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疼痛猶如來時那般,毫無預兆的消失。
江城悠閑自得的用小刀切開山梨,入口清甜甘澤,和她給人的感覺很像。
毫無疑問,她的血對他有用,但似乎她身上的香氣,亦或者她本人對減輕疼痛也是有效的。
這一點必須盡快查證,因為取血怕是不可行,畢竟小兔子已經驚慌失措了。
如江城所想,林海棠确實慌亂的跑回去,關上門後靠在門板喘的胸前劇烈起伏。
林海棠這晚沒睡好,翌日起來時正好碰見江城出門,他面上依舊挂着笑,朝她點點頭而後大跨步離開。
好像昨晚什麽都沒發生。
林海棠騰的紅了臉,暗道昨天他吃醉了,興許都不記得做過什麽。只要她将事情忘卻,就會歸于平靜。
連着兩日,江城早出晚歸,二人不曾碰見,最後那點尴尬也就煙消雲散了。
這天黃昏時候,江城回來,說明日可陪她出去散心。
“不必麻煩江公子,我自己去就好。”
她這兩天在家抄寫孤本,已經完成一本了,正好明早要送去書肆。何況……那晚的事情讓她心跳加快,不想和江城走的太近。
她垂着眼簾,聽見腳步聲後眼前便出現黑靴。
“那……你陪我逛逛?”
有淡香撲來,炙的發燙的氣息劃過她額頭,她倏地紅了臉,攥着袖口便要說拒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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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再買一架好琴,只是不懂其中奧妙,林姑娘可否幫忙挑選?”
這回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了,林海棠擡頭,見他站的筆直距離也合規,仿佛方才是錯覺。
應該是今日風熱吧,她想。
“我自己去買,拿回來怕不适合你用,不如一起去,挑選合意的。”
他說的是正理,林海棠沒理由不去。
“好。”
翌日清晨,用過早膳後二人便出發。青山和青松在外面趕車,車裏只有他們面對面坐着。
江城擡眸,看見她坐的規規矩矩,雙手疊放在膝蓋上,衣飾簡潔大方,眉眼溫柔身姿嬌貴。
果然是官家小姐。
距離近,便能瞧見忽略的小細節,比如她右眼眼尾處有一顆小小的痣,讓人忍不住想撫過。
他手指虛空輕撚了一下,片刻後,蹙眉懊惱起來。
只是假裝罷了,用情愛這把枷鎖将人留在身邊。
于是,他收回視線不再為她分心,慢條斯理的整理袖口。
到地方後,掌櫃的見江城穿着不凡,立刻領去了二樓。
“這幾架都是出自大師之手,公子盡可挑選。”
江城側目去看林海棠,掌櫃的當即笑口顏開說起好話:“原來是為夫人挑選,那您這邊請,瞧瞧,多麽漂亮優雅的琴,最适合夫人了!”
江城輕勾唇角笑了,不置可否。
林海棠卻連忙解釋:“我們不是夫妻的。”
掌櫃的故作明了的哦了一聲,心想瞧着年歲應當是剛定親,都面皮薄。于是他去給林海棠介紹琴,她點頭不信未婚夫不買。
出身官家,自然見過好東西,林海棠最後挑中一架,江城颔首,問都不問,直接叫青松去付錢。
“好咧!總計三百五十八兩,給您抹個零頭,付三百五十兩就好。”
江城神色如常,林海棠卻驚愕之下喊道:“等等。”
青松回過頭,江城視線也看了過來,似乎在詢問她怎麽了。
怎麽了?自然是覺得太貴了些。
以前她兄長也曾送她琴,但百兩銀子已經是重禮,她怎麽能接受江城三百多兩的琴
“我覺得這架琴……”
“好的很。”
江城突然接話,斯斯文文的指着一旁泛黃的琴譜道:“想要嗎?”
不等林海棠搭話,他便吩咐掌櫃将幾冊難得的琴譜都包好,一并清算了銀子。
明明是幾張薄薄的紙罷了,但不知為何,當林海棠坐在馬車上捏着的時候,卻覺得有千斤重。
“只是一架琴而已,若沒有懂它之人,也只是平白添了灰塵,不若帶回去好好鑒賞。”
他話裏有寬慰的意思,“千金難覓知己。”
“多謝江公子。”
之後讓青山将琴先送回去,繁華街道上不好驅趕馬車,便停在空曠地方,江城下車陪着她去了書肆。
林海棠走的快,先一步踏入,連忙将自己抄好的孤本遞過去,柔聲道:“都抄好了,請過目。”
這一口軟語,讓掌櫃的頗有不忍。
當時她來的時候就是聽見她口音不是本地人,因此價格開的也低。
憑借林海棠的字跡,完全可翻兩番,但生生被壓了下去。掌櫃是人精,看林海棠談吐不凡又不食人間煙火,覺得可能是富貴人家的小姐落了難。
這等人什麽都不懂,他說什麽她都信。果然,掌櫃開口說值一兩銀子的時候,她笑着點頭說好。
一兩銀子,興許以前的林海棠可以買一盒口脂。但今時不同往日,她能靠自己掙錢,已經欣喜的不知說什麽好。
掌櫃轉身去拿錢,就在這時候,一只修長如竹節的手壓在書上。
“且慢。”
“這位公子,您有何貴幹?”
什麽時候進來的掌櫃都沒瞧見,還以為是客人,忙熱情招待他。
“我是同她一起來的,”江城緩緩拿過林海棠謄寫的孤本,淡笑道:“若我不曾記錯的話,這種抄本起碼要賣到三兩銀子,而且像字跡這般工整,一個錯字都沒有的,甚至可以賣到五兩。”
掌櫃面色一變,讪笑道:“沒那麽值錢,只是抄寫的書而已。”
江城淡笑:“是嗎?既然如此,我們換一家問問,看他們能給到多少。”
說着,江城拿起書籍作勢要來拉林海棠離開。
“貴客留步!”
掌櫃三步并做兩步從櫃臺後走出來,搓着手讨好道:“字跡工整也确實沒有錯字,但是這筆墨紙硯的本錢可都是我出的,若拿到旁人家賣不合适吧。”
江城看了林海棠一眼,好像在說,筆墨紙硯家中也有。
林海棠不好意思的低垂眼睛,柔聲反駁道:“當時我幫掌櫃謄寫将近兩個時辰分文未取,換來的筆墨紙硯。”
江城揚眉:“你聽見了?所以我們想賣到哪家就賣哪家,只是因着從你這拿的孤本,優先供貨給你而已。價錢合适便成交,若是不妥也各有選擇。”
看穿着也不像是缺錢的主兒,掌櫃暗道打鷹卻被啄了眼,只能含淚給了公允的價格,四兩銀子。
臨走前還得好聲勸慰:“姑娘若是寫好了記得送來啊。”
……t
這是林海棠第一次靠自己掙錢,四兩銀子,拿在手裏沉甸甸的,面上欣喜化成實質,粉面桃腮,在略顯蕭條的初秋裏帶來一抹春色。
江城心想,官家小姐就是不食人間煙火。掙了這麽點錢就高興,明明她一身好衣料,可抵十倍百倍。
而且張嘴向他要就會有銀子,何苦費盡心思做這些?
江城眼神晦暗不明。
“這裏叫春陽鎮,名雖為鎮,卻是個小城池,東西也應有盡有,要不要逛逛?”
林海棠正有此意。
江城雖叫人給她準備了衣裳,但小衣是沒有的,她身上穿着的還是從樓裏帶出來的,薄的透亮,她實在穿不慣。
以前林海棠都是由丫鬟陪着去買東西,亦或者府裏的嬷嬷給她做小衣,還從未和男子一起肩并肩的走在街上。
也不是沒有。
那時候她剛及笄,乞巧節的黃昏,蘇士明串通她兄長将她帶出去,二人難得的相處,于人潮洶湧中他悄悄牽着她的手,好像要沿着街道一路走到白頭。
林海棠陷入回憶裏,沒注意到有小孩子打鬧朝着她沖撞而來。肩頭忽地被炙燙的掌心握住,她被力道帶着面對面跌入江城懷裏。
頭頂上清潤的人道:“小心。”
小孩子嬉笑着跑遠了,他也松開手,林海棠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但她身上沾染了他的淡香,總覺得他的氣息無處不在,絲絲縷縷透過衣裳往裏鑽。
所以,接下來她有些心不在焉,等到布莊門口,她面色赤紅,“不勞煩公子了,我自己去便好。”
當江城颔首的時候,林海棠松了口氣。
進去後她快速挑了兩件,一個小小的包裹拎在手上,江城瞥過後出聲道:“我幫你拎。”
“我自己來就好。”
林海棠長這麽大接觸的外男只有蘇士明一個,所以她不太清楚,江城是對她示好,還是合規矩的禮儀。
若是後者,他們雇傭關系互相尊重是好事,若是前者……
林海棠咬了咬唇,覺得自己合該與他說清楚。
時辰還早,林海棠忽地說道:“鎮外可否有寺廟?”
今日是十五,以往她在家時初一到十五都要去寺廟裏清修吃素,現在的情況不允許,但能去拜一拜也是好的。
“有,上車吧。”江城先走到馬車旁,伸出一只手似要扶她。
林海棠別扭極了,虛虛的搭上後趕緊鑽進車廂。
她表現的這般明顯,江城自然看出,也只是揚唇輕笑。
世家小姐面皮薄,讓她害羞比想象中更容易。曾經的猜測被打破,她和那些女人還是不一樣的。
亦或許是因為她身上帶着婚約。
不出江城所料,馬車剛走出去沒一會,就聽柔柔的聲音道:“說起來,我手上的珠串還是旁人送的,是檀香木的料子。”
她說着低眉去撫摸,唇角不自覺的泛起甜蜜的笑。
按理來說,正常會詢問一句“何人所贈?”
但意外的是,江城什麽都沒說,好像這場是她的獨角戲。
林海棠咬咬牙,故意擡起手腕,“江公子,你幫我瞧瞧上面是不是有一個油點?這是未婚夫贈予之物,可得萬般小心。”
他應當聽懂暗示了吧?
姿勢慵懶的男人微微前傾身子,像是怕看不清似的。
林海棠還将手臂往前送,但下一瞬,林海棠手腕發緊,他輕輕松松的将人牢牢握住。
帶着薄繭的指腹摩挲着皓腕,穿過串珠按在發粉的疤痕上,如輕柔的羽毛般掃過,癢意泛起,陌生的感覺充斥着,林海棠忍不住抽手,卻動彈不得。
羞恥、驚慌、愧疚等情緒混雜,讓她發出的聲音帶着顫。
“江公子……”
他居高臨下看她,黝黑的眸子裏似乎帶了別樣的光彩,無端的讓人聯想到狩到獵物的猛獸,唇角漾起餍足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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