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暖陽熱烈, 曬在人臉上居然有一股刺疼,邰谙窈跪得很好,如白蓉說得那般, 腰肢脊背挺直,輕微垂首, 唯獨腰腹和腿根酸疼, 這處是一條小徑, 但也是衆多宮殿的必經之處, 來來往往的行人衆多。

宮人快步掠過, 離得遠遠的, 就低服下身子, 然後迅速離開。

邰谙窈仿佛還能聽到細微的議論聲。

和宮人相比較,其餘妃嫔要大大咧咧的多, 打量過來的視線似乎頗為灼人,落在人身上有點隐隐作疼, 邰谙窈垂了垂眼,袖子中的手帕早褶皺得不成樣。

姚美人來得不早不晚,她越過周嫔快步過來,一柄油紙傘直接遮在二人頭頂, 話音焦急:

“這麽熱的天, 跪上一個時辰可得了?”

四周隐隐看戲的衆人嘩然, 沒想到姚美人居然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周嫔也一臉震驚,沒搞懂姚美人在做什麽, 她忙不疊上前, 拉了一把姚美人, 想将人拽回去,壓低了聲:“你瘋了?!”

馮妃和良妃鬥法, 惹了皇上不喜沒錯,但她一個二品娘娘,想要為難姚美人卻是再輕易不過了。

沒瞧見儀嫔的下場擺着這裏麽。

周嫔沒拽動姚美人,她無語,但還是和姚美人站在了一起。

她瞥了眼狼狽不堪的儀嫔,也沒能說出什麽落井下石的話,這宮中的消息瞞不過人,馮妃說得再冠冕堂皇,也掩不住她故意磋磨儀嫔的事實。

周嫔心底嘀咕,這儀嫔也是多災多難。

前日才被揪出謀害她的兇手,今日就被良妃牽連地跪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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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折騰下來,面子裏子都丢光了。

陰影遮下來時,邰谙窈也是一怔,她意外地擡頭,頭低得久了,擡起來時不由得有股刺疼,對上姚美人擔憂焦急的眼神,她扯了扯唇,臉上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t叫人看得觸目驚心。

她想說點什麽,嘴皮子才動了動,整個身子就忍不住一陣晃動,她眼前一黑,再撐不住身體,栽在了地面上。

“主子——”

“儀嫔!”

擊掌聲恰時傳來,衆人倏然一驚,忙忙退到邊上服身,時瑾初從銮駕上下來,他未看四周行禮的妃嫔,徑直走到女子跟前,待看清邰谙窈的模樣,她狼狽得有點不堪入目,時瑾初眼底情緒立時冷沉下來,臉上寒霜遍布。

張德恭沒敢耽誤,立刻讓人去請太醫。

姚美人默不作聲地退到一旁。

邰谙窈也聽見了擊掌聲,她艱難地雙手撐地,準備起來行禮,下一刻,被人直接打橫抱在懷中,聲音冷涼傳來:

“別動!”

毫不掩飾的怒意。

邰谙窈仰起臉,風吹過,她輕顫抖着身子,除了雙黛眉,她的臉和唇都透着奄奄一息的蒼白,她沒被這一聲怒意吓到,而是驀然紅了眼,她杏眸挂着淚,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她一言不發,卻是哭得很兇,淚水砸在時瑾初衣襟處,仿佛順着血液嵌入心髒,将情緒如同熱油沸騰,不可抑制地滲出些疼意。

時瑾初抱着她轉身上了銮駕,撂下一句:

“讓她來聞樂苑。”

在聖駕離開後,四周妃嫔才覺得喘得上氣,周嫔站起來,她惱了眼姚美人:“瞧你,白做好人。”

周嫔想到聖上從來到走都只看得見儀嫔一人的場景,不由得陰陽怪氣道:

“人家有皇上心疼呢,需要你好心麽!”

姚美人哭笑不得,拉了拉她的衣袖:“周嫔。”

姚美人朝聞樂苑的方向看去,低聲:

“我只是覺得她也是倒黴。”

周嫔輕哼了聲,但到底沒再說什麽,她順着姚美人的視線看去,再想起聖上臨走的話,有點躍躍欲試又有點遲疑:“你說,咱們要不要跟着去湊個熱鬧?”

瞧皇上的臉色,馮妃這次或許是又要吃個挂落。

想至此,周嫔掩了掩唇,覺得馮妃是何苦來哉?一出來就惹是生非,不是自找皇上厭煩麽?

姚美人眼神微不可查地深了些許,她淺笑着說:

“儀嫔受苦,皇上應當是不耐煩見到我們的。”

聞言,周嫔郁悶地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這宮中人人都能得寵,怎麽不見落在你我二人身上。”

四周妃嫔不是怕事地回了宮,就是別有居心地跟着聖駕一起去了聞樂苑,沒有外人聽見周嫔的話,她才敢這般嘀咕。

姚美人垂眸,細致地合上油紙傘,輕聲透着點意味不明:

“也許快了。”

*********

朝陽宮,馮妃看見禦前來人時,她忍不住道:“一個嫔位,也值當他替其出頭?!”

她動不得良妃,如今連一個嫔位,她都奈何不得了?

禦前宮人閉嘴不言,态度恭敬,卻生硬得不容置喙。

馮妃見這群油鹽不進的奴才,閉了閉眼,最終還是冷着臉和他們離開。

聞樂苑中亂成一團。

聖上忽然抱着主子回來,将聞樂苑上下吓了個半死,李太醫來得很及時,不止如此,元寶還請了位女醫來。

邰谙窈膝蓋處被蹭破了皮,傷勢倒不是很嚴重,但長時間未處理,又不斷彎曲行動,傷口不斷溢血,後又跪了許久,傷口處和裙裾相連在一起,視覺上不免會有一種沖擊感。

醫女小心翼翼地替她處理傷口,将裙裾布料從傷口處一點點弄下來,這種傷口不嚴重,卻是很疼,邰谙窈疼得渾身僵直,忍不住攥緊了時瑾初的衣袖。

時瑾初皺了皺眉:

“輕點。”

醫女埋頭,不敢有一點手抖。

傷勢才處理好,外間有人通報,馮妃娘娘到了。

邰谙窈立時仰起臉看向時瑾初,她問:“皇上讓她來做什麽?”

她毫不掩飾對馮妃的排斥和抵觸。

很是不敬,但沒人能舍得怪她。

她在暖陽下跪了那麽久,唇上都有點幹得泛皺,叫人肉眼可見她的淩亂和凄慘,綏錦心疼地給她倒了杯水潤唇,時瑾初眸底情緒冷了冷。

時瑾初擡起手,在她臉側撫了撫,他沒有回答她,只是說:

“你好好休息。”

話落,他起身出了內殿,邰谙窈耷拉着眸眼,看不出情緒,殿內格外安靜,綏錦視線掃過姑娘膝蓋處的傷口,胸口無聲地劇烈起伏了兩下,她冷不丁地出聲:“當初娘娘就不該留手。”

既然良妃都決定出手,當時何不一不做二不休?

斬草就該除根!

偏留下隐患,給姑娘招惹來這麽大的麻煩。

邰谙窈沒接話,主仆二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

綏錦轉頭看了眼這宮殿,其實也處處透着精致,她往日也沒覺得有什麽不滿,但今日綏錦陡然覺得這殿內還是小了點,果然,人還是要往高處走的。

這宮中階級分明,位份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一旦高位,不僅住的宮殿會變得寬敞,再遇今日這種事,也不至于任人宰割!

倏然,殿外響起一陣喧鬧,邰谙窈和綏錦對視一眼,綏錦皺眉不滿,但還是順着邰谙窈的意思,扶着她起身朝外走去。

等邰谙窈到殿外時,恰好聽見時瑾初的話:

“朕也想見識下這宮中的規矩标準,不如馮妃給朕示範一番。”

他的聲音不鹹不淡,情緒穩定,沒有一點波瀾,但誰都聽得出其中的不容置喙。

馮妃驀然擡頭。

她腦海有一陣空白,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拿規矩罰儀嫔,皇上就以相同的方式替儀嫔找回來,根本不顧她的臉面!

馮妃心底一陣鈍疼,她呼吸都有點急促,皇上有沒有想過,今日之後,其餘妃嫔會怎麽想她?

也許想過,但他不在乎。

馮妃簡直咬碎了一口銀牙,她位高于儀嫔,便是罰了儀嫔,又如何?這宮中不一直都是如此麽!

她忍不住道:

“儀嫔行禮不端,視同不敬上位,臣妾是教她規矩,又何錯之有?您再是心疼儀嫔,也不至于這般折辱臣妾。”

時瑾初掀起眼,視線穩穩地落在馮妃身上,他平靜地說:

“朕說,朕想見識一番。”

四周陷入死寂,跟過來湊熱鬧的妃嫔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甚至心底不斷後悔。

邰谙窈站在內殿門口,她杏眸中忍不住露出些許詫異和震驚,全然沒有想到時瑾初會有這般命令,她忍不住地輕了些許呼吸。

馮妃站在大殿中央,她看向皇上平靜的神情,心底驟然泛起一股涼意,時至今日,她仿佛才意識到枕邊人的薄涼,她眼眶一點點泛紅,在衆目睽睽下,沖着上位屈膝服身,她咬聲說:

“臣、妾、請、皇、上、安。”

平日中輕飄飄的禮數此時仿佛有千鈞重,壓得馮妃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不覺得自己有錯,也怪不得皇上,一腔怒意和悲憤只能沖着其餘人發洩。

良妃!儀嫔!邰家這兩姐妹當真礙眼!

時瑾初坐在高位,他寡淡地看向下方心有不甘的馮妃,做錯事的人是她,但她好像從來不會反省自己。

當初她害良妃小産,顧及她腹中皇嗣,時瑾初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而另外補償良妃,他刻意不去看她,想将她從風波中摘出來,偏她輕狂得意,恨不得所有人都注意到她有孕在身。

後來她選擇閉宮不出,時瑾初當她是終于聰明了一回,不論是太醫院還是中省殿,他都給她行了方便。

朝陽宮部署嚴密,只要她安安分分,平安待産根本不難。

結果呢?

一條手串,讓所有的一切都功虧一篑。

那時她恨良妃害她,全然不記得她做過什麽。

現在也是如此,同樣的事情讓她做一次,她就覺得屈辱難堪,那麽,她懲罰儀嫔時,是抱着什麽心态?

分明是她挑起的事端,最終她總覺得是人虧欠了她。

時瑾初忽然覺得膩味,他懶得再看馮妃:

“宮中有禮儀嬷嬷,也有皇後在,儀嫔的規矩再差,也輪不到你來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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