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一路輕微的搖晃成了淩暮色舒适的搖籃，她綿軟搭在腿上的右手早已被溫如緋握在手中，輕柔摩挲着，小心翼翼不想驚擾了她。

淩暮色睡得很熟，輕微的呼吸聲落在她耳畔，一呼一吸之間有些沉重，顯然今日一整日過下來，她确已十分疲憊。

溫如緋望着她若隐若現的那張臉許久，默默轉頭看向窗外。

窗外的昏色亦讓她心情沉下去，看向淩暮色時的溫柔盡數散去，臉色冷下來，面無表情時周身環繞一股“生人勿近”的冰涼氣息。

她這張臉帶給人的壓迫感太強，一旦與她對視，大概就會被那股氣息凍得渾身瞬間僵硬，瑟瑟發顫着避開，能離她多遠就有多遠。

冷漠之下，街燈光線落入她眼中，又映出另一種情緒。

她眼底似有一抹緘默的憂傷，在那片海裏逐漸暈染開。

窗外夜景也算絢麗，她卻絲毫無心欣賞，默默垂下眸，自顧自想着另外一件事，陷入痛苦的沉思之中。

海燕在這時轉過頭來，看向後排的她們二人。

此前她轉回頭來過一次，看到的是一個正熟睡着的淩暮色，這是第二次，與前一次隔了約有二十分鐘，淩暮色仍未醒來，依舊保持着與此前完全相同的姿勢，靠在溫如緋肩上，睡得安穩。

“如緋、如緋……”去喊溫如緋時，海燕盡量低聲細語，也不願吵醒了淩暮色。

聽到呼喚，溫如緋轉頭看向她，又聽她小聲提醒：“馬上就到酒店了，差不多五分鐘左右。”

她輕點頭，告訴海燕自己知道了。

等到對方轉回頭去時，她又重新低下頭去，凝視着尚未醒來，始終睡得香甜的那個人。

淩暮色臉龐半明半昧，但這份安和，卻都能讓溫如緋看得清晰。

Advertisement

暮小懶……

輕喚淩暮色的名字，溫如緋在心中苦澀一笑，分明是質問淩暮色的話語，卻因情緒太過失落似乎轉變成了自說自話。

暮小懶，既然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又怎能做到這麽安然地躺在我肩上，就這樣輕輕松松睡去，獨自享受着這份舒适感？只有我一人，還在為這件事而發愁與苦悶着？

暮小懶，不願意複合的是你，現在這樣心安理得的又是你，想來你一定很“辛苦”吧。

-

這些無聲的傾訴皆被藏在了溫如緋內心深處，淩暮色不是她肚裏的蛔蟲，又如何能聽見。

迷迷糊糊之間，她宛若坐在一葉小舟上，一路飄蕩得再遠，也總有停舟時，她能感覺到，現在這艘小船停下了。

緩緩睜開眼，她眼前依舊是那一片暗色，只比閉眼時多了僅幾分亮意。

“醒了？”

頭腦尚有些發懵時，她耳邊猝然落下一道聲音。

盡管模糊，她也依舊能分辨得出，那是溫如緋的聲音。

腦中忽然轟一下炸開，她幾乎如同被壓緊的彈簧，猛地彈起身子，前一秒還軟綿綿搭着溫如緋的身子，這一秒已繃得筆挺。

她能感覺得到，自己的心髒正在瘋狂跳動着，血液一瞬都往顱頂沖，渾身泛熱。

“你……我……”尴尬又緊張地盯着眼前人，她眉毛緊皺在一起，頭皮發麻，想說些什麽，卻又支支吾吾發不出聲音來。

淩暮色，要冷靜，千萬要冷靜。

她總是這樣，總在心中自言自語，無論是提醒告誡自己，還是寬慰安撫自己。

好在，她也能聽得進“另一個她”所說的話，逐漸冷靜下來。

她絕對不可能主動送上門去提自己怎麽會靠着溫如緋肩膀睡覺這件事，視線越過溫如緋的臉，看到了窗外景色。

她在第一時間就确定下來，她們已經停在了酒店門口，于是她根本來不及多想，直接詢問出聲：“到了是嗎？”

她剛才莫名其妙似撞見鬼般的倉皇縱然此刻已盡數掩藏起來，整個過程終究還是被溫如緋完全且足夠清晰地看了去。

她因為感到奇怪，并不理解淩暮色反應為什麽會這麽大，但眼下必然不是聊這個的時候，快速回應：“是啊，下車吧。”

酒店已至，她們再不下車，恐怕即将會得來海燕的催促。

“好。”淩暮色匆匆起身，徑自下了車。

酒店房間已由工作人員開好，她們的行李也已被送去房間，這一點無需擔心，酒店侍者引導她們直接坐上了電梯。

劉天春與安娜先抵達酒店，正坐在大堂等待她們，一見她從大門進來，當即起身迎接。

溫如緋那邊的工作人員也在，因此乘電梯上樓時，梯廂內其實并不止她與溫如緋二人，大家都在，這其中勉強也算滿滿當當。

所有人的房間都在同一層，一如淩暮色所料，她與溫如緋的房間又是挨着的。

她拉着劉天春進入自己房間，關上房門，自動屏蔽房外一切。

進屋後，她一屁股就往沙發上倒去，坐下後卻仍半點不放松，一把撈起旁邊一只方形抱枕，耷拉着腦袋開始一個勁兒地唉聲嘆氣。

她這幾聲嘆氣音量一聲高過一聲，劉天春将她這副苦惱模樣看在眼裏，有一些小小的心疼，又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

以她對淩暮色的了解，她可以一眼看出，對方這樣明顯還是有意誇大了，頗有幾番“演”的成分存在。

她在淩暮色身旁坐下，攬住她的肩，輕拍兩下，“這是怎麽了，溫如緋怎麽你了？”

在這個節目裏，讓淩暮色變成這樣的原因還能有什麽，無非就是三點——溫如緋、溫如緋，以及溫如緋。

總而言之就是，現在的淩暮色，怎麽也逃不出“溫如緋”這三個字。

淩暮色擡頭看了一眼劉天春，似是想到什麽，雙頰蹭一下又紅了起來，那股怪異的熱意驚得她當即又低下頭去，雙手下意識捂住臉龐，嘟囔着，“天春姐，其實……也沒什麽大事……”

淩暮色低頭掩飾的動作已極快，卻仍逃不過劉天春這雙敏銳的眼，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當地問出了口：“暮色，你在臉紅？”

她不給淩暮色喘氣的機會，又接着說下去，“我很好奇，你和溫如緋在車上到底做了什麽。”

既已被劉天春看穿，淩暮色也自知沒有再隐藏下去的必要，索性就放下手，再一次擡起頭，頂着一張已經燒紅了的臉直視着劉天春，“哎呀”一聲，有意無意撒起了嬌。

劉天春靜靜看着她，許是被眼前這個有些嬌憨可愛的淩暮色影響，一些有她在場時淩暮色與溫如緋的相處場景忽然鑽入她腦海。

她記得，有兩次淩暮色也是類似這樣去與溫如緋撒嬌耍賴，事情對錯說不明白，但淩暮色就是如此，拉着溫如緋的手臂偏要溫如緋承認是她的錯。

那溫如緋的反應是什麽樣呢，她亦記得清楚——對于淩暮色，溫如緋素來溫柔又寵溺，通常淩暮色說什麽，溫如緋都會偏向她，總是沒了自己的意見。

她曾私下與溫如緋聊過，提醒她：你們小情侶的事我肯定管不着，但小溫，你再繼續這樣下去，小心有一天暮色被你寵到無法無天了。

溫如緋的回答她至今仍記憶深刻，回她：沒關系，小懶在其他時候都很明事理，但她在我這裏，永遠可以肆無忌憚、自由自在地“撒歡”。

對，暮小懶。

劉天春很清楚，這個昵稱最初就是溫如緋先喊起來的，她曾聽溫如緋當場喊過幾次，淩暮色肯定對這個稱呼喜歡得不得了，否則也不會将從前那個簡單直接的微信昵稱“暮色”改為了這個。

但她現在失去與溫如緋的記憶，肯定連同這一點也忘得一幹二淨。

節目錄制時，劉天春又聽到溫如緋幾次喊她“暮小懶”，老實說，她是希望淩暮色會對溫如緋這樣喊她做出反應的，她希望淩暮色能因此記起來，哪怕是一點碎片式記憶都好。

而她待在“基地”從監控器裏來觀察淩暮色的畫面，也可以看出她其實是有一分反應的，但之後再看她的表現，大概……還是什麽也沒能想起來吧。

“真的不是什麽大事，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

劉天春思緒發散的同時，躊躇片刻的淩暮色也終于開口，但并不說出究竟是樁什麽事，竟又去重複一遍剛才就說過的那句話。

“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是什麽事？”劉天春輕笑着，接着她的話問下去，“溫如緋幹嘛了？”

淩暮色臉色變了又變，不變的是她臉頰的緋紅，她聲音低了下去，甕聲甕氣的，“她沒幹嘛，是我幹嘛了……”

在她心裏，劉天春是她最值得信任的身邊人，這幾年下來，她早已視對方為家人般的存在，當下在對方面前，也是有話直言，并不掩藏。

她想找個人傾訴在車上時那一件丢人的事，那麽這個人就只可能是劉天春了。

“真的真的是一件很小的事……”她又無意識地去重複與強調，更像是說給自己聽，自顧自地給着自己安慰。

而後她停頓幾秒，才終于繼續說下去，将情況全盤托出，“天春姐，我不小心靠着溫如緋肩膀睡着了，而且睡得還很舒坦，從啓程睡到停車，我不知道這得有二十分鐘的時間裏她是怎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