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捕獵隊回程的時候捕獵隊遠遠看見一群狼在圍攻一小群野牛。

說來也有意思, 這麽遠的距離,那些狼同普通的狼也沒什麽分別, 但是姜白越就是知道這群狼是獸人, 不是野獸。大概是骨子裏的直覺傳承吧。

“狼族現在了不得啦。”有個虎族獸人遠遠看着, 感慨了一聲,“自從時辰接任族長,似乎變化特別大, 捕獵都用什麽什麽‘陣’,講究規矩的。原本咱們笑他瞎胡鬧的,但是現在, 還真的厲害了。野牛這樣的,我們一夥子弄它一兩個都費勁,他們都敢惹一群了。”

時辰?

姜白越敏銳地豎起了耳朵。

“狼族的首領,你剛剛說,叫時辰?他都做了什麽?”

“他是狼族老族長的兒子, 狼族老族長去年捕獵時被野牛踩了一腳,傷重去世的, 臨終讓他繼任。族裏都不服,他有個叔叔帶着人一直想取代他,結果……唉, 這個時辰就是厲害,短短幾個月就收服了全族年輕獸人, 又大搞什麽訓練, 說是可以捕到更多獵物。他叔叔不信, 他就打賭,說他做成了叔叔就不許再搗亂,他不成就重新選族長。兩個人在獸神跟前盟誓,以半年為期。現在半年過去了,真的讓他弄成了。”

說話的虎族獸人語氣裏全是對強者的贊嘆和服氣。

“是啊,現在說起來,狼族哪個不說時辰好?連他叔叔也認了。”

“從前都說咱們姜為和時辰是兩族比肩的壯士呢,姜為,你可要加把勁,不能輸給他啊!”

“……”

獸人們聊開了,姜白越心裏卻基本确定了,那個時辰,恐怕就是他家男人!

遠遠瞥了一眼正在圍攻野牛群的群狼,姜白越心裏輕輕嘆了口氣:這會兒這麽多人,狼族又不方便,他不好過去,還是等過兩天有機會再去狼族專門找人吧。

只是他這個身份和時辰可真是從無交集了,也不知道時辰會不會願意見他。

回了虎族,村口早早有不少雌性等着家裏獸人回來。看到姜白越,他們都奇怪得不行:“你一個雌性,怎麽跟着搗亂去了?”“太不像樣了!”

“哎哎,阿越可不一般。”結果姜白越沒說話呢,獸人們就七嘴八舌地反駁起來,一個個好像弓箭是自己做的一樣,嘚瑟地說着那奇怪的“小棍子”是怎麽一下子就殺死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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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講得活靈活現的,好像自己親眼看着姜白越射箭似的:

“就那麽‘嗖’的一下,這叫箭的東西就飛過去,正正地紮在鹿的脖子上了……當時,嚯的一下,那麽大一頭鹿就栽下去了……”

這年頭很少有什麽新鮮事,一群人聽這個獸人口才好,都圍着他興致勃勃地聽。那人越發嘚瑟,口沫橫飛不說,還上手比劃了一番,聽得大家津津有味。

“真這麽厲害?”

“阿越這可出息了,在咱們雌性裏頭一份呢。”

“當真不愧是大巫的孩子呀。”

“這下豈不是咱們雌性也能打獵了?”

這些前幾天背地裏說姜白越“纏着獸人不要臉”的族人,這會兒一個個滿口誇贊。姜白越心裏很無奈,有點招架不住那些熱情的詢問,可他的其中一個任務就是讓清霏恢複巫的威信,不得不好聲好氣的。

但這些人問題越來越多,他連連擺手推脫着:

“我已經教了捕獵隊這些人怎麽造弓箭了,你們問他們就好,我急着回家呢。要再有不會的,明兒一早我還會做箭,你們去我家看吧。我順便教教你們怎麽射箭。”

“哎,好,好。”一幫人聽了他居然還願意把這麽厲害的東西教給大夥,別提多樂了,也不再堵他,看姜白越招呼着姜銅幫忙把獵物馱走,還在後頭一連串地誇着。

又說這孩子聰明能幹,又說他厲害得堪比別家獸人了,還誇他心眼好,人好,這麽寶貝的技術都肯給別人學,吹得呀,那真是姜白越如果還在場,肯定要臉紅了。

姜白越帶了一頭鹿一只兔子回家,把清霏吓得夠嗆,一開始不信是孩子自己的戰利品,等姜銅作證說确實是姜白越打的,又驚又喜:

“你這孩子,不聲不響的,鬧了這麽大動靜!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

“這不是怕您不同意嗎?”姜白越讨好地給他倒了杯水,又小聲說,“要是有人問您這怎麽來的,您就說是獸神秘密傳給巫的就成。”

清霏一聽就知道他是想給自己這個大巫擡身價,複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你何必呢?這明明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和我無關。”

“姆父養我這麽大,教我那麽多東西,我這一點小技巧算什麽?”好說歹說讓清霏點了頭,姜白越才笑嘻嘻道:“阿姆也別以為我是撒謊,我是真的得到了傳承!”

這下清霏整個人都震驚了,急急忙忙地追問:

“是怎麽呢?是不是暈暈乎乎恍惚之間看到了獸神?你也沒飲‘神露’,沒去神壇祈禱,怎麽就得到傳承了呢?”

——這個世界,按照系統的說法是個低魔世界,也就是說,根本是沒有培養出“神”的土壤。魔力的作用,最多不過是讓這裏的人有幸可以獲得兩種形态罷了。

至于所謂獸神,按姜白越的理解,和每個普通世界蒙昧階段的祖先崇拜等等一樣,都是人們心裏的寄托。至于說巫能見到獸神,一方面是在神話傳說下玄幻色彩給人的心理作用,另一方面就是所謂“神露”了。

說是什麽“神露”,其實就是一種能夠致幻的草藥榨成的汁,大巫則大多是對于這種致幻品反應格外強烈的人。因為遺傳,這種反應還常常是父傳子的,所以造就了巫的世家。

這些巫自己往往是真的相信獸神和自己的特殊性的,還真不是像闌映說的那樣是騙子,而是非常樸素有着美好心願的人罷了。

“根本沒有獸神”這種話,白越不好和清霏說,想想反正其實巫不巫的就是個名頭,只要告訴別人的東西都是實實在在能用的、好用的就行了。

“阿姆,我就是那天暈過去的時候,迷迷糊糊好像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他和我說了好些話,我當時腦子裏亂糟糟的沒想清楚,醒來慢慢捋順了就去試了這個弓箭,結果成了。”

清霏大喜過望。他以前最愁的就是兒子似乎沒有巫的天賦,但現在看來,以前是小,沒覺醒呢,實際上阿越天賦好得不得了!沒有開祭壇沒有飲神露都能感受獸神的降臨,這得是多麽厲害呀。

“好,好。”

這位雌性一把抱住姜白越,激動地說了一連串的“好”,然後讓他放心大膽地去試,獸神肯定傳承了不少好東西給他,接着哼着歌就去處理姜白越帶回的獵物了。

往往很節省的清霏,這回一點都不吝啬地弄了一大塊鹿肉,放了好多油做肉,調料用的還是姜為拿來的、說是闌映也只有一點點的什麽“醬油”。

姜白越坐到飯桌前,看着端上來盛在石鍋裏的紅燒肉,嘴裏口水都分泌旺盛了——這個世界,實在是沒什麽好吃的呀,他這三天真是嘴裏都能淡出鳥來了。

這邊其樂融融的,姜為那裏卻有點不愉快。

本來闌映看到姜為帶回來的鹿還是很高興的,興沖沖做了個烤鹿肉,刷了蜂蜜,佐着洋蔥,弄得皮焦肉嫩,香氣撲鼻。

姜為大為稱贊,闌映擺在桌上招呼他吃,結果姜為拿着石刀過來,切了一大塊說要送給姜白越家。

闌映臉一下子就垮下來:“你怎麽還管着他家?!你都給他家蓋房子了!”

“今天不說我沒想起來,這段時間沒怎麽給阿姆他們送東西,逼得阿越都出來打獵了,想想我怪內疚的,就給他們送點去。”

“他打獵?”闌映根本不信,“估計是做做樣子專門騙你心疼他的!你這不就給他送東西了?”

“阿映你還別不信,阿越真的打到了。”姜為把那什麽弓箭的事情一說,闌映有些難以置信:

他知道的姜白越只會哭哭啼啼,大吵大鬧,什麽時候有這個本事了?

但這也不關他事,他所煩的就是姜為還要和那家有糾纏。

“說好的他不纏着你了,你蓋房彌補他家養育之恩,這不就算清楚了?你不許去他家了!”

姜為卻不這麽覺得:“這段時間我沒去阿姆家是怕阿越胡鬧。但他現在不纏我了,我怎麽可能不管阿姆?我是他和阿父養大的。”

“所以說你要給他家蓋磚房,我也沒攔着啊。這房子可稀罕,磚不好燒,也給他家蓋了,這還不算還清了嗎?難不成管他家一輩子?”

“當初阿父去世時我答應阿父一輩子照顧阿越,現在背誓了我心裏頭實在不安。打的獵物什麽的,多顧着他們一點,也是補償。”

闌映和他說不通,就覺得怎麽能這樣呢?

自己一個大男人,從幾千年之後先進的世界過來,跟他一個原始人在一塊,還懷了孕,受了這麽多苦,姜為竟然不知道心疼他一些!

自己挺着肚子費勁巴拉做出來的好吃的菜,對方不說搭把手吧,也不說哄一哄誇一誇自己好棒吧,總不能切了一半下去說要給別人吧?還是他情敵家!

闌映這幾天才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一個男人竟然到了這個世界還能懷孕的事實,心情波動正大,思來想去委屈得不行,一下子就哭了。

姜為立刻慌了,笨拙地用手去擦他眼淚:“不送了不送了,你不喜歡我就不送了好不好?別動氣傷着孩子。”

這話其實是安撫,但闌映更氣了:“孩子孩子你就知道孩子,我怎麽想的你一點也顧不上是不是?”

“……”

打了一頭鹿本來是很高興的事情,結果姜為家裏卻是以争吵告終的。

第二天一早,捕獵隊的獸人們全都到姜白越家看他怎麽做弓箭,也不止他們,還有其他幾十號人——原來是昨天消息傳開了,一傳十十傳百,都聽說姜白越有大巫傳承,一頭獵物就願意教授。

就像是買東西打折就有不少人去排隊一樣,東西好不好的再說,大家都覺得是錯過了就虧了。

這幫人當中竟然還有幾個雌性,說是既然姜白越一個雌性可以打獵,他們也想學。

姜白越也沒不讓這些後來的跟着,都要了一頭成年兔子以上大小的獵物,對雌性語氣就寬松多了:“小獵物也成,一只兔子一只雞都可以。”

“不是,怎麽他們就可以給小獵物呢?我們怎麽就得是兔子以上的?”獸人們不幹了,覺得吃虧。

姜白越也有話說:“他們是雌性,你們不是總覺得雌性養不了家嗎?不是往往覺得自己厲害不跟雌性一般計較?這時候怎麽就和雌性比了?”

獸人們啞口無言,嘟嘟囔囔地說着“不公平”之類的,但也沒辦法。就姜白越一個會這巫術,他定的規矩就是規矩。

雌性們相反,一個個很開心。他們原本不大喜歡姜白越的,因為他特殊,就他有姓,別的雌性沒有,難免嫉妒。後來出了闌映的事情,他們其實心裏是幸災樂禍的,都覺得姜白越小時候再被父姆寵又怎樣?還不是沒人要?

這會兒看着姜白越為了他們這些雌性和獸人據理力争,心裏頭不好意思得很,覺得自己以前心裏那點小心思挺可恥。阿越人這麽好哩,都想着他們大家。

他們挽着姜白越就嗆回去。有個年紀大些的雌性,一個個獸人指過去:“你們幾個,當年我還給把過尿的。雌性怎麽了?我們幹的活可不少,家裏做法種田一把抓,吃的卻比獸人大胃口少,怎麽就不能得點好處了?”

那群獸人被指着鼻子訓,還不得不恭恭敬敬叫阿嬸,什麽不滿都不敢說了。

人齊了,姜白越就開始示範制弓箭。他很耐心,一步一步放慢動作帶着所有人做了一遍,大家也學得挺認真,絕大多數也都會了。畢竟從小打個桌椅家具的都得是他們自己動手,弓箭步驟似乎精細些,可做着做着覺得也就是那麽回事。

每人或順暢或磕磕絆絆都做好弓箭,姜白越就教他們射箭。

看姜白越挽弓放箭輕輕松松,姿态有種說不出的潇灑,但自己上手就知道了: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拉開弓,一箭出去,亂飛到屋頂的有,沒掌握好放的時機沒拉滿弓就放手、箭松松垮垮飛出一點就落下去的有,還有力氣太大一個不小心就把弓拉斷的。

“手,手打直!……你眼睛得看着前頭啊,看着靶心,不能亂放!……”姜白越一個一個點過去,表情挺嚴厲。

但這事兒真的要看天分,一會兒工夫,就有幾個獸人叫苦不幹:“這太費勁了!怎麽弄也插不到靶上,有我調整弓這功夫獵物早跑了!不學了不學了,我有獸型,又不是你們雌性手無縛雞之力的,幹嘛非用着東西捕獵呢?”

起頭的一帶,又有兩三個練不好的動搖起來,最終十七八個獸人都說不學了走了。反而來的幾個雌性沒一個退的:

“他們看不起我們呢!越是這樣我們越得學出個樣子來,到時候一箭一頭牛,看他們還有什麽話說。”

姜白越倒有些喜歡這些雌性了,于是笑着過去把要領又講了一遍,叫他們好好練,自己則回家琢磨起別的事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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