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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秦朝鶴戴着淺色美瞳的眼珠動了動, 後知後覺地笑出聲:“許黎明,你沒事吧,這種問題你還用問我?”
“當初你追你們班那個林晚的時候, 可是全院聞名的大情種,你會不知道喜歡是什麽?”
許黎明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問得挺怪的,她無意識地将手插進兜裏,看着眼前飄過的一片柳葉。
秦朝鶴見她神情認真, 似乎是真的在糾結這個問題,于是收了笑容, 昂着頭打量她。
“好吧,讓姐姐來分析一下。”秦朝鶴說, “那你當初為什麽喜歡林晚?”
“因為, 好看?”許黎明說。
“就因為好看?”秦朝鶴睜大了眼睛,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氣。
“也不是。”許黎明用力回憶着上輩子, 那些記憶雖然沒過去多久,但似乎已經完全淡忘了。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我剛剛因為我爸爸要再婚,在飯桌上和他吵了一架。”
那時文珊才過世不過三年, 就是許昇的那次同學聚會,許黎明離開時摔碎了杯子,劃傷了手, 在女廁瘋狂沖洗手上黏膩猩紅的血。
正好撞見了來上廁所的林晚, 高中的林晚漂亮清麗,她默默看了一會兒。上前關掉了水龍頭,握着許黎明的手腕, 替她包紮好了被水沖得泛白的傷口。
然後一句話都沒說,轉身離開了。
那會兒的許黎明太叛逆, 大部分同齡人也對她敬而遠之,對她好的人太少,所以一點點好都會被她放大很多,牢記很久。
現在回想起來很好笑,少不經事的她似乎是将這種對溫暖的渴望當做了喜歡,并且執着了那麽久。
秦朝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今天為什麽問我這個問題?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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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容越發明朗。
“随便問問。”許黎明很少覺得不自在,她的皮鞋在地上畫了個圈,腦子裏出現了陸白天的臉。
“天好熱,我要回宿舍吹空調了,你回去嗎?”許黎明忽然開口,仿佛剛才問問題的人不是她似的。
秦朝鶴一愣:“我不回去,我還沒吃飯。”
“那我走了,拜拜。”許黎明沖秦朝鶴揮了揮手,而後逆着人群大步離開,背影很快隐匿在了年輕人花花綠綠的人海裏。
“不是,我還沒分析呢,你怎麽就走了!”秦朝鶴對着她背影喊了幾句,直惹得周圍目光紛紛朝她投來。
她将糖果在紅唇上彈了兩下,笑眯眯地一一看回去,而後慢悠悠轉身。
太陽越升越高,地面越烤越熱,許黎明只得挑着樹蔭走才能暫且避開驕陽,下次出門一定得記得塗防曬,許黎明暗暗發誓。
對面走來幾個剛打完籃球的男生,滿身大汗吵吵鬧鬧,許黎明将鼻子皺了皺,右轉拐上了小路。
氣味終于清新了些,許黎明拿出手機,一遍遍翻着聊天記錄,第不知道多少次點開頓號頭像的時候,對面終于回了消息。
許黎明看着那個小紅點,心咚咚一跳。
“我在複習,就不去了。看到話劇拿了一等獎,恭喜你。”
心跳又慢了下去,許黎明舔了舔嘴唇,雙手回複:“好吧,你好好複習。”
“另外,是我們拿了一等獎。”
對面沉默良久,最後回複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這個陸白天,一看就是聊天聊少了,發消息和許昇似的,還以為微笑表情真是微笑呢,許黎明忍不住用指甲在那表情上敲了敲。
想象自己敲的是白天的腦門兒。
許黎明看了眼日期,快要六月中旬,也确實該複習了,自己這些天只忙着趕作業,還沒來得及背書。
上輩子都沒挂過科,現在都重學一遍了,總不能挂科吧?
她心思一動,剛想再回複什麽,耳邊忽然傳來幽幽哭聲,于是指尖頓了頓,眼神落在左手邊濃郁的綠蔭上。
那裏背對道路放了張長椅,本意是讓學生看着人工湖閑坐,但一般都被談情說愛的情侶們占着。
今天卻只坐了一個人,看背影是個女生,蜷曲的棕色頭發在太陽下閃着光澤,她屈膝踩着長椅,外套披在肩頭,正磕磕絆絆說着什麽。
許黎明不想打擾別人傷心,她本想快步走過去,卻不料走近時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腳步慢下,不禁側目。
“你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我怎麽知道評委為什麽給許黎明那麽高的分數……”
“是我不努力嗎?我起早貪黑排練,花了那麽多心血,我還要學習,我……”
“二等獎怎麽了?你為什麽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我怎麽給你丢臉了?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夠好,爸,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
……
“你不要再和我提陸白天!當初是你出軌,她就是你出軌生下的私生子,你不要再拿她和我比!”
許黎明被這一嗓子驚得掌心一抖,手機徑直落下,虧得她反應快用腳接住了,低頭撿起。
她倒是頭一次聽見林晚這樣歇斯底裏,還是面對林衡意。
林衡意這個人實在是個小人,一般來說這種讀書人最重面子,但他卻不,出軌這種事于他而言似乎并不能影響社會聲譽,反倒是自己的孩子能不能給他帶來利益,反倒對他極為重要。
可能因為他是個事業有成的男人吧。
無論在哪個時代,大部分人似乎都默認了男人只要有才華或是有錢,私生活再怎麽不檢點都是正常的。
輿論對這種人可真寬松,只要不犯法,無論什麽事情都能完美隐身。許黎明發出輕哼。
也不知道當年這件事是怎麽被壓得半點水花都沒有,一個品行惡劣的人,居然還能繼續在松大教書,甚至幾乎每年都能在頂級雜志上發表一兩篇學術論文。
許黎明撿起了手機,沒打算多留,她對林晚的家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只希望這樣一個男人,離陸白天和陸鳴知越遠越好。
她已經低頭走出去了老遠,給陸白天的消息剛斟酌完用詞,正準備點發送鍵,卻聽見身後傳來聲尖叫,随之而來的是更多人的疾呼。
剛才還鮮有人跡的小路上此時多了不少人,許黎明回頭望去,隐約聽見了落水幾個字。
落水?這個将她圍困在暗夜中許久的詞,再次在許黎明耳中炸響,她的手機沒注意又順着手臂掉落,這次沒有接住,咚一聲摔在地上。
許黎明怔然地看着地上的手機,慢慢撿起來,而後朝着聲音傳來的地方走過去。
好像确實有人落水了,岸邊圍了許多人,熙熙攘攘的吵得人頭暈,有人試圖伸手救人,但那人漂得有點遠,怎麽夠都夠不到。
“快去叫保安啊!救命!”有人驚慌失措地大喊,于是幾個男生跑向警衛處,人群疏散了些。
學校的人工湖很深,其他地方都有欄杆攔着,但唯有這個地方為了觀景美觀沒有什麽遮擋,其實是設計上的失誤,但這麽多年沒人掉進去過,所以也就沒人在意。
而學生們又沒有經驗,就算會游泳也不敢貿然施救,只有幾個人拿下了湖邊挂着的救生圈往水裏扔。
但顯然沒有扔到落水者身邊,因為已經有人被吓哭了。
許黎明推開人群走到岸邊,她的腿腳在發顫,卻并不是因為害怕。
自從文珊淹死後,她就逼着自己去學游泳,起初她看見水就會怕得流眼淚,但無論多怕她都會一次次跳進去,再嗆着水被教練從水底撈起來。
那時整個游泳館都流傳着,有個小女孩瘋了一樣愛游泳的傳言。
而且她也救過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雨天咆哮的海岸邊。
許黎明縱身躍了下去,她頭腦有些空白,一切動作都靠下意識的反應,在驚呼聲中迅速抓住扔歪了的救生圈,拖着救生圈游到落水者身後。
一手攬着那人脖子,另一只手将救生圈推到她面前,直到對方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樣抓着救生圈不再亂撲騰,這才拖着人往岸邊游。
說着很輕松,但幾次許黎明都覺得自己根本抓不住一個溺水的人,對方力氣太大了,只要被她纏住了手腳,自己就算水性再好都有可能随她一起被淹死。
但好在有救生圈的幫扶,也好在保安很快趕到了岸邊,幾個人合力拉着落水者上了岸,又有人将她也扶了上去。
許黎明精疲力盡地癱倒在一旁,手酸得擡都擡不起來,風吹過,她才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
即便頭頂是炎夏的烈日,可她卻一絲溫暖都感覺不到,她哆嗦着接過旁邊人遞來的衣服,将自己裹住。
保安帶來了校醫,對落水者進行了急救,但好在落水時間不太久,人很快清醒過來,趴在地上劇烈咳嗽。
許黎明這時才看清那人的臉,很熟悉,狼狽得沒有一絲平時冰清玉潤的模樣。
但不管那人是誰都無所謂,只要救上來就好了,許黎明吐了幾口難喝的湖水,對着想攙扶她的人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
她過去曾埋怨過文珊為什麽要去救人,為什麽要搭上自己鮮活的命,但現在許黎明看着渾身濕透的自己,忍不住譏諷地笑了笑。
其實自己骨子裏,和文珊是一樣的吧。
畢竟她們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她們一脈相承。
校醫沒有把她放走,許黎明被拖拖拽拽地帶到了校醫院,被迫換上了幹的衣服,裹着毛巾,又被迫灌了一碗姜湯。
第一個趕到的是輔導員,輔導員一路沖進校醫院,對她誇贊了幾句什麽,就沖去了林晚待着的房間。
許黎明獨自一人坐在平時用來輸液的大廳裏,慢慢等着身體徹底暖和過來。
她什麽都沒有想,救人這種事并不會讓她産生太大的漣漪,她只是在想文珊,想得靈魂都仿佛出了竅。
直到一串淩亂的腳步聲響起,出竅的靈魂才算歸位,她看見陸白天沖上了樓梯,她跑得氣喘籲籲,步子飛邁,背上的書包都忘了拉上,裏面的書本搖搖欲墜。
她好像哭過了,又似乎現在還在哭,眼睛紅紅的四處張望,然後踢踢踏踏跑向許黎明,用手去摸她額頭。
許黎明的頭發還沒幹,額頭冰冰涼涼的,陸白天便拿起一旁的毛巾幫她擦着頭發,眼淚狂風暴雨似的往下掉。
陸白天張口,聲音悶在嗓子裏:“他們,他們說你落水了。”
許黎明任由她擦着,腦袋晃晃悠悠,漆黑的眼珠盯着她,忽然有了心情笑:“我沒落水,我救人。”
“沒有區別。”陸白天說,她聲音還打着顫。
“好冷啊,白天。”許黎明打了個哆嗦,她濕着頭發縮在大毛巾裏,輕輕擡起雙手,“快來幫我暖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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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