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邰谙窈是在第二日才知道良妃已經病愈出宮了, 她動作微不可察地一頓,才颔首輕輕地應了聲。

秋鳴跪坐着替她上藥,這次她受傷, 秋鳴比綏錦還要操心,或許是因為邰谙窈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受的傷, 邰谙窈隐隐能察覺到她的內疚。

邰谙窈覺得不理解, 也沒覺得沒必要。

罰她的是馮妃, 豈是秋鳴一個奴才能攔住的?

但經過這件事, 整個聞樂苑的人心倒是凝聚了些許, 秋鳴也變得沉穩了不少。

綏錦沒在殿內, 她去了尚衣局, 入秋轉涼後,綏錦就變得格外操心, 這次去是領她的秋裝,綏錦還讓尚衣局給她做了披風和鶴氅。

綏錦回來得不早不晚, 但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邰谙窈看着和綏錦一起進來的良妃,頓了一下,她才回神:“娘娘怎麽來了?”

她看了眼綏錦,綏錦低聲道:

“奴婢回來的路上正好遇見了良妃娘娘。”

邰谙窈的傷已經不妨礙行走了, 她下榻要給良妃請安, 被良妃攔住, 良妃身子還是不好,她偏過臉嗆咳了聲, 臉色蒼白透着點異樣的紅, 兩人站在一起, 讓人有點分辨不出從小體弱多病的那個人是誰。

良妃上下将她打量了個遍,見她能下床榻了, 行動也自如,才松了口氣:

“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邰谙窈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這個話,她垂眸安靜下來,兩人的姐妹情誼有點表面,本就是生疏的二人,邰谙窈也很難裝出姐妹情深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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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谙窈讓人給良妃搬來了圓凳,良妃坐下後,殿內就陷入了安靜,秋鳴送來茶水,才叫氣氛沒那麽尴尬。

良妃也能察覺出二人之間的疏離,她沒再說什麽客套的話,而是輕聲道明來意:

“你不必擔心馮妃,再有幾日,她就再也輕狂不起來了。”

邰谙窈有點意外,對這番話也是半信半疑,她對良妃能處理好馮妃一事存疑,但馮妃本來就是良t妃招惹來的麻煩,由良妃解決是再理所應當的事情。

她擡臉,問:“娘娘做了什麽?”

良妃沉默了下,才三言兩語将軍饷被貪污一事說了出來,她只說了大概,但邰谙窈聯系她前面的話,也猜得出她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邰谙窈忍不住擡頭看向良妃,良妃被她看得一怔,不解地問:

“怎麽了?”

邰谙窈垂眸,掩住眸中的情緒:“沒什麽。”

良妃是今日請安後,才心血來潮來見二妹妹的,長時間的不見面讓她産生一種她和二妹妹親密無間的錯覺,但在聞樂苑待得越久,她就越能察覺到二妹妹透露出的冷淡,良妃有點不知所措,沒再久留,免得讓二妹妹忍着不舒服和她相處。

但走出聞樂苑的一剎間,她的背影無端生出些許落寞。

她入宮七年有餘,和家人見面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如今二妹妹入宮,她有心和二妹妹親近,卻不得其法。

良妃走後,邰谙窈杏眸中的情緒都冷淡了下來。

綏錦輕聲問:“主子在想什麽?”

邰谙窈偏過臉,她誰都沒看,許久,才淡淡道:

“我入宮半年,良妃多數都是在閉宮養病,但這期間,我從未見過邰家的人。”

她口中所謂的邰家的人,是指邰家安插在宮中的人手。

論位份,她是不如良妃,但論恩寵,明眼人都看得出良妃已經漸漸露出頹勢,相較而言,她在宮中也算得上新貴,偏邰家一點沒有動搖,仍舊将賭注全部放在良妃身上。

良妃今日透露出的消息,叫她忍不住地生出些許難以抑制的煩躁。

她和良妃都是邰家的女兒,和邰家緊密聯系,良妃輕而易舉就能使喚邰家辦事,她呢?至今連和邰家聯系的渠道都沒有。

當真是同人不同命。

綏錦啞聲,她慣來知道主子的心病,良妃和主子彼此間的差距,主子見得越多,心底的芥蒂只會越深。

邰谙窈眸色些許晦暗,她輕聲道:

“也許當宮中只有我一個邰家人時,他們才肯将資源傾注在我身上。”

綏錦呼吸一輕,她低呼:“主子!”

邰谙窈立時回神,她閉眼,将那些晦暗的情緒抹去,她攥緊了手帕,呼吸有點急促,綏錦一驚,連忙幫她拍撫後背順着呼吸,綏錦被她吓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她抱着邰谙窈,哭着道:“奴婢什麽都聽您的,只要姑娘事事順心,其餘的都不重要。”

許久,邰谙窈才呼吸平穩下來,她臉色煞白一片,她一手捂住胸口,感受着劇烈的心跳,她垂眸輕聲呢喃道:

“我知道輕重。”

“我不會做傻事的。”

只要出手,就會落下痕跡,很難會真的天衣無縫。

一個連手足同胞都能殘害的人,注定會叫人不喜,她不會做這等得不償失的事情。

********

邰谙窈傷好的那一日,朝中軍饷被貪一事終于被查清真相,馮侍郎的确不幹淨,很快被問罪,本朝貪污乃是抄家重罪。

馮妃得知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她整個人一個踉跄,險些跌倒在地,她攥着白蓉的手,不斷道: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冤枉了父親!”

白蓉乃是馮家家奴,一家老少都在馮家,她也吓得不輕:“娘娘!娘娘!咱們得去求皇上!”

馮妃猛地被叫醒,她擦了把臉,喃聲重複:

“你說的對,去找皇上,本宮要見皇上!”

她松開白蓉,顧不得其他,狼狽地朝禦前跑去,連儀仗都沒有乘坐,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撞見這番情景,紛紛都朝一旁避開。

邰谙窈坐在儀仗上,恰好看見這一幕,她意識到什麽,眸中情緒越發淡了些許。

馮妃經過她的儀仗時,都沒有注意到她,什麽規矩不規矩都被她抛在腦後,現在的馮妃和那日高高在上懲罰邰谙窈的馮妃判若兩人,邰谙窈不是個大度的人,她掃了四周,發現這裏居然就是她被馮妃罰跪的地方,她輕眯了眯眼眸,輕描淡寫地吩咐:

“去禦前。”

秋鳴驚愕,意識到主子要做什麽,趕緊讓儀仗調頭。

那日被罰一事,不止邰谙窈記得,秋鳴也是刻骨銘心,如今能有看馮妃笑話的機會,秋鳴當然不舍得錯過。

馮妃一路直奔禦書房,張德恭本來正靠着柱子偷懶,遠遠瞧見馮妃的身影,立即清醒過來,他臉色一變,上前攔住了馮妃:

“馮妃娘娘,您這是做什麽?禦書房重地,沒有皇上準許,後妃不得亂入!”

馮妃被攔住,理智終于回攏了一點,她忍住情緒:“本宮要見皇上!”

張德恭立刻給四周宮人使了眼色,他悻悻地低聲道:

“奴才知道娘娘是為何而來,但後宮不得幹涉朝中之事,您此時見皇上除了火上澆油,再沒有其他作用啊。”

禍不及出嫁女,不管馮家有再多的錯處,和馮妃都沒有關系,頂多漸漸失寵罷了。

而馮妃如今和失寵又有什麽區別?

馮妃豈會不知這個道理?但家族面臨抄家風險,她怎麽可能無動于衷?!

她推開張德恭,不需要張德恭的假好心,她咬聲道:“煩請公公替本宮通傳一聲!”

見勸不動,張德恭搖了搖頭,他也不管馮妃了,恭敬道:

“還請馮妃稍等片刻。”

張德恭轉身進殿通傳,但他心底門兒清,馮妃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皇上根本不可能見她,不遷怒她就已經是萬幸了。

他出來得很快,對翹首以盼的馮妃搖了搖頭:

“皇上讓您回去。”

馮妃竭力忍住的情緒再也繃不住,她鼻頭一酸,眼淚啪嗒地掉下來,她要硬闖進去,張德恭吓得膽子都要破了,忙忙讓人攔住她,馮妃不得其法,掀開裙擺,砰得一聲跪在了禦書房前,張德恭側身避開,見狀,沉默地讓四周宮人退下。

馮妃磕頭在地,拔高聲音:

“皇上!求您見臣妾一面,父親對皇上忠心耿耿,絕不可能犯下貪污此等重罪啊!”

邰谙窈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張德恭瞧見儀嫔的儀仗時,心底倏地一個咯噔,儀嫔早不來晚不來,怎麽偏偏挑了這個時候來?

張德恭立時迎上前去,邰谙窈被扶着下了儀仗,她瞧見跪在屋檐下的馮妃,擡手掩住唇,眸眼露出些許愕然:

“這是怎麽了?”

張德恭讪笑一聲,沒回答這個問題,也沒問儀嫔來做什麽,後妃來禦前除了見皇上外還能有什麽事?

張德恭的分寸把握得很好,對邰谙窈和對馮妃的态度都是恭敬,他道:“儀嫔且等等,奴才進去通傳一聲。”

和張德恭不同,馮妃在看見邰谙窈的第一眼時,就意識到邰谙窈是來看她笑話的,她臉色驟變,格外難堪地看向邰谙窈,邰谙窈只是沖她服了服身子,規矩得不行,只是馮妃還跪着,這個禮數就顯得十分嘲諷。

馮妃擠出聲音:“你別得意!”

邰谙窈一臉訝然和不解:

“嫔妾好生生地給馮妃娘娘行禮,哪裏得意了?”

馮妃恨死了她的裝模作樣。

偏偏這時殿門被從裏面推開了,張德恭走出來,恭敬地邰谙窈道:“皇上請儀嫔進去。”

馮妃臉色倏然慘白。

皇上不肯見她,卻明知她還在外面,還讓儀嫔進去?

邰谙窈觑了她一眼,甚至還沖她服了服身,姿态做得十足,才轉身進了殿內,張德恭将一切盡收眼底,不由得腹诽,儀嫔主子也真的是記仇。

殿內某人伏案處理政務,見她進來,撂筆而下,垂眸掃過來:

“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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