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組織部例會很快到時間開始,關白越看了一下, 臨言還沒來——他也是組織部成員。

原本的世界線上, 這次例會餘睿——對,就是和關白越現在一個班的餘睿——提議提前進行部長重新選舉, 理由是品行不佳的人不應該繼續擔任部長。關白越前一天被臨言當衆戳穿,名聲毀了, 面對這種指責回擊十分無力, 多數人同意提前換屆。而臨言則跟攻略系統購買領袖光環,在選舉演說裏大放異彩,取代關白越成為了新任部長,創紀錄地在高二上半學期就擔任一部部長。

這一回, 臨言不知道是不是被霍時辰刺激狠了, 遲到沒過來, 但餘睿卻還是按照原本劇情, 會議一開始就直接提出應該換屆選舉,理由還是一樣, 關白越德不配位!

所有人都看向關白越, 但後者臉色都沒變一下:“今天的會議議程比較多, 這件事情先放一下, 如果半個小時裏既定議程商讨完畢, 我們再舉手表決是否進行換屆選舉。好了,現在我們先來進行議程第一項:對下周校園慶的組織工作情況進行總結和讨論。”

他太鎮定, 語氣特別自然, 所有人下意識地就聽從了。

這次會議的主要讨論內容是校園慶的安排。每年九月為期一天的校園慶是聖薩拉維戈學園的慣例, 每個班級和社團根據一個主題出攤(比如游戲屋、蛋糕店、話劇展等),當晚還會有一場校園晚會。

副部長是個高挑的女生,起身條理分明地把上周做的工作安排彙報了,然後讓每個承擔工作的成員介紹自己那裏的進展。

臨言是副部長彙報的時候進會議室的,小心翼翼在座位末尾坐下。

他承擔場地安排的工作,在彙報時用投影展示了自己做的場地安排圖。關白越看了就皺了皺眉,等他介紹完給提意見:

“臨言同學,你看這個場地安排是不是再商榷一下?現在布置得比較分散,到時候不方便同學和來賓們比較全面地體驗各個攤位。”

聖薩拉維戈學園占地面積很大,比得上不少大學校園。現在臨言的設計等于是把每個班級的攤位分散在學校各個角落,關白越覺得不大靠譜。

他是由衷這麽覺得,但臨言一聽心裏就拱火。

他剛剛去找霍時辰結果憋了一肚子氣,好感度還掉了,強裝着沒事兒過來開會,但心裏基本上跟個打滿了氣的氣球似的,一針戳上去立刻就炸。

關白越本來就跟他不對付,兩天功夫這人又間接讓他流失了不少好感度,這會兒這人挑他毛病,他一下就想偏了:

“關學長,這個安排方案我參考了好幾家大型游樂園,做了很多功課,自認為問題應該不大。分散在校園裏是為了避免擁擠,也便于來賓更好地走遍整個校園。學長之前對其他人的工作雖然也有意見和建議,但沒給過這樣幾乎要徹底推翻重來的建議,我可不可以認為是學長在針對我?”

他突然的爆發有點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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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越挑挑眉毛:“針對你,你怎麽會這麽想?”

——這語氣和霍時辰那句“我針對你了嗎”如出一轍。

臨言冷笑。

“為什麽針對我學長心裏門清吧?錯的不是我,我是不介意再說一遍的。但學長估計不樂意。”

“臨言同學還是不要太公私混雜了。先不說我只是建議,要讓大家一起商讨、不是就決定推翻,就說你這個方案,我不客氣一點說,根本就不可行。”關白越只覺得他拎不清,拿起筆在投影上點了點,

“你說你參考了好幾個游樂園,但我們是校園不是游樂園。游樂園的人有多少?我們算上師生和來賓一共多少?最多 5000人,但是我們學校有四千畝左右!人分散在整個校園裏你覺得氛圍還有嗎?”

“游樂園裏游玩點分散,也是因為有過山車這樣的大型項目,我們呢?攤子最大的就是話劇社需要舞臺,其他占地面積都不大。再說,這次各班報上來一半都是咖啡廳、蛋糕坊、燒烤攤這樣的吃的。這種吃東西的小攤子怎麽安排大家心裏都有數,美食一條街學校後門就有一條。你把吃的分散開,大家會像在游樂園裏玩項目一樣目标明确去找嗎?未必吧,可能就在一兩個附近攤子那兒吃吃算了,吃飽了不會費心大老遠去找別的攤位。”

他一口氣說了好幾個理由,然後把筆往桌子上一撂。

“私事歸私事,私下再談,我不至于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上。倒是臨言同學,聽到我的批評——還不是批評只是意見,就覺得是我針對你,這是誰帶着私人情緒呢?”

臨言咬牙,說不出話。

他本人不是工作能力多強的,這段時間順風順水很依賴系統功能,但這兩天突然節奏被別人帶着走,一下子陣腳就亂了。這次方案被駁回本身不是什麽大事,但是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才讓他突然爆發。

這時候被關白越怼回來,回嘴的話都找不到。

關白越也沒刻意為難他,看他不說話,會議室裏也一片寂靜,就開口道:“還是聽大家的意見吧。有誰有其他建議嗎?沒有的話我們先就臨言同學的方案投票,認為這個方案可以通過的舉手。”

只有寥寥兩只手。

連臨言的好友餘睿也沒投贊成票。

這對臨言來說比關白越真的刁難他還難接受。如果關白越針對他,他還可以告訴自己說這個人小心眼,但是對方真的只是就事論事,反而讓他有種預期落空的感覺,好像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表決又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關白越什麽都沒說,但在臨言看來這個人是赤-裸-裸蔑視他,告訴他:你就是比我差,我根本不用對付你。

臨言之後再也沒說一句話,心思都不知道跑哪裏去了,開會的後半段像是受刑一樣。

就這麽一直撐到會議議程結束,本以為沒其他事情了,結果關白越主動提出來說餘睿同學會前有個提議,大家商量一下。

“……我很熱愛組織部部長這個工作,自認為就任以來做得還算可以。但确實,近期在我個人身上發生了一些事情,有同學認為可能會影響到組織部的工作。說這些話我其實挺難過的,但選擇權還是要交給大家。”

關白越頓了頓,難得感性地和部員一起回憶了一下半年了大家共同工作的經歷,也沒多煽情,可是就是将人帶到一種溫馨柔軟的氛圍裏。

末了他起身:“我要說的就是這麽多,對于部長換人的提議,現在大家拿張紙我們做個無記名投票吧,支持我留任的寫‘同意’,認為需要換掉我、提前改選的寫‘不同意’……因為個人的原因給大家帶來麻煩了,很抱歉。”

他輕聲道,表情歉然。

他說完副部長就站起來了,聲音裏有點哽咽:“部長不用道歉,其他事情不管,但是作為部長,你非常合格,這段時期大家相處都很愉快,對于一名部長來說這就足夠了。我支持你!”

她率先表态,在座和關白越關系不錯的也紛紛應和,一時間大家倒仿佛格外團結起來,同仇敵忾。

關白越擺擺手:“謝謝支持我的同學們,但最終的結果還是要看多數人的意見。”

他給了三分鐘寫投票,收上來以後随意點了附近兩個同學唱票和在黑板上畫正字,又對餘睿道:“既然是餘睿同學的提議,不如你來監票?”

餘睿臉色複雜。

他其實很直率,有點嫉惡如仇的性格。

看關白越不順眼,一部分是因為他和臨言關系不錯,另一部分就是覺得對方外表光鮮內裏陰暗讓人鄙夷。

可是現在他有點迷茫。

關白越問臨言的話也問在他心上——是不是他也變得公私不分、帶着私人情緒針對對方?

如果對方真那麽不堪,怎麽可能有這麽多同學喜歡他支持他?

票數統計出來,七成支持關白越繼續擔任部長。

“謝謝大家。”關白越誠懇地感謝了所有人的支持,然後宣布散會。

臨言走出門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他本以為關白越的人氣應該大跌,可至少在組織部沒有這個跡象,而他自己卻一身狼狽。

當天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語文,老師旁征博引講得不亦樂乎,拖了幾分鐘。關白越位置靠後,就聽到同學小聲輕呼。他瞥了一眼,發現後門窗戶外面靠着一顆腦袋,側顏帥氣,标志性自帶上揚弧度的嘴角引得靠後排的幾個女生談論不已。

“他過來幹嗎?”霍時辰坐關白越邊上,跟着看過去,然後掏出手機給外面那位秦一韶同學發消息。

秦一韶回的很快:“等你和白越。中午的事不好意思,給你們補頓大餐?我叫了樹澤,就我們四個。”

“矯情兮兮的。這麽點小事至于?”霍時辰撇嘴。

關白越是真的沒見過他這種有點孩子氣的感覺,有點稀奇地盯着他猛瞧,嘴上卻笑道:“這叫有分寸。”中午不愉快,秦一韶要是半點表示沒有,那才是情商低。

好容易等到放學,關白越兩人收拾了東西就走出教室,留下一群探頭探腦的同學在身後自以為很隐蔽地關注他們。

“時辰,白越。中午是我欠考慮,樹澤的‘禦豪閣’你們沒吃上,我表叔有個朋友弄了個私房菜,還不錯,我請吧。”

秦一韶一見他倆出來就迎過來,黎樹澤也從一班走過來。

“幹嘛呢,弄這麽客氣。多少年兄弟了。”

關白越這麽一說,秦一韶顯見松了口氣,臉色也輕松起來。他們四個的交情,按理說确實不用這麽客氣,但誰叫這幾個月的氣氛有點古怪呢。

秦一韶自己覺得臨言千好萬好,也不得不承認昨天關白越那話沒錯,确實是從臨言和他們走近之後,四個人融洽的關系就出問題了,弄得他過來之前還想着關白越會不會不願意,畢竟中午他帶了臨言過去,而臨言和關白越才鬧過一場。

這回沒別的幺蛾子,四個人出了學校,讓司機帶去秦一韶訂的私房菜館,廚師已經算着他們來的時間做好了一桌菜等着了。包廂關上門,開了兩瓶啤酒,秦一韶二話沒說先自己悶了一杯:“我這算認錯了啊,你們不能揪着不放。”

“哪有自己說這話的?”關白越笑。

“才一杯?”這是霍時辰,伸手又給秦一韶倒滿,“都說罰酒三杯,你這一杯不成規矩。”

黎樹澤看不下去:“好歹讓他先吃點東西再喝。而且紅酒哪有這麽牛飲的?”

“對對對,你們看這‘金魚戲蓮’做得多好,先吃先吃,要不我給你們推薦一下……不是,別倒了啊!這是好酒,得品!”秦一韶苦着臉去擋。

“誰叫你自己作?誰家吃中式私房菜配紅酒?你還不如弄一小塊填不飽肚子的牛排,放倆西蘭花,襯個大白盤子,那才搭你這好酒。”霍時辰翹個二郎腿,有點痞氣的模樣,看的關白越直笑。

“你也說了那填不飽肚子……”

“你也知道。沖着吃得好你就別搞這酒——上瓶茅臺?那個你再悶,才算賠罪。”

“哥,您是我親哥行不行?我還想醒着回去呢。明天是周末但是光‘滅絕師太’就留了一套卷子還有三頁練習,她老公是我爸最近在争取的一個大客戶,她現在找家長都格外有底氣……你饒了我吧。”

關白越笑到扶着桌子。

黎樹澤靠在椅子上看着,眼睛裏全是笑意,眼前都是打小的朋友,笑容也都是真的親近,相處起來自在。

他心裏又是舒服又是感慨。似乎好久沒有這麽輕松地在一起待着了,按理說不該啊,他們這麽親近的關系,總在一起聚。

為什麽呢?

不刻意想沒發覺,這會兒看着似乎久違的場景細想才發現,似乎本來想得好好的四個人的場合,臨言總是能“湊巧”遇上。

他們去唱K,遇到在KTV替好友臨時上工當服務員的臨言;他們去吃飯,天降暴雨,遇到出門沒帶傘又舍不得花錢打車、十分狼狽的臨言;他們去馬場……連去馬場賽馬都能遇到和同學一起出來玩、結果被富家子弟刻意嘲諷的臨言!

然後幾句話的功夫,就順理成章地加入他們四個了。

就像中午那頓飯那樣。

如果不是時辰不給面子直接怼了,又會變成五個人聚餐吧?

……為什麽,以前沒回絕臨言呢?

以前,白越是不是也說過“和他不太熟別總帶着他”這樣的話?

……自己說什麽來着?

哦,“都碰上了,他也沒車怎麽自己回去?”、“他不是說找我有事?剛好吃飯的時候可以說。”

一韶是不是也幫腔來着?

有些事情就是經不起深想。

一琢磨,哪怕每次臨言和他們“巧遇”都是真的無可挑剔的巧,哪怕四個人臨時做決定、絕不可能存在洩密問題也能遇上臨言。但這種巧合多了,再天衣無縫也讓人生出古怪之感。

他略略有些出神,同一時刻,在家的臨言收到系統毫無語調起伏的提示:

“攻略對象黎樹澤好感度-3,當前好感度69。”

“咳咳咳。”

臨言正喝水,聽到聲音頓時嗆住了,半天才緩過來,難以置信:“什麽?”

黎樹澤對他的好感明明是攻略對象裏最高的!是不是搞錯了?

——他理所當然覺得黎樹澤七十多的好感很難降了,卻忘了,被關白越戳破他刻意接近幾人,秦一韶和霍時辰心裏有想法、直接反映在好感度上,但沒有立刻降好感的,未必心裏沒有疑慮。

只是那份好感更多,也就更願意相信他。

可惜的是,臨言記得和秦一韶解釋,記得去攻略霍時辰(雖然慘敗),卻沒有去安撫“那麽高好感不容易被動搖”的黎樹澤。

看着臨言和秦一韶一起出現在休息室、看着他追出去找霍時辰,黎樹澤真的能沒一點想法嗎?

只是當時沒有量變引起質變罷了。

系統不是人類,不會去分析這個,只是監測到好感變化然後冷冰冰地重複了一遍,并且道:

“宿主,鑒于你這段時間攻略績效不佳、攻略對象好感度不進反退,系統初步判定階段進展不合格。本系統運行需要以增長的好感維持,假如本星期你的淨獲得好感度為負,則必須暫停你所擁有的天賦屬性中的一項,直至好感度重新上升至本星期前水準為止。”

臨言還沒有從黎樹澤給他減好感的打擊中回過神,就突然得到這個驚人的消息,愕然道:“怎麽會有這種規定?你從來沒說過!”

“在本系統與您達成合作之時,用戶使用說明就已經提到如果沒有達到基礎的任務進度,系統能源不足時會給出相應懲罰。”

用戶使用說明?

這就像是下載軟件全都選“同意”一樣,誰會一條一條看?!

臨言頓時覺得自己被坑了。

“哪有這樣幹的?你取消我的屬性我還怎麽攻略?這不是更無法完成任務了嗎?”

攻略系統表示不管:“正如攻略進展可以獲得技能獎勵一樣,進展不佳也應當受到懲罰。宿主沒有好好完成任務,系統缺乏足夠能量支撐,必須采取一定手段——比如縮減屬性點帶給系統的消耗——來維持運行。如果宿主希望避免懲罰,就應該好好努力,争取提升好感度。”

臨言說不過系統,心裏油然而生一股焦慮。

他現在的屬性天賦有三個:膚白貌美,魅惑人心,明眸善睐,都在攻略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少哪一個都不舍得。

他算着自己這周的好感度,黎樹澤不知道抽了什麽瘋,給他降了3點;之前秦一韶降了10點但是又加回來12;最可惡的是霍時辰——這孫子居然兩天給他降了9點好感!也就是說,他這周績效是-10點!

而且更糟糕的是,黎樹澤降低好感原因不明,霍時辰……那個和他說句話都能降好感,鬼知道為什麽!他現在想加都不知道從何入手!

臨言又急又氣,憤怒之下狠狠将手裏的水杯扔在地上,砰地一聲玻璃碎片砸了一地。

在客廳看電視的父母聽到聲音吓了一跳,慌忙跑過來看怎麽了。

“別煩我!”臨言胸口起伏不定,眼睛都發紅了,原本乖巧可愛的模樣此時看起來竟有些駭人。

臨父皺着眉看了一眼,罵他糟踐東西,然後就嘟嘟囔囔回客廳去了。臨母卻憂心地走進來:“言言,你遇到什麽事了,跟媽說說?”

“說什麽?我上學壓力那麽大,你一個初中學歷的懂什麽?”臨言不耐煩地怼回去,伸手就把母親推出房間,“我沒事,你看電視去。”

臨母看着眼前重重關上的門,怔怔地在門後站了很久,然後慢慢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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