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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胡說什麽呢!”嬷嬷低聲說道, “使君的事,豈是能由我們随便置喙的?”

小蘊撅着嘴巴,似是有些委屈。

“您也知道, 我是好不容易才調到姑娘這邊的。”小蘊嬌聲說道, “在王郎官那邊做事,可太辛苦了!”

她含着笑, 俏麗的面容愈發明豔。

“嬷嬷,我只是想要好好地侍候姑娘罷了。”小蘊甜聲說道。

她耷拉着小臉, 又悄聲說道:“姑娘心事重, 我若是能幫到姑娘些就好了。”

那嬷嬷為陸卿婵輕輕地蓋上厚毯, 又撥弄了下博山爐裏的香灰。

她壓着聲說道:“你不須想太多, 姑娘性子和善, 又不會為難你。”

小蘊忍不住地反駁:“可是我覺得姑娘病症的根結未必在身上, 或許是在心裏。”

兩人緩步走出內間, 嬷嬷方才說話稍大聲些:“那是你該管的事嗎?”

“要操心也是該使君操心。”她繼續說道, “在使君身邊做事, 最要緊的就是管住嘴、管住耳。”

小蘊咬着嘴唇,這老東西懂什麽!

她是王郎官挑選, 又經使君認可的人。

她來這邊任職,為的就是打開陸卿婵的心結。

陸卿婵是小蘊見過最沉靜的姑娘,她原先也侍候過不少人,卻從來沒見過這般緘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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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樣生得倒是漂亮,雪膚丹唇, 一身書卷氣, 溫溫柔柔的。

可那性子實在是忒沒趣!原先竟然還是有過丈夫的……

也不知到底是哪處特別, 竟能讓使君這樣珍重?

小蘊百思不得其解,回去後将這邊發生的事一一說予王若, 他的臉色卻忽然大變。

“什麽叫有過丈夫?”王若的臉色陰沉,笑眼也冷了下來,“瞧着也不大呀,她那丈夫不會還活着吧?”

他這話一出,小蘊也有些醍醐灌頂。

“興許是前夫?”她試探着說道。

王若的神情冷淡,有些憤恨地說道:“雖是亂世,可這女子也太不知廉恥了些。”

“都已非完璧,還要引誘使君!”他咬着牙關說道,“這不是着意要将使君至于不義之地嗎?”

小蘊緊忙溫聲說道:“郎官您也別先想太多,使君說陸姑娘與夫人是故舊,興許只是将陸姑娘當妹妹罷了。”

“妹妹?”王若冷笑一聲,“這種話,就只有你們小姑娘會信!”

“男女之間,哪有什麽哥哥妹妹?”他低聲說道,“無非是打着兄妹的旗號,行茍且罷了。”

王若的言辭尖銳,小蘊也有些失語。

她讷讷地低下頭:“您說得是。”

“罷了。”王若大手一揮,“使君讓你開解陸姑娘的心結,你照做就是。”

他的臉上帶着郁氣,常常彎起的笑眼裏也滿是霜寒。

小蘊灰溜溜地行禮離開,她回去時,陸卿婵已經睡醒了。

陸卿婵緩緩地坐起身,她的手落在帷帳上,點漆般的眸子深黑,浸透了負面的情緒。

她像是做了一個不好的夢。

小蘊吓了一跳,還以為她是又發病了,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晃了晃她的眼:“姑娘,您還好吧?”

“沒事。”陸卿婵低聲說道,“做了個夢而已。”

她輕輕地咳了兩聲,那jsg聲音令人聽得心揪,就像是連咳嗽的氣力都被抽走了。

陸卿婵像被壓在陰沉的層雲裏,她的眉眼低垂,長睫也重重地往下傾覆。

那副姿态只是叫人看着,就覺得心裏難捱。

她明明才十八九歲的樣子,卻跟垂暮之人一樣,身上沒有半分生機,無論是病着,還是暫且康健時。

小蘊的手頓住原處,她忽然有些不敢靠近陸卿婵。

生怕她吐息得重了,就會将陸卿婵這盞精致的琉璃給打碎。

陸卿婵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仍然沉浸在夢裏,直到梳妝時還沒有緩過神來。

她擺弄着一只小鏡子,那銅鏡的鏡片不是何時碎了,尖銳的鋒芒劃破了陸卿婵的手指。

但她卻好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繼續地把玩着那碎掉的銅鏡。

小蘊正在為她梳發,見到血湧出來的時候,花容失色地跳起來:“姑娘,您的手受傷了!”

“啊?”陸卿婵擡眸看向小蘊。

小蘊顫聲說道:“血、血、血!姑娘您的手流血了……”

她朝着外間的嬷嬷高聲說道:“嬷嬷,快去傳喚醫官,姑娘的手受傷了!”

小蘊匆忙地用軟布蓋住陸卿婵的傷處,簡單地幫她處理下指間的劃痕。

陸卿婵靠坐在軟椅裏,看向自己的傷處時,她的眼裏帶着一種天真無辜的漠然,就好像那深深淺淺的血痕只不過是朱筆落下的痕跡。

她的狀态太成問題了。

小蘊心底陣陣地發寒,她忽然有些明白柳乂為何會令人時刻守在陸卿婵的身邊。

這回是王郎官看走眼了!

陸卿婵這樣的人,別說是引誘柳乂,就算是能回應柳乂的真情一二,也算是奇跡了!

小蘊不由地開始懷疑,現今陸卿婵還願意居在這宅邸裏,有幾分是自願,有幾分是使君的意思?

她很小聲地問道:“姑娘,您不覺得疼嗎?”

“抱歉。”陸卿婵低聲說道,“方才沒有留意到。”

她的長睫低垂,神情平靜中卻透着死寂。

小蘊是很會說話的姑娘,更善于解讀旁人的情緒,連王若都覺得她像是朵解語花。

可此刻她是真的愈加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等到醫官過來的時候,陸卿婵手上的血痕已經好轉許多。

她微微別過臉,只将手搭在高處,任由醫官為她包紮。

濃重的血鏽氣萦繞在陸卿婵的鼻間,讓她連正常的氣息都快要聞嗅不到。

瓷瓶裏擺着新折的梅花,她也沒有多看一眼。

陸卿婵吃不下東西,她并不是消極地抗拒用膳,只是怎樣都吃不下東西。

小蘊特地給她做了些開胃的小菜,陸卿婵也僅僅用了半碟。

她就像是快要枯萎的花。

柳乂的本意很好,希望陸卿婵能夠靜養,但她的狀态明顯沒有好轉。

小蘊看得心急,又去見了王若,他卻只說無妨,再等等。

她性子急,心一橫直接暗中令人給柳乂遞了信。

當夜柳乂便回來了,陸卿婵睡眼朦胧。

她從床榻上慢慢地坐起身,寝衣從肩頭滑落,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

陸卿婵帶着倦意問道:“你怎麽回來了?”

柳乂神情平靜,輕聲說道:“侍女說你吃不下飯,需要換個廚子嗎?”

“不用的。”她呢喃地說道,“我沒有絕食的意思,只是吃不下飯而已。”

“那也不能什麽都不吃,會犯胃疾的。”柳乂輕輕地擁住陸卿婵。

他的手掌穿過她纖細的腰身,能清晰地撫摸到肋骨。

她已經不能再瘦下去了。

只是抱了這麽一下,柳乂便能感知出陸卿婵瘦了多少,他的眉微微蹙着,垂眸看向了她。

陸卿婵卻沒能讀懂柳乂眼裏的關切,反倒似是有些緊繃,須臾她像是妥協、認命般地敞開手,輕輕地攀上柳乂的脖頸。

她的柔膝也稍稍分開,寝衣的流蘇在泛着薄粉的膝頭蕩開,小腿屈起,露出足腕的銀镯。

陸卿婵有些生澀地吻了下柳乂的唇。

她沒有發熱,但身上卻像是滾燙的。

柔軟的朱唇輕動,呵出溫熱的氣息,似是泛着蘭花般的香氣,漸漸地萦繞開來。

柳乂的耳邊轟鳴,那一刻有什麽東西在他的眼前崩塌了。

“阿婵!”他的聲音微微擡高。

柳乂克制地偏過身,将外衣脫下披在陸卿婵的身上。

她卻只是輕輕地掙動着,直到外衣從肩頭滑落,堆在腰間,她好似才滿意起來。

陸卿婵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變回了那個任性的小孩子。

她坐在床榻中,身邊堆着厚毯和錦被。

在這樣的溫暖內間裏,她即便是将寝衣也一并褪下,都無妨的。

陸卿婵小聲地重複道:“不冷的。”

她邊說着,邊手腳并用地纏上柳乂的身子。

陸卿婵的狀态太過吊詭,柳乂從床邊的暗格中取出一支瓷瓶,将藥丸喂到她的嘴裏。

藥丸很甜,陸卿婵很乖順地吃了下去。

其實即便是苦澀的藥汁,她也不會抗拒太多。

服過藥後她的狀态好轉許多,但那雙眼裏的神采卻更少了。

陸卿婵垂着頭,她靠在柳乂的懷裏,手指執拗地握住他的手,就像是沒有安全感的稚童,總想要依偎在兄長的身邊。

“好難受啊……”她伏在柳乂的肩頭,從喉間溢出微弱的顫音。

陸卿婵的眼眸不知何時變得濕潤起來,她難過地說道:“好難受啊,容與……”

她嚎啕地大哭着,壓抑的情緒像是突然找到了突破口,如若洪水般傾瀉下來。

柳乂扶抱着她,輕輕地撫着她的後背。

“阿婵,到底怎麽了?”他啞着聲說道,“哪裏難受?”

陸卿婵卻不說話,她只是不斷地嗚咽着,眼淚将她的臉龐濡濕,也将柳乂的肩頭浸濕。

放聲哭泣過後,她的泣聲漸漸地止住。

陸卿婵安靜地伏在柳乂的肩頭,似是在片刻後又恢複了正常。

“我沒事。”她低聲說道,“麻煩你專門回來一趟了,可能就是犯了胃疾,才吃不下東西的。”

陸卿婵很輕聲地說道:“并不是什麽要緊的事。”

她的語氣平靜,條理清晰,幾乎是和平日一樣了。

但說完以後,她就好像用盡了所有的氣力,連眼睫也垂了下來。

柳乂輕聲說道:“不麻煩的,聽小蘊說你這幾日常常夢魇,我陪着你片刻,好嗎?”

陸卿婵似是點了點頭,又似是搖了搖頭。

她的身子向後傾倒,沒多時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以前陸卿婵的睡眠是很淺的,如今卻是漸漸地沉重起來,只是不知是真的熟睡,還是被噩夢魇住。

柳乂在她身邊許久,直到她徹底睡過去方才離開。

小蘊戰戰兢兢地将這些天發生的事告訴他,一張俏麗的小臉上滿是憂心。

她從來沒有這樣緊張、焦慮過,王若讓她過來時,小蘊還以為是美差事。

她滿心驕傲,心想她這樣溫柔的解語花,就沒有人不會折服。

小蘊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陸卿婵這個據說被柳乂嬌養、萬般疼寵的外室,竟會是這個樣子。

她在心裏不斷地打着腹稿,暗想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待在陸卿婵身邊了。

小蘊還未開口,柳乂便忽然說道:“那冊子在何處?”

她愣了一愣,緊忙将那本冊子取了過來。

那則講述夫妻之間破鏡的故事很短,柳乂很快就看完了,他沉思片刻,最終沒有多言什麽,只是靜默地起身離開。

*

陸卿婵到翌日清晨,才徹底地清醒過來。

她揉着眉心,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人從深水中撈了上來。

先前的種種不适忽然便消失了,可與此同時頭痛得厲害,身上也提不起勁。

柳乂昨夜歸得匆忙,天還未亮便又離開了。

原先的那個侍女回來了,她跟小蘊不甚相熟,但兩人相處着也算和睦。

陸卿婵除了吃睡,便是習字。

偶爾她也會用枝條在雪地上寫字,一首詩或是幾句話,随意地擺在外間的地上。

侍從在掃雪時,也會刻意地避過去,直到深雪自己融化。

王若來為陸卿婵送過幾回東西,大多是吃食,也不知多珍貴,須要他親自來送。

她盤腿坐在軟榻上,邊用炭筆随意地抄着書,邊聽他滔滔不絕地說這碟魚糕都多美味。

陸卿婵現今的胃口已經好轉許多,雖然吃的還不算太多,但比之前強了不少。

她安靜地寫着字,娴靜的面容柔美清婉,竟是有些出塵的端麗。

王若心裏對她是很看不上的,卻也不得不嘆服,陸卿婵這一手字是真的好。jsg

不僅有骨,而且有神。

一個柔弱姑娘,還估計是個破落戶,能将字寫得這樣漂亮,也算是難得。

王若狀似随意地問道:“陸姑娘這字真是漂亮,師承哪位大家?”

陸卿婵沒有理會他,垂眸靜靜地繼續抄寫。

王若讨了個沒趣,懶洋洋地轉過身去:“這魚糕姑娘若是喜歡,可千萬別忘了跟下官說一聲。”

她依然沒有開口。

王若心裏有些氣惱,跟個悶葫蘆似的!連他都不肯理會,還真當自己是這府邸的主子了不成?

許是因為白日抄了《南華經》,這天夜裏陸卿婵睡得很好。

比起自幼熟讀的四書五經,她其實一直都更喜歡老莊。

夢裏有跳躍的游魚和随風舞動的蓮花,直到半夜忽而蘇醒的時候,陸卿婵的心神都仍是安寧的。

這份平靜結束在她看見坐在床邊柳乂的那一刻。

他的身形高挑,即便是坐着也會帶來深深的壓迫感。

柳乂似是沒有發現她睡醒了,他微微俯身,很輕柔地吻了下她的唇。

“阿婵,你還想再嫁給趙崇嗎?”他的語氣帶着病态的溫柔,像是在問詢她,又似只是說給自己聽,“如果我讓你們複合,你會不會高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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