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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陸卿婵将簾子挑開後, 宋國公世子才發覺畫舫裏的人竟是她和趙崇。

他大驚失色,頗有幾分無措。

他們沒有帶侍從,陸卿婵卻是帶上了侍衛, 她輕聲說道:“麻煩了。”

侍衛很快就将鄭遙知救了上來, 宋國公世子緊忙解下外衣,蓋在她的身上。

這邊的河水很淺, 哪怕是小孩子乍然落水後,若是善凫水也能迅速地得救。

鄭遙知渾身上下濕透, 面色也發着白, 但她還未好轉過來, 便氣得要将宋國公世子也推下去。

向陸卿婵道過謝後, 兩人又壓低聲音争吵起來。

趙崇皺着眉, 輕聲催促船夫快劃走。

陸卿婵撐着下颌, 漫不經心地探出手撥水, 只這樣簡單地一件事, 便奪走了她全部的興致。

趙崇心裏暗罵鄭遙知和宋國公世子, 打斷了他與陸卿婵難得的私會。

直到畫舫行遠以後,鄭遙知方才含恨地說道:“嫁予你這樣的男人, 我真是不幸。”

宋國公世子冷嘲一聲:“娶了你這樣的妻子,我才是不幸。”

鄭遙知披着他的外衫,将身上的水擰幹,又将外衫甩在了宋國公世子的身上。

他皺着眉頭,将濕透的外衫接過, 沒再與鄭遙知多言。

片刻之後, 宋國公世子方才喃喃地說道:“不過你說, 趙崇和陸卿婵當真那般相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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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遙知的心像是浸在醋壇裏,越發酸澀。

趙崇是多麽謙恭有禮的人, 可在陸卿婵面前做小伏低,幾乎可以說是卑微。

聽到丈夫的這話,鄭遙知卻忽而冷笑一聲:“這你可就大錯特錯!”

宋國公世子滿心迷惑,想要再問,鄭遙知卻不肯再講。

鄭遙知被革職以後,受盡妯娌奚落,連婆母宋國公待她也有些冷淡。

這些天她過得很是艱難,心底卻極是舒快,都說陸卿婵嫁得好,夫妻又恩愛,只有她知道這全是空話!

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演得再好都是虛的!

不過想起那日在柳少臣府裏的事,鄭遙知還是打了個寒戰,只覺得指骨都發着寒。

她算是明白,為何關于陸卿婵的許多事都無人知曉了。

一些瑣事,都封得那麽嚴實。

連鄭遙知也覺得困惑,柳氏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柳乂真的是對陸卿婵情根深種?

可這怎麽可能?她咬了咬唇,再沒有比他們琅琊柳氏更高傲的世家。

不過這些都跟鄭遙知沒關系了,趙崇此番被貶谪到洛陽,不知何時才能回京。

她心疼趙崇,但一想到很長時間都見不到陸卿婵,她又覺得舒快至極。

回府後要繼續受盡冷嘲熱諷的事,鄭遙知都覺得沒什麽了。

她們之間的争鬥,還未有分曉!

總有一日,她能過得比陸卿婵更好!

*

趙崇是家中獨子,此番遠赴洛陽,不知何時才能被召回。

故而帶齊了侯府衆人,可謂是拖家帶口。

自從趙崇出事以後,定遠侯府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陸卿婵的身上,知悉她暗中幫助趙崇,皆感激涕零。

連王氏都對陸卿婵感到嘆服,着意要挽回兒媳的心。

趙都師的眼也哭成了桃子,不住地說對不起嫂嫂。

府裏的侍女和護院們更是完全将陸卿婵當做了主心骨,私下裏做什麽都要提起她。

但趙崇不想讓衆人擾了陸卿婵的心緒,特地準備帶着她先走一步。

泛舟回來以後,趙崇又仔細地察看了要帶的物什。

他步履輕快,今日卿婵總算沒有太排斥他,想必假以時日便能将她徹底挽回。

正要走進院落裏時,趙崇忽然聽到了細碎的哭聲。

哀怨,傷悲,甚至有些凄厲。

他還未想清楚,便有一雙柔軟的手攀上他的脖頸。

王姨娘哭得梨花帶雨,身着白色的素衣紗裙,哀聲喚道:“郎君……”

她輕緩地攬住趙崇,身子卻緊緊地貼上了他的後背。

趙崇并不是好色之輩,不然也不會守身如玉多年,但王姨娘這一招卻屢試不爽,因趙崇拒絕不了溫香軟玉在懷的滋味。

他喜歡順從、柔弱的姑娘,她便為他洗手作羹湯,為他變得溫柔小意。

這回趙崇落了大難,王姨娘也知他在怪她。

若不是她招惹了段明朔,哪會有這般多事?

他冷落她多日,甚至禁了她的足,現今都要起身去洛陽了,她一定要奪回趙崇的心。

“雪識、雪識知錯了。”王姨娘含着淚說道,“求郎君垂憐雪識吧。”

王姨娘的本名是王雪識,因這一名諱,她從前沒少嘲諷鄭遙知。

可現今人家做了尊貴的世子夫人,她卻可悲地與人做妾,現今還要巴巴jsg地來求他!

但王姨娘也知道,她若是再不向趙崇服軟,等到了洛陽她的日子只會更難過。

姑母是指望不上了,王氏雖然疼寵她。

但她在王氏心底的分量,再怎樣也比不過趙崇這個親兒子。

知道王姨娘和段明朔的事後,王氏的愠怒有多甚,她到現在都感到心驚。

再說王氏這種野心勃勃的女人能對她有幾分真情?

王氏不過是期盼着她父親有朝一日能夠被起複,來多幫幫趙崇罷了!

王氏早就不能算王家人了,她一顆心全撲在了兒子身上,哪還管兄長與外甥女的死活!

王姨娘心裏門清,卻依然柔柔地蹭了蹭趙崇的肩頸,指尖甚至已經到了他的衣襟。

她還需要趙崇。

有趙崇的寵愛在,她才能在這個家裏站穩腳跟。

陸卿婵算什麽?過去三年她都能将陸卿婵踩在腳下,以後也絕不會讓這位夫人能夠站到她的頭上去!

當手指碰到趙崇的鎖骨時,王姨娘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明顯地僵了一下。

她得意地露出微笑,但趙崇的面色很快冷淡下來,聲音也涼薄至極:“誰允你出來的?”

王姨娘瞠目結舌地看向趙崇,不敢相信這般冷漠的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她忽然生出一個驚悚的念頭,難不成讓她禁足的令真是趙崇下的,而非是王氏想要震懾她?

王姨娘的水眸顫動,她故作委屈地說道:“明日就要啓程,姑母已經允我出來了。”

她扯了扯趙崇的袖子,軟聲說道:“郎君,去我院裏坐坐吧,你都許多日沒過來了。”

“我給你做了蓮花糕。”王姨娘羞澀地垂下頭,“是我親手做的呢。”

她的指尖輕動,慢慢地下落探到趙崇的袖裏。

兩人同床共枕多年,對彼此之間的身體熟稔至極。

趙崇的掌心敏感,有時她一撫上他的手,趙崇便禁不住地開始吻她。

王姨娘對趙崇一直都沒什麽深厚的情誼,可一想到她在辛苦給他做糕點,他卻陪着陸卿婵在外面玩樂,她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這口氣,她是一定要争過來的!

“你都陪了陸卿婵那麽久,也該陪陪我了。”王姨娘咬着唇說道。

這話她自己都聽着惡心,但趙崇最喜歡她這幅吃飛醋的模樣。

王姨娘慢慢地摸着他的指骨,柔嫩的十指正要探到趙崇的指縫裏時,趙崇竟打開了她的手!

他冷聲說道:“姨娘若是無事,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從前趙某寵妾滅妻,不敬夫人,皆是趙某之過。”趙崇涼薄地說道,“如今趙某已決意撥亂反正,姨娘雖對趙某有重恩,也最好向夫人放尊敬些,不然別怨趙某無情。”

王姨娘滿臉驚愕,難以置信地又紅了眼。

她都不知道趙崇是怎麽說得出這話的!

他怎麽能将自己撇得這麽幹淨?好像她才是那個紅顏禍水似的。

王姨娘又扯住了趙崇的衣袖,眼裏蓄滿了晶瑩的淚珠:“郎君,這三年的日日夜夜,在你眼裏難道都全是錯誤嗎?”

她不信趙崇的心真的這般狠,以前他多愛她呀,定然是陸卿婵給趙崇灌了什麽迷魂藥。

陸卿婵都做上公主少師了,坐擁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竟還要和她一介孤弱妾室搶夫婿!

怎麽會有這般厚顏無恥的人?

“自然是錯誤。”趙崇聲音裏帶着寒意,“你若是執迷不悟,那便留在京兆罷了,定遠侯府也不是養不起一個妾。”

一個妾?他怎麽敢這麽說她?

王姨娘的身子氣得發抖,這天下的男人就跟烏鴉似的,都是一般的黑。

先前還口口聲聲說愛她,陸卿婵勾勾手,便又将他的魂勾走了。

男人就是賤!

她緊咬着牙關,腦中飛快地思索着,還欲再扳回一城,便見趙崇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陸卿婵到城門的時候,距離要出發的時刻已經很近。

長公主又換了男裝,假扮侍從跟在她的身邊。

陸卿婵從未覺得長公主這般多話,就好像再也見不到她了似的。

長公主喋喋不休地教訓道:“如今京中是越來越亂了,你去洛陽後就好好跟着河南尹張逢,別給本宮整出來什麽幺蛾子,也別丢本宮的臉面。”

“公主,卿婵明白。”陸卿婵輕聲應道。

她都想提醒長公主,這話她早先就已說過無數遍。

饒是陸卿婵先前對河南尹張逢毫無印象,此時也記清了他的為人與喜好。

趙崇等候多時,卻也沒有表現出不耐。

見到陸卿婵身邊的人是長公主,趙崇差些就要叩頭。

長公主卻擺了擺手,繼續跟陸卿婵說道:“你那蓮花和魚,本宮先替你養着,不過醜話說在前面,若是死了可跟本宮沒有關系。”

她仿佛不是在送別陸卿婵,而只是叮囑她出游時要注意的事。

雖遭了那麽多事,長公主對陸卿婵的信重卻還是絲毫未減,甚至更加看重。

趙崇不由地慶幸沒和母親她們一起走,若是讓長公主見她們,可能又要動起怒來。

陸卿婵坐上馬車後,長公主在車駕外跟她交代:“幫本宮盯着些東都的朝官,有空閑就多傳幾封信回來。”

衆人都快要準備啓程時,侍從急匆匆地來報:“侯爺,姨娘忽然心口痛了起來,站都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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