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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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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燈塔和圖片裏的重合, 回憶謝幕,陸白天手中的手機掉在桌上,她被那聲響吓得雙肩一顫。
許黎明去了那座海島嗎?她去幹什麽?
她想起了從前的事?
這個念頭很快被推翻, 當年的事只有她記得,她對于許黎明來說只是看不見的一粒微塵,她也習慣了躲在縫隙裏看着許黎明的背影。
這讓她感到酸楚,但也幸福和安全。
可是她出門了, 卻一個字都沒和她說,陸白天心壓縮得疼, 她恍惚着點開許黎明的聊天框,光禿禿的, 什麽都沒有。
上一次發消息還停留在宴會的那天晚上, 平日裏穿搭得體的女孩為了讓她開心,穿成了一只蚱蜢。
陸白天想起那天會發光的運動鞋, 嘴邊暈開笑意,又很快落下嘴角。
她翻着兩人的聊天記錄,自己平時并不會聊天,也很少聊天, 不用語氣詞,也沒有表情包,所以發出的消息看着有些冷漠。
許黎明卻話很多, 吃飯出門都要報備, 還時不時給她拍張照片,兩人在手機裏的人設似乎反了過來。
許黎明看起來快快樂樂的,陽光得要命。
陸白天看着看着噙了淚霧, 她眨了眨眼,将手機放下, 心裏像是空了一大片,怎麽填都填不滿。
……
天空不知道從哪兒飄來一片雲,将陽光遮了一角,在海面上投射出大塊的陰影。
雖然是盛夏,但海風吹久了還是有點冷,許黎明裹緊了身上的襯衣,跳下礁石。
她得回酒店暖和會兒。
她按照餘溫青發給她的地址沿着公路慢慢走,拐過一個彎兒後,眼前就出現了一片高低錯落的房子,房頂好像階梯,沿着起伏的山體上升,搭配後面的藍天海洋,像海中靜谧的村落。
許黎明停下來拍了張照,繼續往上爬,她們的酒店坐落在最高處,牆體灰敗,但已經是這座島上最好的住宿條件了。
從窗子往外看,能夠眺望整片海域,遠處的海平線處飄着一艘輪船,像夢裏的場景。
行李已經被酒店老板放進了房間,許黎明出門左拐進了隔壁,隔壁門沒鎖,進門就聽見連連的幹嘔聲。
“你怎麽還在吐啊?”許黎明驚訝道,她聞聲走進廁所,看見了秦朝鶴半跪在馬桶邊的背影,她身上的裙子都扯亂了,狼狽得不像她。
夏且在旁邊幫她拎着長發,防止頭發沾到嘔吐物,她眉頭緊鎖,但似乎并不是嫌棄。
倒更像是擔憂。
許黎明的視線在夏且眉心停了會兒,然後拿起桌上的礦泉水擰開,遞給秦朝鶴。
秦朝鶴又嘔了好幾下,這才慢慢直起腰,接過許黎明遞來的水。
許黎明一時無法分清她的臉和瓷磚哪個更蒼白,她伸手把人扶起來,秦朝鶴一邊蹒跚往外走,一邊扭着胳膊掙脫旁邊夏且的攙扶。
“我下次再也不坐船了。”秦朝鶴魂都快吐沒了,她軟軟往床上倒去,長發墨水一樣灘了滿身。
“我給你帶了暈船藥,誰讓你不吃。”夏且開口,她從包裏掏出瓶藥片,遞給秦朝鶴,“吃點這個,能緩解一下惡心。”
“我不吃,我吃不下。”秦朝鶴擋開她的手,那根白蔥似的手臂卻固執地伸了回來。
“吃一點,不然會很難受。”夏且拿着水瓶坐到她身邊,手放在她膝上,聲音很輕很輕,溫柔得像水。
許黎明摸了摸鼻子,移開眼神,仰頭去看天花板。
秦朝鶴頓了頓,她沒有了平時的力氣,就沒再反抗,接過藥片吞下。
夏且盯着她吃下藥,這才起身,沖許黎明笑了笑,開口:“我去拿點吃的,你們先歇歇。”
“黎明,我保溫杯裏有煮好的姜湯,應該還是溫的,你喝一點,剛吹了海風小心着涼。”夏且對着許黎明說,而後起身出門,倩影消失在了門外。
許黎明拿過姜湯喝了一口,點點頭,甜絲絲的,不知道放了什麽,去除了姜絲的辛辣。
她又倒了些遞給秦朝鶴:“你也喝點?”
秦朝鶴毫無生氣,喃喃回答:“不了,我喝不下。”
“你看人家夏且人多好,哪有你說的那麽糟糕。”許黎明放下杯子,感慨地說,“名氣大還不擺架子,待人又溫柔又和善。”
秦朝鶴在鼻子裏冷哼一聲:“那是她沒強勢到你頭上,什麽都想指手畫腳。”
但夏且給的藥片确實有用,她捂着肚子趴了一會兒,就恢複了些血色,人也精神許多。
都有精神爬起來,抓着小鏡子補妝。
許黎明一個人坐在窗邊看風景,太陽重新露頭,落地窗外是明媚的藍。
秦朝鶴補完妝後擡頭,紅唇抿了抿,上前陪她坐下,用肩膀去頂她的:“早看你不對勁,都沒見你提陸白天,吵架了?”
許黎明笑笑,沒說話,當是默認。
“和姐姐說說呗,姐姐最喜歡管別人閑事了。”秦朝鶴媚眼彎着,完全忘了方才嘔吐的痛苦。
自己身邊怎麽這麽多情感導師啊,許黎明不自在地扭了扭身體,淡淡道:“也沒什麽,就是又被拒絕了。”
“又?”秦朝鶴将腰一叉,上下打量許黎明,“白天不喜歡你嗎?但我看她對你挺在意的,不像是不喜歡。”
“朋友吧。”許黎明垂眼。
“咱倆也是朋友,我會大半夜跑到你家去哄你開心麽?”
許黎明想了想那畫面,頓時有些惡寒,連連搖頭。
“是吧,所以我覺得你得和白天好好聊聊,問問她到底怎麽想的。”秦朝鶴說完思考了會兒,又否決了自己,“不行,白天那人嘴巴比保險箱還嚴,她不想說,你打死她都問不出來。”
“不然當初她偷偷給你劇本的事也不會瞞那麽久。”
秦朝鶴沒法幫許黎明理清思緒,自己也開始愁容滿面,兩人面對大海皆是一臉哀怨。
“那你還繼續追嗎?”秦朝鶴開口。
“嗯。”許黎明點頭,她勾勾嘴角,“就是她都明确表示拒絕,我不知道該怎麽再聯系她。”
有時候太執着了,會是一種打擾。
“那你晾她一段時間,看她會不會來找你。”
“我已經兩天沒找過她了。”許黎明嘆了口氣。
雖然并不是想晾着她。
“哦,對了。”許黎明忽然想起什麽,她拿出手機打開微博,“我發現了白天的微博賬號,裏面講她一直喜歡着一個女孩兒。”
“不知道是誰,但我在想,她不接受我,會不會也有這個原因。”
秦朝鶴黛眉微揚,試探着伸出手:“我能看看嗎?”
許黎明猶豫了下,想着這應該不能算隐私,于是将手機遞給秦朝鶴,看着對方接過手機慢慢滑動。
秦朝鶴從沒這麽沉默過,她看着手機,很久很久沒有出聲。
許黎明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秦朝鶴揮手将其打開。
她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憋着什麽,凝重中又摻雜着诙諧,複雜得許黎明有點害怕。
“這是陸白天?”她問。
“是。怎麽了?你別吓我。”許黎明喉嚨滾動,她拿回手機,看了眼上面的內容,沒發現不對。
“你……”
“許黎明。”秦朝鶴打斷了她的話,她似乎還沉浸在一種震驚裏,嘴巴開了又張。
最後幽幽開口:“你就沒有想過,白天口中這個女孩,是你自己嗎?”
許黎明頓了頓,眼神偏移。
“想過。但她說的這些事,我一個都不記得。”
“我給你看個東西吧。”秦朝鶴維持着奇怪的神色,拿出自己的手機解鎖,打開微博遞給許黎明。
上面居然是和“頓號”的聊天記錄,許黎明驚訝地繃緊了嘴唇,她擡眉看向秦朝鶴。
秦朝鶴啧啧稱奇:“我也沒想到世界這麽小,這居然是陸白天。”
“我之前和你說過我喜歡一個寫短篇小說的作者,也叫頓號,那天碰巧翻到了她的微博,所以就關注了,想問問她現在在哪裏寫作。”
“幸好當時看到她微博裏的內容八卦了一下,你自己看看聊天記錄,是不是說的就是你。”
許黎明垂下頭,快速翻閱那些內容,雖然只有寥寥幾句,但她看了很久,看到指尖帶動手臂,一起微微顫抖。
三界第一美人:「我有點好奇,能問問你暗戀的結果嗎?」
頓號:「沒什麽結果。但我們現在,好像是朋友了。」
三界第一美人: 「恭喜,你想過表白嗎?」
頓號:「沒有。」
頓號:「我配不上她。」
秦朝鶴的話适時打斷了她的震撼,她幽然開口:“你說這個號是陸白天,那你仔細想想,白天這一個學期除了你之外,還和其他人交過朋友嗎?”
沒有,陸白天平日裏獨來獨往,怎麽會有其他的朋友。
就算陶寧她們算得上,但兩人的家都不在這裏,怎麽會是她們。
所以,陸白天暗戀的人,是自己!?
許黎明坐不住了,她慢慢站起身,腳尖在原地徘徊,這幾條消息帶給她的震撼實在太意外,像一陣陣驚雷,把她的思緒錘成亂麻。
她瘋狂思索腦子裏中學時的記憶,但那時候的回憶對她來說實在遙遠了,她只能想起一些碎片,而這些碎片裏沒有一個叫陸白天的身影。
那麽是不是意味着,在她遺忘的回憶裏,有個女孩安安靜靜地喜歡了她很多年。
而她什麽都不知道。
天空漸漸暗下去,天邊殘留一道淡紅的晚霞,晚霞像被風割裂的傷口,海水一陣陣拍上海岸,腥鹹的氣味四濺。
許黎明整個胸腔充斥着這樣的氣味,她高高坐在礁石上,風吹得她發絲飏動。
遠處最後一班渡輪靠了岸,船鳴聲穿透海面,海鳥在半空盤旋,四周空曠遼遠。
夜幕慢慢垂落,她的身影像被一層薄紗覆蓋,朦胧得什麽都看不清。
遠處的公路上,夏且和秦朝鶴并肩站着,兩人的裙擺一黑一白,在彼此之間纏繞。
“她不會跳海吧?”秦朝鶴有些擔憂,“她看起來快碎了。”
“不會。”夏且搖頭,“她只是太過震驚,一時間難以接受。”
夏且清亮的眸子望向越發模糊的海平面,輕聲道:“緣分怎麽會這麽巧,像是演電影。”
“暗戀是一個人的電影,難以想象,一個人的電影居然能演這麽久。”秦朝鶴嘆了口氣,“她卻能忍着不說,我都開始心疼她了。”
夏且看向秦朝鶴,笑了笑,露出一側孤獨的酒窩,什麽都沒說。
過了會兒才開口,語氣仿若輕嘆:“有些人的喜歡就是會卑微啊,覺得對方哪裏都好。”
許黎明抱着膝蓋坐在風中,不顧頭發的狼藉,她輕輕縷平那些發絲,手順着頭發摸上臉頰,擋住一半的臉。
手臂環繞着膝蓋,蜷縮着低頭,一條條去看陸白天寫下的日記。
三千多條微博,兩千條都和她有關,大部分的事情她完全不記得,因為那不過是她日常生活中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但在陸白天的世界裏,仿佛就是全部的光。
她換了新發型,穿了新衣服,被老師罰抄課文,這樣子的小事被樁樁件件記錄下來,小心翼翼地珍藏。
多傻啊,陸白天。
喜歡上她這樣的人。
她竟然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記得,許黎明的心疼得發麻,這樣的酸麻蔓延到手指和眼角,酸澀得動都不能動。
她想給陸白天發消息,但又不知道發什麽,她開始變得怯懦,她本打算趕回去,但島上回去的渡輪已經沒有了,最近的一班是明早。
她想現在就回到陸白天身邊,攥着她的肩膀問她為什麽不告訴自己。
她想聽到她的聲音,看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好想陸白天……
夜色徹底降下,世界仿佛只剩下薄薄一層微光,許黎明呆呆地看着海面,有眼淚從眼角滑落,但很快在風中幹涸。
她似乎聽見了陸白天的聲音,那聲音幹淨地飄散在海風裏,在喊她的名字。
都出現幻覺了,許黎明想,她諷刺地揩拭眼角,精疲力盡地起身。
但是那聲音又響起,這次更為清脆,好聽的聲音壓制了海風,徑直傳入許黎明耳中。
許黎明一怔,她緩緩回頭,看見碼頭那邊,僅剩的天光下,遠遠跑來一個纖瘦的身影。
那個身影在海風中跌跌撞撞,但是努力奔跑,長長的黑發甩在身後,像染了夜色的風。
她在拼命喊着許黎明的名字,喊得人心忍不住地顫,許黎明便像是定在了風裏,對着那人抽抽搭搭落下淚來。
居然真的是,陸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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