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禁軍統領聞之,示意身旁侍衛:“進去再搜。”

衛霍怔了一瞬,心中如擂鼓一般,他欲上前走到秦淮的身旁,但卻被衛兵阻攔住,不能上前。

“你們讓開!”

衛兵仍橫在他身前,面無表情地道:“衛大人,我們都是在秉公辦事,還請您勿為難。”

“左将軍,這是在做什麽呢?”

從幾米外傳來一聲悠閑的詢問,衛霍心頭一緊,轉頭看過去,胡然身着深色衣袍,施施然走了過來。

他不由咬緊了牙關。

禁軍統領左陽行過禮,問道:“胡大人怎麽過來了?”

胡然回了一禮,淡笑道:“沒什麽事,便随便轉轉,轉到宋将軍府上,便想着進來坐坐,未料到看到這一幕,唔,這是怎麽一回事?秦将軍有犯何罪?”

左陽簡單道:“我也是奉皇上旨意,來此搜查,搜出秦淮與林震私下勾結,企圖奪權的證據。”

胡然面色驚愕,朝被制住雙手的人看過去,看見秦淮凝視着他,目光中燃着怒氣,不由覺得心中暢快無比。

他上前一步,朝秦淮拱手,嘆息道:“秦大人好生糊塗啊。”

衛霍怒道:“不要你來裝模作樣!”

他心知今日之事決計與胡然脫不了幹系,恐怕幕後就是他一手操持的。

宋宇與他從沒有私交,哪來想着進來坐坐一說?無非是想來看笑話罷了。

被青年怒目而視,胡然不怒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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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雙澄澈清亮的眸子望過來,他心坎上那點癢意又開始泛濫了。

最初見到衛霍之時,他就頗為喜歡,只是後來欲收入麾下卻失敗了。他雖遺憾,但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他喜歡的,不也恰恰就是對方身上那一種幹淨的傲氣嗎?若真沒有了,也就成了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了。

只是這樣的人,終究會被他得到。

想到将之壓在身下作弄侵犯的時候,看其淚眼朦胧,聽其求饒不斷,眼中雖盛滿羞辱,又不得不被踐踏的模樣,胡然便覺血脈贲張,大庭廣衆之下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便是無論如何也要得到對方,因此瞧見衛霍瞪視自己,如同被逗弄惱了的小獅子,胡然反而愉悅地緊。

他腦海中想着龌龊之事,面上卻露出幾分受傷來:“胡某不敢,只是誠心盼着秦将軍不要誤入歧途。”

因欲念而嘶啞的聲音聽着令在場人都覺得衛霍太過無理,左陽低聲道:“胡大人看場好戲也就是了,何必同這兄弟倆計較?”

“将軍!侍郎大人的字帖已經找到!”

屋中的衛兵三兩步跑至左陽身邊,将手中的東西呈遞給他。

左陽打開,胡然在旁問道:“搜字帖做什麽?”

左陽道:“不過是秦淮硬說,那些孽信上的字并非衛霍現在的字跡,我便命人去搜了。”

左胡二人對照之後,也瞧出信上的字跡與衛霍近日習練寫的字有所不同。

左陽擡起頭:“是有不同,但這些東西是從你們房中搜出來的,誰也逃不了幹系,都帶走!”

“慢着!”秦淮喝了一聲,“既然字跡不同,那就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左陽欲語,胡然卻道:“有幾分道理。”

左陽訝然:“胡大人?”

“字跡不對,即使侍郎大人想換個字跡,不讓他人發覺是自己所寫,也不會換成自己以前的罷?況且,知道衛大人以前是何字跡,年後又是何字跡,這恐怕也只有一人是最清楚了,”胡然語罷,意味深長地望了秦淮一眼,又朝身旁的衛兵看去,袖中的手做了個手勢,“這信是從何處搜出來的?”

那衛兵怔了一瞬,低下頭道:“回大人,是從秦将軍床榻下的空格中搜出的。”

“是了,”胡然又看向左陽,低聲道,“事情已差不多有定數了,在下覺得,衛大人應還不知情,不如先将已脫不了幹系的秦淮押入大牢,此事朝中人很快都會知曉,到那時皇上會同我等商議如何處置,我會向皇上說明此處境況。”

按常理,即使字跡對不上,但衛霍對秦淮與他人所謀之事知不知情,有沒有隐瞞,都需要先押送刑部一照律法審訊後再說。且秦衛二人乃是兄弟,那些信與那明黃色的聖旨已令秦淮幾無辯解之可能。

當今聖上雖因信佛的緣故,不喜株連,但此事事關重大,衛霍即使無罪,多少也會受些牽連,頭上的烏紗帽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

左陽心中仍有疑慮,若說是秦衛二人離心,秦淮故意用衛霍的字跡與林震往來,東窗事發也可嫁禍之,又為何在剛才說出那一番話為其開脫呢?難道是心有愧疚?

他遲疑了片刻,又見胡然氣定神閑的篤定模樣,想他應是心中有數,便也不想那麽多,只道:“胡大人既然都這麽說了,我也不多事。”

胡然笑道:“左将軍辛苦了。”

左陽扭頭,朗聲道:“留下一隊人将此院把守住,不得令任何人出入,其餘的将人押走!”

“是!”

衛霍見狀,還欲上前,但他與秦淮之間隔着數人,完全近不了身,在院口被衛兵攔住,無法再上前一步。

秦淮回頭望了他一眼,然後走遠了。

衛霍癡癡地站在原地,沁寒秋風卷動地上的殘葉,在地上打着旋。

不知過了多久,一滴冰涼的雨珠跌在鼻尖,衛霍恍然擡頭。

穹空幾欲傾頹,黑雲密布,壓在半空,顯得陰沉至極。

風越刮越烈,潮濕的氣味鋪天蓋地地洶湧在天地之間,裹挾着森寒的氣息。

大雨要來了。

“啪啦”一聲,精致的碧玉瓷碗從纖纖素手中跌落下去,在地上摔得盡碎。

瑜妃原在喂天子喝藥,被他打落手中藥碗,不由花容失色。

她見昭禦帝面色漲紅,愠怒到了極致,氣得咳嗽不止,忙伸出手撫着他的胸膛:“皇上莫氣,氣壞了身體,豈不是便宜了那些奸臣。”

“這等惡臣,實在是該千刀萬剮!”昭禦帝厲聲道。

他看着放在桌案上的那些信,以及那所謂的先帝遺旨,沒有人比他更加惶恐不安。

昭禦帝乃先帝第三子,當年并未被封為太子,因母妃地位不高,從小便是謹言慎行,懂得韬光養晦,不曾參與奪嫡之争。

但古今多少事,不到最後一刻未有結果。

其母工于心計,即使昭禦帝不擅權謀,也于數年隐忍間為他鋪好了路,最終在先帝駕崩之後得以将自己的兒子推上這把天底下最尊貴的椅子。

有些東西,擁有的時間長了,便上了瘾,容不得有失去的可能,更何況是常人心向往之的權力,皇權。

從秦淮屋中搜出的那道聖旨,昭禦帝不會不認得。

那就是先帝親筆書寫的遺诏,自己駕崩之後命太子繼位,而先朝太子早已死在了結滿蛛網的府邸之中。

這遺诏原本被藏于禦書房的密室之中,他已許久未曾入內,竟不知何時被人劫走了這封遺诏,實在令昭禦帝心驚膽戰。

驚怒之下,他将那蓋着先帝禦章的诏書扔入了火盆之中,望着其一點一點被燒了個幹幹淨淨,心中的惶惶不安才漸漸平息。

昭禦帝道:“真是豈有此理!不只想要奪權,還捏造先帝遺诏,株連九族也不為過!胡然,你為何不許左陽連同衛霍,宋宇一同押入大牢?”

胡然和瑜妃對視了一眼,拱手道:“皇上,臣惶恐。在對比了衛霍的字跡與那信紙上的字跡之後,臣以為那并非衛大人所寫。”

昭禦帝不悅道:“不是他寫的,他就能脫得了幹系嗎?”

胡然道:“自然不能完全脫罪,只是那字跡是衛霍曾經之字,若他真想逃脫嫌疑,何必用自己以前的字去寫呢?很顯然,這是有人故意嫁禍給了他。”

昭禦帝沉思不語。

過了一陣,胡然又道:“皇上,細細讀過那些信件,可發現講的都是兵權之事,衛霍乃工部侍郎,若說兵權,也輪不到他來說。此事誰脫不了幹系,誰與之無關,皇上心中也定是有數,不必臣多言。”

瑜妃接了胡然的眼色,探過身撫着昭禦帝的胸膛,柔聲道:“皇上怎能為這種人生氣,實在是不值得,也不值得為他們破了自己的原則。”

昭禦帝的面色微僵。

是了,他雖登上皇位,但心知名不正言不順,一直心存不安,又信佛家所說輪回,對人命看得很重,最不敢為濫殺無辜之事,因此登基幾年後便命人廢除了株連之罰。

這兩年他身體漸衰敗,屢屢犯病,愈發對佛理天命之說更是奉為真理。

此事不小,可若逞一時之快株連衛霍宋宇一流,确也違背初衷,心有不安。且事情未查清楚,還不能下定論。

昭禦帝問:“此事還有誰牽連其中?”

左陽道:“還有神機營右營統帥柳劍。”

昭禦帝冷笑一聲:“好一個神機營,朕給他們權力護衛皇城,他們倒好,生了逆反之心,竟連朕的江山也想染指!”

他說完又想起一事,忙道:“太子呢?與他可有關?”

黨争之事,昭禦帝也不是不知,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但若是涉及到謀權篡位,他也不可能容忍。林震與太子劉逐站在同一陣營,也有極大的可能參與其中。

左陽道:“暫時未查出太子與此事有關。”

昭禦帝面色稍緩,露出疲态:“胡然,此事交給你們刑部和大理寺一起審理,十日之內,必須給朕一個交代,涉事之人都有哪些,都做了什麽,務必要查清楚!這些人的腦袋,朕一個都不會留!”

胡然:“臣遵旨。”

“朕乏了,你們退下吧。”

“臣告退。”

出了禦書房,左陽與胡然沿着長廊往宮門行去,他猶豫頃刻,還是将心中的疑慮問出了口:“胡大人,我總覺得此事頗有些怪異。”

胡然哦了一聲:“有何怪異?”

“若說是秦淮所為,故意用衛霍之字跡,那他又何必承認這一點呢?且此事做得太不隐蔽,林震那邊被翻出了書信,順藤摸瓜便找到了這裏,秦淮竟留了那麽多證據在手,未免太大意了些。”

胡然看着他,笑道:“左将軍是覺得他們不該這麽大意嗎?”

左陽心中一凜,忙道:“怎麽可能,胡大人說笑了。”

話已至此,也不再說些什麽,兩人在宮門口分別。

胡然回到府上便覺乏累,侍妾為之寬衣解帶時不由低聲詢問:“大人為何要換了信紙,饒過衛霍?”

胡然緩緩睜開眼,看她一眼:“你怎麽知道的?”

侍妾嗔了句,嬌聲道:“妾乃大人心腹,如何能不知?”

胡然摟住那纖柔腰身,淡淡道:“看來是我管教下屬不利了。”

聞之,侍妾的面色瞬間煞白,知他已經不悅,忙道:“大人,妾身不是故意的,只是想離大人更近一些,才詢問了他們。”

胡然低頭,看着美人含淚,凄婉的模樣惹人憐愛,愉悅地捏着她的下巴,在面頰上輕咬了一口,低低道:“你武功高強,我仍有用,不會棄了你的。只是下次不可如此放肆,知道了嗎?”

“妾知道了,再不會犯。”侍妾忙不疊地點頭,顫着手幫他除去外衣。見胡然揮了揮手,失落地退了出去。

胡然躺在床上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衛霍瞪視自己的模樣,低低地喟嘆一聲。

信确實已被他換過,到了昭禦帝手裏已不是最初的那些,也讓衛霍逃過一劫。但他哪裏是饒過對方,不過是不想将事情弄得麻煩一些。地牢進了難出,還是不進的好。

也許衛霍這次想通了,便能夠來求自己,要知道謀逆比起竊玉,罪名可就重多了。

自秦淮被帶走,庭院被封,不得出入,衛霍未進一粒米,更無法入睡,而大雨也從午後下到了午夜。

他想了許多,但卻發現自己好像又陷入了沒有出路的境況,和上一次一樣,秦淮被栽贓入牢獄,而他似乎依舊什麽都做不了。

他連這個院子都出不去,該如何喊冤?

咚咚咚。

雨夜中的敲門聲打破了房中的寂靜,讓衛霍從滞澀的心緒中回過神,他立刻站起身,疾步過去。

房門打開,明晨穿着一身雨衣立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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