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鳳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坐在巨木梧桐的樹枝上仰望夜空,這一晚他坐在樹枝上,望着皎潔明月,忽然來了興致,拿出鳳琴準備彈奏一曲。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斷斷續續的琴聲。
鳳池:“……”多麽熟悉的難聽琴聲,他今天已經被這聲音折磨了快一下午了,就在剛才,那不成曲調的聲音還在他耳邊揮之不去,擾得他半夜不睡覺跑出來看月亮想換換心情,結果這擾人的聲音又來了。
他透過茂密的梧桐樹枝葉往下看,果然見到那個陸林生坐在樹底下。雖然隔得遠,但鳳池還是能清楚地看見陸林生和白绫坐在那兒一個彈曲一個聽。
作為鳳凰一族的少族長,鳳池當然知道這兩位客人的到來,他雖然性子驕傲不太愛搭理人,但對白绫這個白龍族最後的遺孤還是有兩分可憐……他就不該有這兩分可憐,否則也就不會一時心軟答應教陸林生彈鳳琴,導致自己耳朵聾了一下午。
尊貴驕傲的少族長鳳池,音樂天賦極佳,最受不得那些亂七八糟的樂聲,對于陸林生這種正常人範疇的音樂天賦,他簡直嫌棄得要命,耐着性子教了兩個時辰就把人放生了。
彈成這樣,鬼才聽得下去。鳳池心想。
“啪啪啪!好,彈得好,比剛才大有進步,比我們之前看到的那個少族長彈的還要好聽!”鳳池聽到樹下那條白龍這麽說。
鳳池:“……”什麽玩意兒,耳朵聾了嗎?龍族果然就是這麽沒節操,各個都能睜着眼說瞎話,為了追對象不要臉,什麽假話都說得出來。鳳池感覺自己被侮辱了,憤憤抱着鳳琴,差點忍不住砸下去把樹下那對狗男女砸的清醒點,竟然這樣污蔑他。
“好,對方是客人,原諒他們的愚蠢,不要和他們計較。”鳳池深吸一口氣喃喃,緊接着又聽到樹下陸林生開始彈琴。
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他抱着自己心愛的鳳琴回去睡覺,結果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好,夢裏都是那難聽的噪音,這讓他一大早起來就有些煩躁,去見凰王的時候忍不住問她:“那兩個人,什麽時候走?讓她們早點走。”實在受不住這噪音污染。
凰王詫異地看向他,旋即拉下臉訓斥:“看看你這是什麽話,來者是客,即便我們要避禍沒法庇佑白绫,也不能如此無情無義,你這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我是這樣教你的嗎?!”
被親娘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的鳳池差點委屈死了,他懶得解釋,哼了一聲就氣呼呼地往外走。沒走多久,遇上了陸林生。他警惕地看着對方,“你又來幹嘛,我不教了,我很忙的。”
陸林生拿出他昨天随手給出去的那把鳳琴:“斷了一根弦,請你幫忙續上。”
這種絲線柔韌,是用一種孤山之魚魚腹線制成,沒有用上幾百斤手勁是不可能扯斷的,他懷疑地看着陸林生,“你拿這個弦幹什麽去了,釣鲲鵬去了嗎?”
白绫過來,看見這兩人坐在一起,鳳池一臉嫌棄的在給鳳琴上新弦,簡短地說了幾句要怎麽換,陸林生就在一邊看着他手裏那鳳琴,臉上表情平平——除了白绫,他對誰都這個樣。
這難道是,交了朋友嗎?白绫向陸林生問起,陸林生笑着說:“當然不是朋友。”對他來說,這世界上可不存在什麽朋友。事實上,鳳凰這種生物的血肉還挺吸引他,如果不是為了白绫,他說不定會吃了這裏的鳳凰,吃不了裏面那只凰王,但這個小鳳凰他應該是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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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林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魔更加相似,不過和魔不同的是,他有理智,能克制身體裏的吞噬欲望。現在在這裏吃了這裏的鳳凰,白绫會有麻煩,他就不會吃。吃的東西哪裏都有,以後也不是沒機會。如果以後有合适的機會,他當然會吃這些看上去還不錯的食物,哪怕他手上還拿着人家送的鳳琴,動起嘴來也不會有半點不好意思。
當天下午,凰王又把白绫叫去了,鄭重地給了她一副純白的铠甲。“這是當年白龍族一位嫁入神木山的前輩留下,他們那一支沒有留下後代,這幅铠甲就一直放在族內無人繼承,我特地取了出來給你,希望你能躲過這場劫難。”
白绫摸着輕軟的白色铠甲,這已經足以被稱作寶物了,凰王能做主将它送出也不容易。白绫收下铠甲鄭重道過謝,“要是幸運能避過這一次劫難,下次我會準備禮物再來拜訪。”
她沒有在神木山多留,很快和陸林生離開了這裏。
“這下好了,咱們還能去哪裏呢?”老貝殼哀嘆連天。其實他也知道,走得再遠也是徒勞,魔龍是龍神,只要他想找,很快就能發現白绫在哪裏。哪怕這位龍神被鎮壓這麽多年,已經被大大削弱了力量,可人間有個道理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魔龍再怎麽虛弱也不是小主人這條小龍能對付得了的。
必須得找個能力強大,能庇護小主人的人。
“小主人啊,你就聽我一聲勸,先去幽浮山道個歉,好好地求玄蒼上神,他說不定會願意護着你的,至少能留下一條命。”老貝殼開始不斷給白绫傳音,試圖說服她。
“我知道小主人不願意,可現在也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老貝殼苦口婆心勸白绫的時候,渾然不知玄蒼上神就在她們上方的雲上冷眼旁觀,正等着白绫求上門來。
若按照玄蒼上神的想法,白绫掙紮不了多久,還是要向自己低頭。他當然看得出來白绫的猶豫,她确實還是個年輕的,不懂事又好面子的小女孩,但小女孩終究要長大,吃了苦頭就會懂事了。他好整以暇地等着,可是,沒等來白绫的認輸,卻先等來了東海的龍神封印徹底碎裂。
魔龍,出來了。
白绫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心悸,她本來正在休息,拿着陸林生那把鳳琴在好奇擺弄,突然間表情一凝,手中鳳琴摔落,她整個人都被一陣強烈的眩暈給沖擊的摔倒在地。
陸林生笑臉一變,立刻将她扶住,感覺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怎麽了?”他沒感覺到什麽,伸手去撫白绫的額頭,卻見她的腦袋上長出了一對龍角,她還是幼龍,龍角也小小的,頂端還透着點粉紅。
白绫靠在陸林生胸前喘氣,摸着自己的腦門,頑強爬起來,斷斷續續說:“我有種感覺……龍神……魔龍出來了,很遠的地方,東邊,有什麽東西碎掉了。”她被那道力量沖擊,連形态都受到了影響。
陸林生看着她腦袋上的龍角,眼珠子都不轉了。
白绫有點神智不清,撓了撓長出龍角的地方,覺得癢癢的,“我現在覺得很不好,有好危險的感覺,那個魔龍這樣快就要找來了?”
陸林生聲音軟和:“腦袋是不是有點癢?我幫你撓一下?”
白绫随口說:“哦,行。”
本來急的不行的老貝殼看到這一幕快瘋了,大聲在白绫腦子裏尖叫:“行啥子行!不行!讓他把手放下去,別亂摸!那是他能亂摸的地方嗎!”
白绫痛苦地捂住腦袋:“幫忙撓個腦殼而已,又沒讓他幫忙撓後背。你別喊咯,喊得我腦殼痛。”
貝殼老頭聲音低下來,開始啜泣,“魔龍已經沒有理智了,性格兇殘,他記着是我們白龍族做的最後封印,現在肯定要來找小主人的麻煩,這種時候小主人你還不急,在這裏跟旮旯角落裏長出來的奇怪小妖怪早戀,你還這麽小……”
白绫覺得老頭子可能是急瘋了,都開始口不擇言。
“急是沒得用的,冷靜點。”白绫晃晃腦袋站起來,遙遙看向東邊,眼中有一抹隐憂。她現在有嚴重的危機感,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讓她終于明白了老貝殼為什麽之前那麽害怕,她的本能在驅使她逃跑,逃得越遠越好。可她又擔心着如果自己躲藏好了,那魔龍找不到自己,會去歸一仙宗,那裏也有她留下的氣息。
老貝殼聽到她的擔憂,不以為意:“魔龍不太可能去歸一仙宗,就算他要遷怒發火,也不會是歸一仙宗,還有白海……”他說到一半察覺不對,含糊了過去,“反正小主人你現在還是先擔心自己。”
“我知道有個地方,可能可以去。”陸林生忽然說。
白绫看向他。
陸林生:“妖魔澗。”
妖魔澗有別于人間界,屬于另一方天地,兩邊的氣息都是隔絕的,如果想要暫時躲過魔龍,妖魔澗或許會是最适合的地方,那裏又是陸林生最熟悉的地方。唯一的問題就是,妖魔澗入口在東海,魔龍現在也在東海。
“妖魔澗,就是你之前和我說的,你從前待的地方?”白绫想了想,下了決心:“好,我們就去妖魔澗。”
老貝殼:“不行,他肯定是心懷鬼胎,故意要騙小主人你去東海送死!去哪裏都可以,就是不能去東海,小主人你不要被美色所惑!這個美色還不怎麽美!”
白绫敲着貝殼,沒有回答他。她能理解老頭子不想讓她去東海的心情,龍族對于那個魔龍有天然的畏懼,老貝殼這種依附龍族的種族更是這樣,他又膽小,恐怕膽子都要被吓破了。但除此之外,她也沒地方能去。
“我們要快點了。”陸林生看着遠方天際,現在他也能隐隐感覺到什麽。有一片紅霞從天際出現,绮麗旖旎。
“你不喜歡高處,如果看不見會感覺好些嗎?”陸林生問。
白绫:“……如果不知道自己是在高空的話。”
陸林生:“好,那我裹着你,我們就飛到普通樹梢那樣的高度,而且你看不見,這樣可以嗎?”
這個高度白绫還是能接受的,但……“你裹着我是什麽意思?”
就是變成原型,把她裹在那些黑色絲線裏的意思。白绫被陸林生說得好奇起來,直接答應了。躺在一片黑暗中,她覺得自己像只被毛線困住的貓。
陸林生的原型背後有一對巨大的,宛如烏鴉一般的黑色翅膀,只是他很少用到。此刻,他感覺到白绫待在自己的身體裏,整個身體好像被充滿了,他奇跡般的有種完全吃飽了的感覺,再也感覺不到那種無處不在的饑餓與食欲。
那雙黑色的翅膀猛然張開,帶着他飛上天空,速度快的像閃電一般。和他之前說的在樹梢高度不同,他直接拔高到了天空之上,身邊都能觸碰到濕潤的雲。
但白绫不知道,她躺在陸林生的身體裏,覺得很神奇,因為他完全就是黑色絲線組成的,內髒啊什麽全都沒有,這樣子看上去就是個空空的黑箱子。一陣颠簸後,她感覺應該是陸林生飛起來了,有一點暈眩,但不是很嚴重,大概就像是從前坐火車睡在卧鋪上的感覺。
“嗚嗚嗚我就說這個陸林生不安好心,把小主人騙到自己嘴裏,他這不就是要吃掉小主人嗎?小主人你為什麽這麽傻,人家張着嘴你還往裏跳,這下子真的要死了我的小主人怎麽這麽命苦啊嗚嗚嗚!”老貝殼痛哭流涕。
白绫:“你怕啥子,我相信陸林生不會吃我,就算他要吃,反正都是死,還不如讓他吃了算咯,我跟他比較熟,又不認識魔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诶。”
老貝殼:“……”
白绫:“老頭子你別哭了好伐,到處都滾的是珍珠,我身下好咯人,咯的我腰痛。”
她把滾到自己身下壓着的珍珠撥到一邊,閑着無聊開始好奇的摳摸那些黑色絲線。這些絲線非常柔軟,雖然捕食妖魔的時候可怕又兇殘,但現在托裹着她的時候軟綿綿的毫無攻擊力。白绫暗搓搓還有點興奮,到處亂摸,結果被她摸出來一個線頭。
線頭?白绫趴在那就開始往手指上繞線頭,繞着繞着她發現面前稀稀疏疏透出光來了。
白绫:糟糕!陸林生的後背被我扣破了!
她想起自己小時候上課無聊扣毛線衣線頭,結果她繞出來一個毛線團的時候,身上那件好好的毛線衣也只剩下一半,變成了個小背心。
白绫松開那線頭,不敢再扣了。
“陸林生,你沒得事?”
陸林生的聲音和他人形時有點不一樣,悶悶的聲音,不過好像帶着點笑,“沒事,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身體好像有點漏風。”
白绫心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摳出來的地方,一下子都忘記了自己在空中的事。
她就在自己身體裏,做了什麽陸林生怎麽會不知道,如果他現在是人形,可能已經笑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天白绫很無聊,把變成妖型的陸林生團成了一大團黑毛線,織了條黑圍巾(什麽沙雕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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