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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陸白天失神落魄地混入人群, 離開咖啡店走進圖書館，剛剛開學，圖書館裏自習的人寥寥無幾, 只有幾個考研的大四學生在悶頭寫着筆記。

她找了個清淨點的位置坐下，遠離了外面吵鬧的環境，更多的心緒就吞占了腦海，她看着電腦屏幕, 半晌沒有寫一個字。

腦子裏全是方才新生們的話，喜歡許黎明的那個學妹活潑漂亮, 人也很好。

看她的性格和外表推斷，家庭條件應該也不錯, 至少比她要強。

就算沒有那個叫冬冬的新生, 以許黎明的樣貌和條件，往後也會有很多很多優秀的人喜歡她吧, 她拿什麽和那些人比。

陸白天看着眼前跟了自己很多年的電腦，配置已經過時了很久，放在二手網站上搜都搜不到，雖然被她小心翼翼地保護着, 但仍然一眼就看得出陳舊。

打字的時候都會卡頓，但她沒有錢換新的。

她甚至不能去陪許黎明吃一頓商場裏的火鍋，更別提許黎明平日裏會去的那些高檔餐廳, 許黎明自從和她交朋友後, 幾乎每次都在遷就她的為難，遷就她的自尊心。

自己真的能給許黎明幸福嗎？陸白天無意識地撫摸面前看不清字母的鍵盤。

她只有愛，可是只有愛, 能讓她幸福嗎？

陸白天在圖書館枯坐了一天，什麽都沒寫出來, 直到夜色濃重，圖書館的保安開始趕人，她這才匆匆趕回寝室。

天氣仍然悶熱，陰天沒有月亮，沒有一絲光的天空讓心情增添幾分愁霧。

陸白天回到寝室的時候，陶寧和孫沐雅正在靜音打游戲，看到她後對着她比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許黎明。

許黎明沒有上床，她正窩在她的沙發椅裏睡得很沉，用一條小毛毯蓋着肚子，垂落的指尖戴着屬于她們兩個的情侶戒指。

但陸白天一直沒戴。

她悄聲走回座位放下書包，桌上明晃晃放着一盒巧克力和幾顆糖果，顯然是許黎明帶給她的。

許黎明不是愛吃糖的人，這些糖果是她特意買給自己的，還是別人送的？

陸白天不自覺地在想這個問題，想着想着就如冷水澆了一頭，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沒有打開糖果，而是随手把它們放到一邊。

但她還是走到許黎明身邊，在她耳邊輕聲道：“許黎明，上床睡好不好？”

許黎明在睡夢中嗯了一聲，她掙脫出昏睡的夢境，慢慢擡手，要去勾陸白天的脖子。

“白天，你回來得好晚，我在等你。”許黎明昏昏沉沉地說。

她因為睡眠而滾燙的手挂在陸白天脖子上，陸白天被她親昵的動作弄得僵了身體，她看了眼室友，盡量自然地伸手把人拉起。

在許黎明做出更親密的舉動之前，開口：“等會兒就熄燈了，快去洗漱吧。”

這句話提醒了許黎明，許黎明睜開朦胧的眼睛，這才想起自己還在寝室，不無失望地又閉上眼。

“好。”她懶洋洋地說，慢慢起身。

“我幫你把睡衣拿出來，你快去洗漱。”陸白天不看許黎明，推着她的腰把人推進衛生間，然後去翻許黎明的衣櫃，找出她常穿的睡衣放在桌上。

又用自己的暖壺給她倒了杯溫水。

她做的一切都被陶寧和孫沐雅看在了眼底，她們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繼續低頭打游戲。

許黎明等了一天，就期待着回寝室能和陸白天多說幾句話，然而她迅速刷完牙走出門後，陸白天卻和她擦身而過，徑直走進衛生間洗澡。

洗完澡後，燈也就熄了，寝室裏陷入黑暗，許黎明只好躺進被子，看着床下的身影窸窸窣窣上床。

她拿出手機發了條微信：“白天，你不開心嗎？”

“沒有。”陸白天回複，“我只是有點累。”

“快睡吧，明天還有早課，晚安。”

發完這句話後，對面床鋪的微光就徹底暗下，許黎明不甘心地盯着她看了會兒，發現對方似乎确實睡着了，這才作罷。

陸白天肯定有心事，這是許黎明的直覺，但陸白天的脾氣她也知道，只要她不想說，誰都不能逼她說出口。

許黎明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她睜眼看着天花板，明明很困的身體，卻過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果然下雨了，淅淅瀝瀝的中雨持續了半夜，整個世界都濕噠噠的，打傘擋不住濕透的褲腿，腿腳惱人得冰涼。

許黎明睜開眼的時候，正好看見陸白天關門的背影。

她一陣無言，下床換衣服，然後叫醒陶寧和孫沐雅，趕去上早課。

開學唯一值得慶幸的事就是，大二沒有早自習了，沒有早課的時候就能多睡一會兒。

她和室友們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走到教室門口，門外放了一排花花綠綠的雨傘，她也将傘放下，剛準備進門，便被個腼腆的聲音攔住。

說話的是個女孩，穿着粉色的碎花連衣裙，燙卷的長發綁成馬尾，發絲在腦後膨脹成柔軟的雲，畫了全妝，臉上不知道是腮紅還是自己的面色，紅彤彤的。

“學姐，好巧，你也在這裏上課？”女孩興奮地扯着裙擺，另一只手舉到許黎明面前，“這是我早上買的咖啡，多買了一杯，送給學姐。”

許黎明看着她的臉，半晌才想起她的名字，好像叫冉冬，是大一導演班的。

“好巧。”許黎明笑得很淡，她擡了擡自己手上的袋子，“咖啡就不用了，我也買了，你送給同學吧。”

“我上課了。”許黎明沖明顯失望的女孩點點頭，随後轉身走進教室。

進門的時候對上了陸白天的目光，她今天坐在正中央的講臺前，四周已經沒有了空位，許黎明揚起笑容想打招呼，然而對方的目光很快移開。

許黎明的笑僵在了臉上，她抿了抿嘴唇，走上前，托旁邊的同學把咖啡拿給她。

然後背着包坐到了三排後，擡眼就能看見陸白天的背影。

女孩像往常一樣低着頭看書，發絲安靜地垂落。

許黎明不知道她這是怎麽了，心裏難免有郁氣，但很快又将情緒壓下去，不聲不響地拿出書本，擡頭聽課。

這節課是電影美術賞析，陸白天努力做到不上課走神，但剛才眼前的一幕卻一直揮之不去。

許黎明站在門外，甜美的女孩和她對向而立，滿臉笑容地說着什麽，許黎明雖不太熱情，但臉上也挂着笑意。

看起來很養眼，很般配。

想到般配這兩個字時，陸白天眼睛不争氣地開始泛酸，她當然知道許黎明不會背叛她，但是她總控制不住地拿自己和她身邊的人做對比。

是她的問題，她總病态地胡思亂想。

許黎明一定很生氣吧，自己不聲不響地冷落她。

陰郁的一天過去，太陽始終沒有争破雲層，哪怕是雨停了，天空卻依然是陰沉的，今天是周五，上完課後就可以回家。

但是陸鳴知已經不在家裏了，所以陸白天無處可去，她準備留在寝室裏度過周末。

傍晚，她一如往常地來到食堂兼職，周五晚上食堂人不多，陸白天打掃完衛生後就不知道幹什麽了，只能拄着拖把在角落發呆。

放假的時候，她還覺得自己像生活在烏托邦裏，見不到許多的人，沒有什麽對照物，但一旦開學，她就好像一個做夢的人被打回了原型。

所有的人和物都在提醒她，她和許黎明的差距。

她看了眼手機，許黎明沒有找她，于是情緒更是低落。

方阿姨看出了她情緒不佳，從廚房端了碗面出來，笑眯眯道：“白天，阿姨特意給你煮的面，沒吃晚飯吧？吃一點噻，反正也沒的人。”

“謝謝方阿姨。”陸白天感激地說。

她吃完面，也就下班了，她和方阿姨道別後，沿着漆黑的小路回寝室，正出神着，忽然手機叮咚響起。

是許黎明發來的消息，陸白天呼吸停了一瞬，點開消息框，手機差點摔在地上。

而後轉身拔腿就跑，趁着關門的最後幾分鐘，沖出了學校。

悶熱的天氣沒有風，她掃了一輛共享單車猛騎，等到了許黎明家後，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她擡手去敲門，門卻忽然打開，許黎明正半靠在門框上，好像等她許久了似的。

“你沒事吧……”陸白天心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她沖進門裏，拉過許黎明胡亂包紮過的手，“疼不疼？”

許黎明發來的是她切了手的照片，她食指的血糊了一手，看得驚心動魄。

“不疼。”許黎明說，她轉身離開門口，語氣冷淡。

陸白天被這樣的冷漠澆得背後有些寒意，她迅速換了鞋，期期艾艾跟進去，去翻許黎明的藥箱。

“許黎明，你的藥箱在哪裏？流了那麽多血，怎麽可能不疼呢。”

許黎明坐在沙發上，指了指電視櫃，随後将頭偏過去：“疼又怎麽樣，反正也沒人關心。”

陸白天的腳步頓了頓，她一言不發地找到藥箱，半跪在沙發上，給許黎明重新包紮。

那口子切得不小，老長一道刀痕，血染紅了紗布，陸白天緊咬着牙關，小心地給她重新上藥。

“怎麽弄的。”陸白天捧着她手，心疼溢出了眼睛。

“我餓了煮面吃，本來想放點青菜，沒想到。”許黎明回答，她疼得皺了皺眉頭，心裏也覺得好笑。

本以為自己第一次做煎蛋做得不錯，那麽煮面也還可以，誰料到切兩下就切到了手。

但她神情卻紋絲不動地保持冷淡，不去看陸白天。

傷口包紮完了，陸白天起身離開，許黎明擡手将她手腕握住，用力拽回沙發，而後身子一翻，整個人壓在了陸白天身上。

女孩猝不及防被控制了身體，心跳得厲害，她想推開許黎明，但又不敢掙紮得太劇烈，生怕碰到她傷口。

“你幹什麽。”陸白天不敢看許黎明，頭死死扭向一邊。

“陸白天，是不是我不切到手，你就一直不來找我了？”許黎明言語中滿是委屈，“我做錯了什麽？你要冷暴力我？”

“我沒有冷暴力……”陸白天急了，“我只是，心情不好，我沒有別的意思……”

“可我很傷心。”許黎明嚴肅地說，她低垂着眼睛看陸白天，眼底幽深濃黑，“你就是在冷落我。”

“如果我做錯了什麽，你告訴我，我一定會改。”

“可你什麽都不說，不止在折磨你自己，也是在折磨我。”

許黎明看着陸白天的側臉，看着女孩的眼角肉眼可見地開始濕潤泛紅。

“白天。”許黎明心立刻軟了，她放柔了語氣，“你告訴我好不好。”

女孩被她壓着的身體一動不動，只有呼吸起伏，微小的吸氣聲徘徊在兩人之間，陸白天臉下的沙發有了水漬。

“你放開。”陸白天聲音沉着，她沒去掙紮，只是開口。

她又吸了吸鼻子，說話難免有了哭腔：“你弄疼我了，放開。”

陸白天頭一次發脾氣，許黎明怔了怔，她扶着靠背起身，看着女孩低頭坐起，用衣袖擦淚。

說是發脾氣，倒不如是含着委屈和嬌意的嗔怒。

吸鼻子的聲音越發明顯，一時間不知道到底誰更委屈，陸白天低頭抽泣着，起身要走。

“白天……”兩人的關系似乎180度翻轉了，許黎明莫名其妙落了下風，她忙走了幾步，攔在陸白天面前，伸手抱着她。

女孩的身體帶着外面的濕氣，抱在懷裏軟軟的一條，許黎明沒敢用力，很快被推開。

“我想看你手機。”陸白天說，她帶着濃重的鼻音，輕聲道。

她還是沒看許黎明，顯然是在生氣。

許黎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聽話地單手從兜裏翻出手機，解鎖遞給陸白天。

看着女孩用濕潤的手指戳戳點點，最後打開微信，在聊天的頁面一個個往下翻找，翻到一個備注是冉冬的聯系人，點了進去。

寥寥幾句問候，許黎明只禮貌地回複了第一條。

“這是大一的學妹，找我問選修課的。”許黎明解釋，她目光掃過陸白天的面容，輕聲道，“白天，你吃醋啦？”

陸白天沒有回答，她覺得十分難為情，然後将手機塞回給許黎明，繞開她便走。

“你去哪？”許黎明還拉着她手腕。

“去給你煮面。笨蛋。”陸白天用渾濁的聲音低低道。

許黎明舉着受傷的食指，看着掙脫她的陸白天走向廚房，很快傳來水聲。

哦，所以這兩天不搭理自己，是因為吃醋了？許黎明很快了然，雖然她不理解為什麽會吃一個她連臉都沒記住的學妹的醋。

但陸白天吃醋，意味着她在意，所以其實是件好事情，許黎明這麽想着，心情很快開始變好。

于是許黎明翹着手指走進廚房，看着有條不紊切菜煮面的陸白天，鍋中的泡沫呈現奶白色，飄出香氣。

她偷偷伸出手，從後面抱住了陸白天的腰，然後将下巴放在她肩上：“白天。”

陸白天沒有說話，她只是繼續切着青菜，但是過了沒多久，就有一滴滴的眼淚落在洗幹淨的菜葉子上。

她深吸一口氣，放下菜刀，然後用手擋着眼睛轉身，靠進自己想念了很多天的懷抱。

“許黎明，我好喜歡你。”

“求你了，別讨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