手抄在西服褲兜,一臉意味不明看着靳于砷。
父子兩有幾分相似,但不算多。
靳于砷甚至還比靳宏峻高出不少。
湯之念心情忐忑,還在糾結應該叫靳宏峻什麽時,靳宏峻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只對靳于砷說:“咱們家這位靳大少爺脾氣可是不小。”
靳于砷拽拽的:“您有什麽指教嗎?”
靳宏峻轉了轉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說:“指教可是不敢當。你別總是把你老爸當仇人就行。”
靳于砷冷笑了一聲:“別自作多情了,真犯不着把你當什麽仇人,感謝你養育之恩還來不及。”
父子兩面對面站着,一旁的湯之念恨不得自己化成一道空氣。
“你這個态度就是感謝?”
“我靳于砷這個态度在家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爺爺都沒說過我半句。”
靳宏峻笑:“搬你爺爺出來,怎麽?壓我?”
“怎麽敢呢?這靳家很快就要您做主了。我那在瑞士養病的爺爺可管不着你。”靳于砷笑嘻嘻的,笑意不打眼底。
靳于砷要真和靳宏峻頂嘴,父子倆大聲争執,那靳宏峻也有理由說靳于砷大逆不道。
偏偏靳于砷總是這副吊兒郎的樣子,說的話滴水不漏,卻有讓人心梗的本事。
靳宏峻沉下臉來,鋒利的目光在靳于砷臉上上下略過,轉身走了。他似乎懶得靳于砷糾纏,沒有結果的事情,浪費時間精力。
從頭到尾,靳宏峻沒看旁邊的湯之念一眼。
根本沒把她這個人放在眼裏。
湯之念松一口氣的同時,心裏升起一股異樣的情愫。
或許這才是主家最真實的一面吧。
傲慢的,盛氣淩人的,目中無人的。
這麽一對比,靳于砷反倒是平易近人一些。
湯之念也沒有想到,靳于砷和他爸爸的關系居然是這樣的。
難道是男孩到了叛逆期總是會和家中的父母對抗嗎?
她不懂。
察覺到脖頸上的手松開,湯之念擡起腳,只想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靳于砷卻喊住她:“你跑什麽?”
湯之念腳步一頓。
“糖呢?”靳于砷揚眉問。
啊?
湯之念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後知後覺想起在車上問過靳于砷要不要吃糖,他居然到現在想起了這一茬。
從口袋裏拿出那顆糖,遞給靳于砷:“吶。”
靳于砷伸手接過,難得的,說了聲:“謝謝。”
“吃了糖就要開心點。”湯之念到底忍不住,還是說了這句話。
“嗯。”
靳于砷輕飄飄地應了聲,垂着眼眸把玩手中這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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