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聖子殿下!聖子殿下!”
急躁的喊聲從門外傳來, 在光明教廷這樣的地方, 可以說是十分失禮了。
路德維希眉心一擰,揚手放出一道光明之力,感受到他魔法力的房門豁然洞開, 然後便見一位臉上帶着掩飾不住焦灼之色的神職人員草草行了一個躬身禮便大步走了進來:
“路德維希殿下, 城西出了亂子!您讓光明騎士們去懲戒的渎神者霍利爾公然抵抗,還宣稱自己受到德諾文主教冕下的庇護!”
德諾文。
光明教廷十二主教之一,地位猶在路德維希這個聖子之上。
然而路德維希沒有動。
金發的少年眉目間依舊是鎮定的, 仿佛令眼前的神職人員焦急的事情對他來說不值一提一般。
“喘口氣再接着說。注意你的儀态。”
“是,殿下。”路德維希的鎮靜讓這名神職人員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平靜了些許,“霍利爾沒有接受騎士大人的懲罰命令, 反而聚集起了上百人, 變本加厲地搜刮民衆。他宣稱您派去的騎士是受了您的蠱惑、大肆排除異己。而他則一直是奉德諾文冕下的命令、尊崇光明神的教誨、在民間布散神的意旨、統合民衆信仰……”
說到這裏,神職人員又有些忍不住氣恨擔憂之情, 語速變得急促起來。
“他說他叫人到中央教廷來請求德諾文冕下懲戒您這個‘真正的渎神者’, 騎士大人見情況不對, 打發我來向您報信……但恐怕這個時候德諾文冕下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
還不待這個神職人員說完,房間的門就又一次被叩響了,敲門的頻率略有急促, 顯然是急事。
這是事情都趕在一起了嗎?
路德維希略微蹙了一下眉, 又一次用魔法打開房門。就見一位一身銀甲、眉目俊朗、氣質英挺的光明騎士步伐利落地走了進來, 單膝跪地行了一禮:“聖子殿下, 德諾文主教派人請您過去一趟。”
說到這裏, 他猶豫了一下, 有些擔憂地悄然擡首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精致如被光明神神眷籠罩的少年,咬牙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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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鬥膽猜測,恐怕是為了城西渎神者霍利爾的事情。您……還請小心。”
這原本不是他應該多嘴的事情,但面前這位地位崇高的聖子殿下,卻和他往日了解的高級神職人員都不相同。雖然說光明教廷的教義號稱是在神的光輝所及的土地上,萬民皆是神之後裔、皆受光明教廷庇佑。但……真正把那些生活在破敗的貧民區、像雜草一樣的人當做人的……又有幾個呢?
想到這位路德維希聖子殿下這幾天的舉動,又想到德諾文主教素來的禀性,來報信的光明騎士無法抑制地擔憂起來。
“多謝你的提醒。”
溫純而又帶着淺淺笑意的聲音傳來。騎士有些愕然地又一次擡起了頭,就看到眼前的人,哪怕是得到了這樣的消息,也已然微笑着、毫不失禮地對他回了一個表達感謝的簡單禮節,神色間毫無動搖。
“麻煩你告訴報信人,就說我得知有人亵.渎德諾文冕下的名聲,已經憤怒地趕去城西了。”
“……啊?”
騎士冷不丁聽到這樣一句話,一時間腦子沒轉過來,略有些呆滞迷惘地看着金發的漂亮少年——
亵、亵.渎德諾文冕下的名聲?
那個霍利爾是德諾文主教暗地裏的情.人的表弟啊,他說受到德諾文主教的庇護,恐怕是真的,怎麽……
“就拜托你這樣轉達就好。”
路德維希看出他不明所以,但也沒有解釋。德諾文主教要找他,時間可是很緊張的。
将轉達的話告訴這名騎士之後,路德維希就從寬大的椅子上站起身來,對之前那名待在一旁的神職人員微微一笑:“我可不能欺瞞一名主教冕下,既然說了去了城西,不如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對了,從後門走,別讓德諾文冕下的使者看見。”
這名神職人員也是一頭霧水,但因為是聖子的要求,還是毫不猶豫地按照路德維希的吩咐取了對方的外袍,召集幾名騎士,随他一起匆匆從後門離開了教廷,直奔城西。
“宿主你這是要做什麽?”
不單是這兩個人,系統也搞不明白路德維希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
“自然是解決這件事情了。”路德維希回答得十分簡單,“畢竟,這是一個需要吸收信仰的教廷啊。”
所以,就算暗地裏龌.龊不堪,真的明火執仗地鬧起來的時候,為了臉面也為了信仰,還是要顯得光明。
倘若按照教廷內部嚴格的等級規範,如果他真的聽話去見了那位主教,一級身份差別就足夠對方收拾他了——身為聖子,他擁有的不過是一小支騎士護衛隊,而主教呢,不單可以掌握一些經濟上的大權,護衛更是堪稱一支私軍了。
德諾文只要不惹出太大的動靜,将他搓扁揉圓都不在話下。
就算海曼樞機主教的位置在德諾文之上,但原主的記憶和上次的會面足以告訴路德維希,那位老人雖然對他很好,卻是個明哲保身的性子。
德諾文要是弄死或者重傷了他,海曼自然會管,但倘若只是刁難和阻撓他現在折騰的這一番事情,老人恐怕不會說什麽。那麽他最近清理教廷那些敗類的舉動就全然付諸東流了,以後那一群人豈不是更加猖狂?教廷的形象又會淪落到何種地步?
所以,他絕不能把事情限定在教廷內部處理。
只有挑明到外面,當衆對峙,迫于維護教廷信仰和形象的壓力,才有可能在身份劣勢的情況下,讓那位德諾文主教退讓。
“小雜.種,你交是不交?還等着那個什麽聖子來幫你說話?嗯?你知道爺爺背後是誰嗎?不怕告訴你,那位一出手,那個聖子恐怕自身都難保了……”
按照身邊這位神職人員的指引,路德維希很快憑借魔法力的加持到了城南霍利爾鬧出事端的地方。遠遠地,他就聽見那把如同砂礫一樣粗糙而又透着毫不遮掩的惡意的嗓子。
路德維希不易察覺地翹了翹嘴角。
之前他還想着要如何利用民衆信仰讓德諾文主教妥協,誰知這個依附于德諾文的霍利爾不光作惡多端,還沒有腦子,大庭廣衆之下把事情攤開來講,想也知道周圍圍觀的平民們是個什麽感受。
路德維希一面悄然靠近一面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人群中央,身材矮粗、滿臉油光的霍利爾正伸手指着對面一個身材高大、但衣着褴褛的青年人嚷嚷着。
他伸出的那只手上,五根胡蘿蔔一樣肥粗的手指上就戴着四枚金光閃閃的戒指,在陽光的照射下幾乎能晃瞎人的眼睛。而在霍利爾身後,跟着的有足有百餘號人拿着木棒甚至利器的青壯年,一看就是以霍利爾馬首是瞻。
在中間這些人外面,一大群平民打扮的人聚集在這裏看着眼前這一切,有些人臉上帶着憤恨,有些滿面悲涼,還有不少在霍利爾毫無遮掩的叫罵聲中,卻如同泥塑一般滿臉的麻木。
路德維希悄悄嘆了口氣。
“他們已經習以為常了。”系統在他腦海裏平淡地點評了一句,“所以連憤怒或者悲傷都沒有。”
路德維希生出沉重之感。他生活的是科技極度發達、人是最寶貴的資源的星際時代,哪怕之前的任務到過別的世界,也是和他生活的時代相仿的背景。
這半個月來雖說他一力主張整頓教廷低階神職人員,但畢竟不是自己親自動手,接觸到平民的生活的機會還是太少。此時眼睜睜看着一個不過算得上是小混混的人物,背靠着一位主教,就能組織起上百人的武裝,對着好幾百的平民吆五喝六、後者還一臉習以為常。他只覺得胸腔裏、肋骨下面的那個器官一陣刺痛。
“……我一定會好好完成原本的路德維希的願望。”
他在腦海裏輕聲地說,不知道是說給系統,還是僅僅是自言自語。
——改變光明教廷的腐朽。
……讓眼前的這些人,不要像是泥塑一樣,麻木而又順從地接受自己就應該生活在底層、任人欺淩的觀念。
讓他們,好歹活得像個人樣。
少年心裏的念頭變得愈發堅定,但臉上卻沒有什麽變化。眼見霍利爾已經伸手揪住了對面青年的衣領,面容猙獰地叫人“好好收拾這小子”,他提高聲音喊道:“停下!”
同時,精純的光明魔法凝結在指尖,形成輕柔的氣浪,将圍得死死的旁觀者們輕輕撥開,讓出一條通路來。
他身後,緊跟着這位聖子的神職人員眼眸一縮,旋即流露出驚駭之意來。
他看得分明,這位聖子殿下竟然沒有吟唱,而是直接就使出了光明魔法!哪怕這不是什麽大的魔法招數,但一般的神職人員也至少需要念出幾個使用魔法的前置音節。而這位聖子……
他也見過一位樞機主教使用魔法,一個照明術,同樣不是大型魔法,但還不是輕微地念出了施法音節?
默發魔法,這位聖子的境界,難道已經到了樞機主教以上嗎?
他自然不知道,路德維希,或者說白越,磅礴的精神力給了他極強的對于魔法元素的感召能力。魔法的本質,其實就是召喚身體內存儲的、或者環境當中的魔法元素來達成自己想要的效果。而白越的精神意念之強,已經使得他無需采用吟唱的方式向魔法元素提出請求和要求,而能夠直接讓這些元素感召而來。
此時他正是這樣召喚光明元素開出一條通路來。
平民們順着來聲看去,在注意到他純白底色、用大面積正紅色及繁複金絲繡線裝飾的長袍,純金的披帛,還有他頭頂精致的圓形聖冠時,都紛紛退後,做出恭敬的姿态。有個別膽大的小聲叫道:“是聖子殿下!”,但也不敢多言,只是沉默而溫順地看着他走向霍利爾。
“住手,渎神者霍利爾。”年輕的聖子指尖萦繞着潔白的光明之力,魔法力溫暖的淺金色光澤将他的面孔映襯得尊貴而優雅,“你已被教廷裁判為違反教義、欺壓同在光明神羽翼下平等的兄弟姐妹,應受到神的意志的裁決和處罰!但你非但沒有迷途知返,反而繼續為惡,敗壞一位受人尊敬的主教冕下的榮譽。為此,沐浴在至高無上的光明神的榮光下,我謹以光明教廷之名,宣布你将被教廷拘捕,直至審判!”
他的聲音幹淨又好聽,即便是不懂得樂理之美的人也會覺得,這個嗓音一聽就有一種聖潔的味道。
當他周身被光明之力環繞,用一種悲憫的姿态不疾不徐地将一長串話說完,幾乎是所有的圍觀者都下意識地願意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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