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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确實有病,許黎明想,她拎着沉甸甸的禮物,拿着盛放的花,像個小醜一樣站在走廊中央,面對傾慕之人的惡語相向。

沒病誰當舔狗啊,你說是不是。

上輩子許黎明面對過許多覆水難收的局面,但似乎都不如眼前這場面令許黎明汗流浃背,她只能強裝平靜地看着林晚,餘光卻注意到了另一個不起眼的身影。

那身影依舊低頭坐着,手中的筆已經放下,正一頁頁翻着書,翻書的頻率快到頁碼都看不清。

頭頂的光籠罩着林晚的同時,也蹭在她身上一半,卻被林晚的光芒擠兌得微不可查。

于是許黎明朝那光芒走去,左手抱着花和禮物,空餘的那只手慵懶地插着兜。

她性格一向不讨人喜歡,但沒人能否認那張臉,黑發斜分搭在肩上,鼻子和嘴唇像是山與川,居高臨下看人的時候,蔥郁的睫毛會遮住一截眼。

“許黎明,你別以為你有點臭錢就了不起,晚晚不喜歡女人,你再騷擾她,信不信我告訴輔導員?”

從人群裏跳出個人,拉過林晚的手擋在她身前,對着許黎明怒目。

這人許黎明倒是記得,是林晚的朋友,姓湯。

許黎明走到了她們身前,她身量颀長,又穿了皮鞋,兩人只能擡眼看她,林晚的手心出了汗,傲然的脖頸低下,應該在思忖怎麽回絕。

林晚很快平靜下來,漠然張口:“許黎明,我……”

然而許黎明沒有給她講完話的機會,她的眼神甚至沒在林晚身上停留,而是徑直走到光芒的角落。

在桌角輕敲兩下,放下了禮物。

許黎明掠過的剎那,林晚的臉頓時漲紅,她難以置信地轉頭,周圍傳來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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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意外的不止林晚,畢竟許黎明喜歡林晚是所有人心中的事實,而且值得這樣精心對待的人應該是林晚而不是陸白天,這也是不争的事實。

坐着翻書的女孩雙肩忽然一震,書頁被捏出褶皺,許黎明食指壓着禮物盒的一角,将禮物推到她眼前。

她終于看見了女孩的長相,黑框眼鏡遮住了眉毛和眼睛,将鼻骨壓出兩道狹長的紅痕,鼻尖沾着汗珠,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紅。

起球的毛衣和古板的發型讓她看着十分普通,是丢進人海中轉眼就會忘記的普通,但許黎明卻總忍不住看向她衣領上面那截藏了一半的,白皙的脖頸。

像膩子,像玉。

女孩沒有擡頭,但呼吸明顯急促起來,仿佛受到莫大的震驚。

許黎明松開手指,女孩頓了頓,終于放過了被攥得變形的書頁,将手放在禮物盒上,許黎明注意到了她指尖的紅腫和裂縫。

這樣一雙手和周圍的光鮮亮麗格格不入,女孩自己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手迅速縮進袖口,袖口卻仍然蓋着禮物。

“生日快樂。”許黎明低聲說,随後将花束放在座位邊上,在衆人的注視中,轉身走出禮堂。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聽到了一聲,輕聲的道謝。

————

解決了禮物問題的許黎明像渡了一場大劫,連步伐都輕快起來,雖然這個問題其實有無數的解決辦法,但這樣的方式,無疑最解氣。

那個禮物上其實是刻着名字的,這也是她一直用食指擋着的原因,她也做好了自己被當場戳穿的準備。

但是不曾想,陸白天不僅應下了一切,接過禮物的時候,還用手替她擋着。

她人還不錯,許黎明想。

辦理水卡一類的事情耽誤了些時間,所以等她走到宿舍門口的時候,裏面已經有人了,華傳的宿舍建成很早,木門上掉落的漆展示着斑駁的年月,門縫不嚴,裏面傳出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她真的要搬進來和我們住?”陶寧煩躁地嘟嘟囔囔。

“喏,行李都在床邊放着,肯定是真的。”孫沐雅說。

“完了,以後沒好日子過了,她以前在班裏看見我們連正眼都不瞧,現在忽然就要住進來,誰想伺候大小姐啊?”

鑰匙嘎啦一聲插旋轉鎖孔,随後門被推開,陶寧頓時噤聲,抱着被子愣在原地,許黎明則拿着一盆子生活用品,用後背頂着門走進來,順手把東西放在桌上。

上床下桌的配置,空間還是挺大的。

兩次背後說人壞話都被當事人撞見,陶寧的臉紅成了豬肝色,許黎明卻仿佛沒看見她們臉上的窘迫,和善地指了指靠窗的床:“這裏有人嗎?”

“沒……”孫沐雅說了一半又想起什麽,無措地搖搖頭,“哦對,有,她這學期好像請假了。”

許黎明哦了一聲,沒多說,轉身将已經放好的行李搬到了門口的床上。

本以為許黎明會為此争執一番,沒想到她這麽平淡地搬走了行李,二人松了口氣。

屋內又陷入詭異的寂靜,透過窗子能看見泛着新綠的花田,風席卷探頭的春意,夕陽冷冽,鑽進窗戶的縫隙。

許黎明頭發用鴨舌帽壓着,低頭收拾東西,襯衣的袖子卷起,露出筆直的小臂,和上面挂着的陳舊的木頭手環。

她将行李箱中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在桌上,很快就堆成座小山,看得陶寧和孫沐雅眼花缭亂,連一個筆筒都是定制款,攢幾個月生活費都不一定買得起。

許黎明回頭發現她們盯着看,于是随手抓了一盒子化妝品放在她們桌上:“你們喜歡?給你們用。”

二人眼睛越睜越大,震驚得連道謝都忘了說。

這就是有錢人?

過了很久,眼看着許黎明收拾得差不多,孫沐雅才鼓起勇氣挑起了話題。

“黎明,你和陸白天很熟嗎?”她問。

許黎明收起行李箱,用紙巾擦掉額頭的汗,藏在帽檐陰影中的眼睛回望孫沐雅,回答:“不熟。”

“那你怎麽知道,今天是陸白天的生日?”孫沐雅詫異。

“她是班委,開學的時候班主任就讓她統計過所有人的生日。”陶寧在一旁解釋,“我們以為你和陸白天很熟,所以有點兒驚訝。”

“畢竟陸白天這人,挺古……”陶寧話沒說完便被孫沐雅拉了一把,于是勉強換了個詞,“獨來獨往的。”

許黎明擦汗的動作停了停,然後将紙巾随手扔進垃圾桶,沒有回答,心中卻湧出些許愧疚。

原來那女孩和林晚的生日是同一天,自己卻用她擋搶,把刻着林晚名字的禮物給了她,好像,有點過分。

許黎明向來是個行動力挺強的人,夕陽還殘存餘晖的時候,她就已經頂着風站在校門口,伸手接過陳硯遞過來的袋子了。

鋪天蓋地的風掀起她黑如夜色的大衣,進出的行人一個個都和逃難似的,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不是許黎明,你就這麽缺衣服穿啊?開學第一天就要新毛衣……”陳硯假睫毛掀在了眼皮上,跨着摩托車罵罵咧咧。

在看到許黎明的眼神後,氣焰就滅了一半,抱着頭盔嘟囔:“我跑了兩個商場,凍死了……”

“辛苦。”許黎明打開包裝袋看了一眼,“錢轉給你了,多餘的請你吃個晚飯。”

陳硯頓時喜笑顏開,矯揉道:“謝謝姐。”

有孫沐雅這麽個班委室友還是有用的,許黎明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陸白天的寝室號,然後爬到六樓,望着面前寝室門上不知何年何月留下來的塗鴉,陷入沉思。

這個世界仿佛其實建立在巧合之上,眼前陸白天的寝室,正是上輩子許黎明不知道來過多少回的,林晚的寝室。

自己那時候怎麽從來沒在這裏見過陸白天?許黎明有些納悶兒。

許黎明擡頭正準備敲門,對面寝室的門卻忽然被推開,裏面走出兩個嘻嘻哈哈的女生,看見許黎明後,兩個人都愣了一瞬。

“許黎明?你又是來找林晚的?”其中一個說,“那你來得不巧,林晚她們剛才出去聚餐了。”

“我不是來找她的。”許黎明又插起了兜,“陸白天也一起去了嗎?”

陸白天三個字一出,兩個女生像是被戳了腰窩似的,吃吃笑了起來,那眼神看得許黎明很不舒服。

“有什麽好笑的?”許黎明說,她沒有發脾氣的意思,但這樣平靜地說出來,兩個女生的笑容就尴尬地戛然而止。

“呃,你不知道嗎?陸白天和她們整個寝室的關系都不好,所以這個時間,她應該是一個人在裏面,你要找她的話,敲門就好了。”

“謝謝。”許黎明轉過身,輕敲木門。

身後的兩個女生窸窸窣窣地離開了,走廊很快鴉雀無聲,濃密的昏暗從盡頭的窗子開始,一路蔓延,淹沒了許黎明。

裏面沒有動靜,許黎明就又重重拍了幾下,敲門聲吵醒了頭頂的感應燈,但吵不醒門內的寂靜。

或許是不在吧,許黎明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想着要不要放在門口,但袋子上沒寫名字,陸白天怎麽知道這是給她的呢?

就在她轉過身,準備和隔壁寝室借紙筆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極細的,抽泣聲。

這聲音像鋼索一樣絆住了她的腳步,許黎明雙腳釘在原地,屏息再聽,聲音又沒了,耳邊只餘妖風撞擊窗棂的咆哮。

“陸白天?”許黎明拔高了聲音,用拳頭咚咚敲門,木門古舊而脆弱,帶動門框大幅度晃動,于是啪嗒一聲,一枚細小的銀色鑰匙掉落在她腳邊。

許黎明愣了愣,剛才的抽泣聲萦繞耳邊,于是她沒有多想,撿起鑰匙打開門,走進了濃黑的寝室裏。

寒假很久沒住人,屋子裏十分陰冷,許黎明打了個寒顫,反手将燈打開,幾個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擺放在路中間,四張床空空如也。

腦中閃過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的懷疑,但她很快意識到不是,因為深色的地磚上殘留一串水跡,水跡自衛生間而起,結束于隔開陽臺的鐵門外。

許黎明連忙擰開鎖扣拉開鐵門,随着心猛然的一抖,蜷縮在空調外機旁邊,一身寒氣的女孩便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陸白天顯然早就發現了她,此時正将頭死死低着,被寒春凍得瑟瑟發抖,穿着單薄睡衣的身體幾乎縮進了牆裏。

“別看我。”她咬着哭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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