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章

第 70 章

原本以為兄長沒了, 如今他活生生的站在林海棠面前，她當即又哭又笑，最後撲入兄長懷裏泣不成聲。

林子毅如今二十又一, 身量颀長面容清隽，耐心溫和的安慰妹妹, 聲音又低又柔。

透過門板能聽見兄妹倆敘話，江城比劃了一個停的手勢，青松立刻拉住輪椅。

“上茶了嗎？”江城問。

“青梅方才進去上茶了。”

江城颔首, 不說進去也不說不進。

青松跟着他多年, 看出來主子似乎有些緊張。

真是怪哉。

主子竟然緊張了！

過了好一會，屋裏女子哭泣的聲音才緩了下來, 江城快速正冠，随後輕輕叩響門板。

“兄長，一定是江城來了。”

林海棠起身道：“進來。”

林子毅眼神閃了閃。

他收到妹妹的消息, 自然知道她這些日子發生什麽，而江城, 便是贖走妹妹之人。

等江城進來行禮後, 林子毅上下打量他，似笑非笑說了句：“多謝江公子幫忙照料舍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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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彬彬有禮，溫和一笑：“林兄客氣。”

“來人，再上壺熱茶。”

他擺出男主人的架勢, 林子毅坐下後看了看江城，又看了看林海棠。

林海棠面皮薄, 當即紅了臉, 柔聲道：“兄長, 他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江城，我們……我們……”

“我們情投意合, 還請兄長做個見證，擇日完婚。”

林子毅笑容發冷。

“去年我派人來尋妹妹，但來消息說妹妹不見了，若不是江公子擅作主張将人帶走藏起來，我們兄妹也不至于間隔一年才重聚。”

這話，便是問罪了。

林海棠吃驚，連忙要幫江城解釋，但林子毅揮揮手，示意她莫要開口。

江城也朝她看過去，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後轉過頭，不卑不亢道：“誠然是我的過錯，但我鐘意海棠，一見鐘情，非她不娶。”

話裏話外都是在求婚，林海棠臉紅的如煮熟蝦子，林子毅更生氣了。

合着你把我妹妹帶走藏起來，急的我找不到人以為妹妹死了，我還得謝謝你，然後感激的嫁妹給你？

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好事。

“江公子也知道海棠身份了，當今聖上英明，為我林家洗刷冤屈，她不再是罪臣之女。如今我在京城領個閑職，海棠依舊是嬌貴小姐。”

林子毅似乎是說累了，端起一旁的茶盞，慢條斯理的輕啜一口後，才淡聲道：“我來此，自然是為了接她回去。至于江公子的恩情，林某牢記在心，折合成銀兩一同給你，江公子開個價吧。”

“大哥！”林海棠想要說話，但林子毅打斷，“海棠，你還小，很多事情你聽着便好。”

林海棠在家時就受寵愛，林子毅可謂是将她捧在手心上。為了來見妹妹，累死三匹馬，風雨無阻的趕來。

林子毅帶了四個随從，江城瞧見其中兩個身上配劍，中年男人但面白無須，鷹目鋒利，是個宦官練家子。

有個随從走了進來，當即從懷裏掏出一沓銀票，就等林子毅吩咐了。

“不急，不若先用晚飯後再談？”

屋裏氣氛着實怪異，林海棠幹笑兩聲附和：“是啊大哥，到用晚膳的時辰了，先用飯。”

見林子毅點頭，林海棠才松了口氣。

這處宅院侍候的人不多，廚房都是青山和青梅忙活。如今來了貴客，自然要去酒樓請席面。沒一會，酒樓夥計魚貫而入，把菜品放在桌子上，最後進來的一個小夥計捧着一壇子酒水，笑呵呵的道：“菜齊了，各位慢用。”

早就知道漠北一帶口味重喜辣，趕路過程便深有體會。因此當看見一席清淡菜式時，林子毅怔愣了一瞬。

他看見大半的菜肴都是林海棠喜歡吃的，以前在家時她嘴饞時總要央求他出門吃。

林子毅看江城的目光柔和了一點，但只有一點。

林家規矩大，食不言寝不語。飯桌上安安靜靜，只有湯匙觸碰碗底聲，讓林海棠怪不适應的。

在今天之前，他們吃飯時都是一大桌子人，林燕、青梅、青山和青松，熱熱鬧鬧吃的也開懷。

冷不丁安靜下來，林海棠變得沒什麽胃口。

林子毅注意到她的異樣，拿起公筷給她夾了一只蝦。“你最喜歡的白灼蝦。”

“謝謝大哥。”

她咬着唇，似乎不太想吃的樣子。林子毅詫異，莫非妹妹口味變了？

就在這時，旁邊探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筷子夾着一只已經剝好的蝦，直接放在林海棠碟子裏。

“謝謝。”她朝江城莞爾一笑。

林子毅面上登時不好看，只不輕不重的說道：“江公子腿腳沒恢複好，手卻靈巧的很。”

這話便是在說江城獻殷勤了。

林海棠欲要說什麽，林子毅又道：“吃飯。”

桌上再無人說話。

林燕在家時就很少和這個兄長說話，吃完飯客氣疏離說了幾句就回自己房裏去，林海棠則是讓人準備新鮮瓜果，坐在院裏邊乘涼邊敘話。

江城自然也是在的，他默默添水倒茶，聽他們兄妹說話。

這處宅院在偏僻之地，是個四進的院子，江城叫人在院裏隔出一出花圃，如今花花草草長的正茂盛。

月上高梢，灑下清冷銀輝。輕風裹挾着花香襲來，安然平和叫人昏昏欲睡。

林子毅擡眼看着月亮，低聲道：

“父親雖然去了，但林家還在。除了你和林燕外，其餘姐妹已經被我接回京城，只待接你回去，我們一家團圓。”

席間林子毅喝了兩盞當地的梅子釀，青松懂事的又端來酒壺，上前斟酒。

“好，等大哥休息好了我們就走。”

見林子毅仰頭把一口喝完，林海棠詫異道：“以前大哥鮮少喝酒。”

“有一陣心情不虞，發現喝酒能解憂。”

他說的含糊，但林海棠已經能猜測到發生什麽了。

死了的在地下難安，活着的猶如在地獄裏受罪。

林子毅拿過一旁的酒盞，倒了一盞後遞給林海棠。

“酒勁小，陪我喝一杯，夜裏也好睡覺。”

江城眸色微動，林海棠直接搖頭：“大哥，我喝不得酒。”

林子毅皺眉：“怎麽喝不得？身子不适？”

面對自小寵愛自己的兄長，有些話竟然說不出口。還是江城微微一笑道：“林兄，海棠懷着身子，不好飲酒。我來陪你喝，青松，倒酒。”

砰——是林子毅酒盞落地，脆響之後，杯盞四分五裂。

“海棠，你懷孕了？”

林海棠立刻坐立難安，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粉面登時通紅。“大哥，你聽我說。”

林子毅哪裏聽的進去！

他們林家如珠如寶養大的貴女，才分開一年而已，竟然不聲不響的懷了孩子！

林子毅怒從心起，酒染理智，當即呵斥道：“來人，把這登徒子給我拿下！”

即刻便出現那兩個配劍白面無須的人，青松大驚，原本在廚房燒水的青山提着燒火棍跑了出來，當即橫在江城面前。

兩夥人劍拔弩張，眼看着就要打起來。

“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

李海棠拉着林子毅，當着衆人面她不好說太詳細，三言兩語說完，林子毅面上驚疑不定。

“蘇士明下蠱？不可能。”

林海棠落寞道：“人都是會變的，大哥，如果不是江城，我現在還不一定是何等下場。我心悅于他，這個孩子……原本我以為林家只剩下我和林燕，便想着讓林家有香火延續……”

她說的簡短，林子毅聽出來其中兇險。八尺男兒，當即紅了眼眶。

“是為兄來晚了，讓你受苦。”

回房後林海棠細細與兄長訴說，其中辛苦艱險，聽的林子毅忍不住偷抹眼淚。同時也明白江城對林海棠的照顧，以及二人之間的情感。

當天夜裏，林子毅許久不能入睡。叫人拿來筆墨紙硯，提筆寫下一封信交給随從。

“送與長公主。”

“是。”

……

林子毅打算後日便帶林海棠離開。

至于江城……雖說有救命之恩，但林子毅不認為他是良配。

這天晌午，林海棠回房午睡，林子毅來到江城房間，索性開門見山道：“來時我已經打聽過你，江公子，在我面前不必隐藏自己。”

江城做的那些事，一樁一件都在顯示，他是個瘋癫之人。

妹妹生性善良敦厚，合該找個溫潤玉如的書生郎，而不是江城這頭餓狼。

或許因為都是男人，林子毅輕而易舉的透過表象看清江城的本質。

江城也沒否認，輕笑道：“林兄希望妹妹幸福，在下理解。我與海棠兩情相悅，不敢說叫她飛上枝頭，但可保她一生順遂，平安無憂。”

江城說到做到，過往一年，都是他在護着林海棠。

林子毅卻冷笑一聲:“憑你一個小小商賈，也想高攀我妹妹？”

看來是嫌棄他身份低微。

江城也不惱，不疾不徐的轉動輪椅，來到屋裏櫃子旁，從裏面掏出一個帶鎖的小匣子。

機關鎖，裏面必然是貴重之物。

打開後，卻見是一沓薄薄紙張。

林子毅正詫異的時候，江城已經推着輪椅過來，将其放在桌子上。

“京城鋪子地契，江南鋪子地契，林林總總加起來，約莫十五六處。”

江城笑意不便，慢條斯理道：“這些加上我這個人，做個上門女婿，可行？”

這回把林子毅驚的半響說不出話，仔細打量江城好半響，什麽都沒說便走了。

等到出發那日，林子毅駕馬在前面開路，後頭跟着寬敞的華蓋馬車，車裏坐着林海棠和江城。

“月白，你與我兄長說什麽了？”

她還在埋頭苦想該如何說服兄長，不想他竟然主動提起帶走江城。

“說你肚子裏的孩子不能沒父親，說你非我不嫁，否則要削發為尼。”

“胡說。”

她嬌嗔的拍他一下，知道江城定然不會這麽說。

江城揚眉輕笑，抓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湊過來在她耳邊道:

“說我沒你不可，若你抛棄我，定要尋個深井跳下去。”

林海棠忙不疊的去捂住他的嘴，“不許說喪氣話。”

日子一天天變好，越過越有盼頭，該欣喜萬分說好喜慶話才是。

江城狹長的眸子盛滿笑意，眼睛眨了幾下，朝她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