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章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殿內有一剎間陷入死寂, 雲婕妤的哭聲都停了瞬息,所有人看着時瑾初抱着儀貴嫔離去的背影,不由得怔然。

是皇後出聲打破了沉默:

“還愣着做什麽!把雲婕妤擡到偏殿去!”

皇後皺眉, 臉色有怒意,顯然是對愣住的衆人感到不滿。

宮人慌忙地将擡起雲婕妤, 皇後轉頭朝時瑾初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待別人察覺, 就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

趙修容站在一旁, 冷眼看着這一幕, 尤其是時瑾初抱着女子離去的背影, 她眸底情緒晦暗不明。

有皇後主持大局, 太和殿內不至于亂成一團,等将雲婕妤送到了偏殿, 床榻已經被人占了,衆人觑了眼殿內的氣氛, 都驀然噤聲。

皇後緊随其後,待見到t床榻上痛苦難耐的儀貴嫔時,她神情一頓,遲疑道:

“皇上?”

時瑾初冷冷地投來一眼。

皇後咽聲, 讓宮人把雲婕妤放在了軟塌上, 妃嫔擠進來, 這不小的宮殿愣是站得滿滿當當。

時瑾初沒去管其他人,他看着邰谙窈, 她臉色很難看, 她輕顫抖身子, 牙齒疼得在打架,除了黛眉, 她的臉和唇都透着令人觸目驚心的白,杏眸挂着淚,悄無聲息地落下,滑入青絲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時瑾初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将人帶回來的。

只知道一路上,他不敢使勁,生怕碰疼了她,将人放在了床榻上,也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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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婕妤的慘叫聲不絕于耳,但又聽得不是很真切。

時瑾初腦海中不斷閃過一個畫面——女子本來是想躲開的,也是能躲開的,卻是擡頭看了他一眼後,選擇了停在原處。

她在害怕。

怕她躲開後,一旦雲婕妤出事,他會因此怪她,二人從而生了芥蒂和嫌隙。

時瑾初見她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知該做何情緒,仿若有什麽順着血液嵌入心髒,不斷洶湧而來,卻又只能被壓抑,悶悶得讓人不舒坦。

太醫來得很快,元寶有眼力見,請了兩位太醫來。

時瑾初很冷靜地退了一步,讓太醫上前替邰谙窈診脈和檢查傷勢。

衆人靜默地看着這一幕,心底都難免冒出點情緒,她們進來後,皇上有看她們一眼麽?

她們不确定。

雲婕妤雙手護着高挺的腹部,她側頭看向皇上,皇上其實離她很近,但他僅僅是背對着她,就讓雲婕妤覺得二人間好像隔着一道看不見摸不到的屏障,她鼻尖一酸,心底仿佛無數根針紮一樣的疼,一時間讓她竟然分不清是心疼還是身子更疼一些。

邰谙窈背對着衆人,她是砸到了後背,太醫謹慎地碰了碰她的後背,待碰到某處時,她疼得很明顯,身子都瑟縮了一下,渾身都在顫抖。

李太醫皺起眉頭,臉色不是很好,待細細确認後,他不由得心底咯噔了一聲。

有人問他:

“她怎麽樣?”

李太醫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低頭道:“儀嫔主子跌下來時,後背砸到硬物,導致傷到了骨頭,接下來只能卧榻休養。”

他尚不知道邰谙窈升了貴嫔,依舊喚着儀嫔主子。

時瑾初臉色沉了下來,渾身氣壓低得讓人不寒而顫。

李太醫看得心底一顫,但是沒辦法,他只能實話實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儀嫔主子這次恐怕要休養得久了。

李太醫都替儀嫔覺得倒黴。

這宮中情勢瞬息萬變,待儀嫔主子養好傷,皇上對儀嫔主子還能留下幾分印象?

皇後一直在盯着雲婕妤,聞言,她情緒一如往常,只是松了下手帕,她問劉太醫:

“雲婕妤怎麽樣?腹中胎兒是否安好?”

劉太醫來時,見到雲婕妤衣裙上的紅色,吓得魂都要掉了,但診脈後,卻是松了口氣:“雲婕妤是驚吓過度,才會動了胎氣,臣這就開一副安胎藥。”

皇後拍着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她還是有些擔心:

“雲婕妤從高處摔下,當真無礙?”

劉太醫掃了一眼殿內,其實大約猜到發生了什麽,他只能隐晦道:“有人将雲婕妤護得很好,雲婕妤并未因此受傷。”

聞言,衆人心情不由得複雜,一邊失望雲婕妤當真是運氣好,一邊又納悶儀貴嫔是吃錯了什麽藥?

她和雲婕妤不是向來不對付麽?之前雲婕妤還三番四次地害過她。

作甚要去救雲婕妤?!結果雲婕妤沒什麽事,她倒好,落了一身的傷。

秋鳴看着主子疼得臉色蒼白的模樣,半年主仆情誼不是作假,心疼得直掉眼淚,她也不理解主子為什麽要救雲婕妤,但她知道主子也一定不樂意,她哭着說:“好端端的,雲婕妤忽然跌倒,還這麽巧地往我們主子身上跌,誰知道她是不是存心的?”

秋鳴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胡攪蠻纏,但主子受傷,而雲婕妤卻是逃過一劫,誰能心底平衡?

雲婕妤在知道自己無礙後,也終于漸漸平穩下來情緒,如今聽見秋鳴的含血噴人,也想起當時的情景,她臉色一寒,仍覺得心有餘悸,她摸着高挺的腹部,才漸漸有了真切感,她咬牙出聲:

“是有人推了嫔妾!”

話音一出,殿內氣氛倏地改變,這件事也變了個性質。

從雲婕妤不慎摔倒,變成了有人故意謀害皇嗣。

但不論怎麽變,儀貴嫔救了雲婕妤和皇嗣一事卻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不過,想起儀貴嫔的傷勢和她要休養數個月,一時間,衆人分不清這是福是禍,也很難對儀貴嫔的功勞生出嫉妒來。

邰谙窈忍住後背的疼意,扭頭朝這邊看來。

有人推了雲婕妤?那她若是看見是誰推的她,這件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而雲婕妤卻是沒有忘記秋鳴話,她臉上也沒什麽血色,對秋鳴的誣陷很難接受:

“我難道會拿腹中皇嗣去賭儀貴嫔會不會救我?”

“閉嘴。”

時瑾初掀起眼看過來,眸底和話音都是冷意,讓殿內有些吵嚷的環境立時安靜下來,雲婕妤也只能堪堪噤聲。

時瑾初話音中聽不出什麽情緒,但衆人都仿佛察覺到風雨欲來的氣息:

“誰推的你?”

雲婕妤倏然啞聲,不敢對上時瑾初的視線,堪堪低垂下頭:“……嫔妾沒有看清。”

有人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

邰谙窈聽見這一聲,沒忍住有點洩氣,覺得有些憋屈,好好的線索居然就這麽斷了。

時瑾初臉色平靜地看着她,雲婕妤不知為何,心底驀然一寒,她隐約有種感覺,如果她說不出一點線索,什麽都是一問三不知,時瑾初極有可能扔下此事不管。

雲婕妤顧不得心底難受,她腦海中快速閃過當時的場景,驟然出聲:

“當時在嫔妾右手邊的只有趙修容和徐婕妤,以及姚嫔三人!”

邰谙窈站在她左側,能将她往邰谙窈方向推的,也只有這三個人。

衆人視線一下子轉到這三個人身上,周嫔下意識地把姚嫔往自己身後拉,脫口而出:

“姚嫔和你無冤無仇的,怎麽可能害你!”

而且,害了雲婕妤,對姚嫔有什麽好處?

周嫔沒好氣道:“即使姚嫔要害你,也不可能把你往儀貴嫔身上推!”

誰不知道,整個宮中她們三人常是同進同出?

邰谙窈咬唇忍住疼,李太醫讓醫女替她處理傷勢,同在一個宮殿,但四周紛擾好像都和這個角落無關,邰谙窈聽見這番話時,杏眸輕顫了一下,對周嫔的話不置可否,她只是攥了一下時瑾初的衣袖,低低地哽咽:

“疼……”

怎麽能不疼呢?

再是嚴重點,傷到脊柱,很有可能變成殘廢!

邰谙窈不知道推雲婕妤的人有沒有故意針對她,但不論如何,她受傷是事實,她對背後之人恨到了骨子中。

時瑾初握住她的手,順着指尖将她整個手都扣在了掌心,他沒回頭,也沒有理會周嫔:

“若是自己主動站出來,朕念你有反省之意,能網開一面。”

他聲音很淡,但沒人站出來,也沒人信他會輕拿輕放。

時瑾初冷淡地扯了下唇。

的确,他不可能輕拿輕放。

不僅沒人站出來,也沒有人說話,時瑾初驀然笑了一聲:

“哦?有人在你們眼皮子底下推了雲婕妤,你們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衆人吶聲,覺得皇上是在遷怒,若非有把握覺得不會有人看見,怎麽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動手?

是遷怒麽?

時瑾初不知道,他的視線平靜地掃過趙修容、徐婕妤和姚嫔三人。

隐約意識到什麽,趙修容心底驀然一沉,三人之中她最是了解時瑾初,見他這幅模樣,她立即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刻,她就聽見時瑾初的聲音:

“既然找不到兇手,那便三人同罪,謀害皇嗣,當是要抄家滅族。”

他聲音不輕不重,但在他話音甫落,殿內衆人就滿臉驚駭,呼吸都輕了下來,尤其是被雲婕妤點名的三人,砰一聲跪了下來。

趙修容不敢置信地擡頭,她有些難過地看了時瑾初一眼,不掩飾自己的受傷,但勉強能穩住情緒:

“皇上明鑒,此事和臣妾沒有半點關系,臣妾若是要害雲婕妤,何必等到今日?”

她說得不是假話,她是甘泉宮主位,如果要害雲婕妤的話,雲婕妤根本躲不過去。

時瑾初只是半耷拉着眼皮,也不t知是信還是不信。

徐婕妤最是驚恐,她今日才得以升位,從貴嫔到婕妤,她也慣來低調,從不摻和宮中陰私,誰知道只是一個站位就被牽扯到謀害皇嗣的重罪中。

她慌張解釋:“嫔妾向來恪守本分,和雲婕妤無冤無仇,絕不會去害雲婕妤啊!”

姚嫔也是臉色慘白,她有點被吓住,但她沒有解釋什麽,只是低頭道:

“請皇上明鑒。”

殿內徹底安靜下來,衆人屏住呼吸等着皇上的裁決。

而這時,姚嫔身後的柳霜擡了下頭,似乎想說點什麽,又有點害怕,便成了欲言又止。

皇後站在時瑾初旁邊,第一個注意到了柳霜的神情,她出聲,問: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衆人看向柳霜,姚嫔也一臉愕然地看向柳霜,柳霜頂着衆人視線,不由得有些慌亂和無措,她求助地看了眼主子。

姚嫔只能說:“你若真的看見了什麽,直言就是。”

柳霜跪在地上,這才堪堪出聲:

“雲婕妤摔倒之前,奴婢看見雅桃上前了一步,朝雲婕妤伸了手。”

雅桃,和雅杏一樣,都是雲婕妤的貼身宮女。

聞言,雲婕妤腦海有一陣空白,下意識地反駁道:“不可能!”

雅桃也有點懵,好像是沒想到這件事會和她扯到關系,但很快反應過來,怒斥:

“信口開河!奴婢推主子作甚!”

柳霜瑟縮了一下肩膀,一臉為難和忐忑,皇後掃了時瑾初一眼,見他不說話,就知道又該她來問:

“你既然看見了,之前怎麽不說?”

柳霜忐忑地搖頭,躊躇道:“奴婢本來覺得雅桃是要伸手去扶雲婕妤,但如今又覺得不對,若是雅桃扶住了雲婕妤,雲婕妤又怎麽會摔倒?”

“奴婢雖然不解,但雅桃到底是雲婕妤宮中的人,奴婢不敢亂說。”

雲婕妤早轉頭死死盯着雅桃。

雅桃跪地,不敢置信地恐慌道:

“主子!奴婢對您一片忠心,怎麽可能會推您!是她污蔑奴婢!奴婢冤枉啊!”

而在此時,元寶帶着宮人退了出去。

雅桃不停地說自己冤枉,柳霜有點膽怯和畏縮:“奴婢不敢亂說。”

直到元寶回來,帶回了一些金銀珠寶:

“奴才在雅桃的房間內發現了這些。”

這些東西總不該是雅桃一個奴才,贓物一出現,雅桃的罪名就被定了一半。

雅杏忽然爆發,狠狠地扇了雅桃一巴掌,又氣又恨:

“主子待你不薄,你居然背叛主子!簡直狼心狗肺!”

雅桃在看見元寶回來時,聲音就戛然而止,被雅杏扇了一巴掌,也悶頭不說話。

雲婕妤呆呆地沒有說話,顯然沒有從雅桃背叛中回過神。

她入宮即是美人,雅桃和雅杏一樣,都是她帶入宮的家生子,她從未想過雅桃會背叛她。

有了指向,皇後當然知道該怎麽做:

“是誰指使的你?要是不說,直接送去慎刑司!”

對于宮人來說,進了慎刑司比直接死還要可怕。

雅桃肉眼可見地渾身顫抖了一下,下一刻,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她猛然起身,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攔住她!”

雅桃赴死的心決然,提醒聲晚了一步,宮人沒來得及攔下雅桃。

砰——

悶響清脆的一聲,離得近的妃嫔被吓得驚恐出聲,忙忙退開,邰谙窈聽見動靜,也不由得轉頭,她驟然愣住,呼吸都無意識地放輕。

時間仿佛慢了下來,雅桃撞柱後,整個人往後踉跄了幾步,額頭破了口,鮮血不斷地往下流,她跌倒在地,臨死前往雲婕妤的方向看去,她好像要說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說,鮮血糊滿了臉。

雅桃直接撞死在殿內。

雲婕妤人直接傻了,她呆呆地看着這一幕,倏然,她呼吸急促,她身子蜷縮了一下,抱着高挺的腹部,整個人直接癱軟在軟塌上,她尖叫一聲,口中不停地喊疼,眼淚不斷往下掉。

衆人一時間有點分不清她究竟是因為什麽而哭。

雅杏握住主子的手都在顫抖,她眼淚掉得兇狠,不由自主地看向死不瞑目的雅桃。

她和雅桃自幼一起伺候主子,主仆三人情意深厚。

而如今,雅桃死在不遠處,她甚至不能走近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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