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舒柏晧頓時滿臉通紅,肯定不能讓溫博涼幫他,因為他肯定會藏不住,
他一把抓過藥膏,說:“不用,我,自己,我自己來就行。”
溫博涼沒再堅持,只是看了舒柏晧一眼,說:“嗯,好。”
舒柏晧捏着紅花油和雲南白藥鑽進了洗手間,他關了門,然後對着鏡子擰開藥膏。
其實只有一點點痛,這算不了什麽,過不了多久就會好,但溫博涼的話,他總想聽一次。
舒柏晧笨拙地撩起上衣,找到剛剛被溫博涼按壓的地方,手指摸到微微凸起的線條,那個地方有一條淡不可見的疤痕,并不好看。他将冰涼的藥膏對準了那個地方,然後擠了上去。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窸窣聲,溫博涼走近了,他敲了敲門。
舒柏晧僵了僵,沒做虧心事,卻莫名緊張起來,“怎麽了?”
溫博涼問:“你看得到你後面嗎?”
聽着溫博涼的聲音,舒柏晧的手不由抖了一下。一團軟綿綿的液體滑在他後背,他趕緊轉身,這個動作卻将藥膏蹭得到處都是,他連忙一邊從紙筒裏抽紙,一邊大聲對門外說:“沒,沒事。”
門鎖響了一聲,溫博涼推門進來了。
他站在門前,在鏡子裏,舒柏晧看見溫博涼的神線落在他的後背上。
溫博涼對于他而言,大多數情況是一本合上的書
舒柏晧曾想從蛛絲馬跡裏分辨溫博涼性別上的偏好,但這麽多年一直一無所獲。溫博涼不曾和女人在一起,也不曾和男人在一起,這讓舒柏晧無從判斷此時溫博涼看向另一個同性裸露的背部會有一種什麽樣的情緒。
鏡子裏,溫博涼的長眉動了動,那雙墨色的眼眸深深掩蓋在金邊鏡面的背後。他從舒柏晧手裏接過擠癟了的藥膏,說:“我幫你。”
溫博涼用紙巾将多餘的藥膏擦掉。舒柏涼的背很白,常年不見陽光讓他看上去有些單薄,但少年高挑的骨骼和分明的肌肉線條讓這纖瘦并不羸弱,在蒼白的皮膚上,他一眼便看見了那條細線,像圖畫上的一道暗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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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博涼指尖的藥膏塗抹在那條細線上。
他很少留意其他人,但此時,他突然想接近這條紋路背後他曾錯過的歲月。
“你是高幾轉來的?”溫博涼問。
“高二,”舒柏晧答得飛快,他低着頭,眼睛始終看着溫博涼純白毛的袖口。
溫博涼點點頭,說:“沒想到原來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
“嗯。”舒柏晧在心裏說了一個數字,十年。
“你高中的時候是什麽樣?”溫博涼問。
他對舒柏晧的記憶隔了一層霧,像一張老舊照片的底色,知道他在那裏,但從不曾認真細看,于是此時想回憶,也是一團模糊。
“高中啊……”那段少年的時光像長卷畫一樣在他眼前展開,舒柏晧不由回憶。他捕嘗試捉着記憶深處的吉光片羽,卻發現撿到的都是溫博涼。
“跟現在差不多,”舒柏晧想了想,什麽也沒說:“其實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吧。”
“嗯,”溫博涼應了一聲,說:“那應該是很好。”
舒柏晧愣了愣,他乏善可陳的人生很少有人這麽說。溫博涼的手指離開他的肩膀上,那一團藥膏的溫度再次回到了冰冷。
舒柏晧直起身,他這才發現自已身體深處有一股無法控制的浪潮始終在川湧,他迅速将用洗手臺将自己遮擋起來。
溫博涼沒想到舒柏晧會突然轉過身,他們的鼻尖差點撞在了一起,溫博涼一擡頭,就能看見舒柏晧深褐色的眼睛,他們幾乎面對面地沉默了半秒。
溫博涼松了手,将多餘的藥膏放在洗手臺上,“明天還會下雨,記得塗藥。”
舒柏晧并不知道溫博涼是否看見了他的失态,這一段小小的插曲,之後誰也沒有再提起過。或許他也沉浸在自己陌生的情緒裏,讓他向來敏銳的分辨力變得遲鈍。
接待工作一開始,舒柏晧再也沒工夫回家好好吃一頓飯了。
岳明山的飛機是早晨六點到。時間已經夠早了,但舒柏晧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提早了一個小時到機場等候。沒想到的是岳明山的飛機足足晚了一個多小時,舒柏晧在機場從剛破曉一直等到了天大白,這期間小周用光了一個充電寶的電量。
岳明山和他的小女朋友一起來的。岳明山今年三叔出頭,頭發焗了油,用發膠打理成新潮的四六分,兩眼大如牛鈴,眼神說不出的疲憊,微微發胖的身材讓最新款的名牌西裝顯得普普通通。他臂彎摟着那小明星,黑着臉從貴賓通道出來。
還隔了大老遠,舒柏晧就聽見岳明山在訓話:“不是剛給你買了一輛瑪莎拉蒂嗎?怎麽又開膩了?真是服了你了,能省着點花嗎?要麽大奔,要麽什麽都沒有,你自己看着辦。”
那小明星嬌聲說:“那我要大奔。”
岳明山哼了一聲,說:“這才聽話,我就喜歡你節儉。”
舒柏晧向岳明山走了過去,“岳總。”
岳明山不耐煩地撅了噘嘴,朝舒柏晧他們掃過一眼。
岳明山是個虛榮的人,他在自家地盤總被大哥壓上一頭,心裏總有不平,于是喜歡在這種接待的小事上找排場。他不怎麽看得起舒柏晧這樣的普通高層管理人員,于是眼皮子一翻,說:“就你們幾個?周總呢?”
對于岳明山的态度,舒柏晧早已習以為常,名利場上就是如此,公司剛剛起步的時候,他們誰的腰也不直。
舒柏晧露出他标準的職業笑容,八顆白牙一閃,笑眯眯地跟岳明山握手,彬彬有禮道:“周總已經在公司了,正在安排工作,就等您來了。”
岳明山依然不滿意,繼續陰陽怪氣道:“你們周總沒來,那你們溫總呢?”
岳明山這麽一說,輪到舒柏晧心裏有些不樂意了。
再怎麽說,溫博涼也是公司總經理兼董事,他岳明山算哪根蔥,哪有讓溫博涼親自來接機的道理,這明擺着擠兌人。但礙于職場的情面,以及他們做行政的職業素養,舒柏晧只能忍下心中的不快,繼續微笑着說:“周總也已經在公司随時等您到來。”
“哼,”岳明山鼻子響了一聲,不冷不熱地将舒柏晧瞧了一眼,說:“你們周總沒來,溫總也沒來,那你是誰?”
他什麽誰也不是,只是公司的行政總監。岳明山這話擺明是不給他面子,就要讓他下不來臺。
但舒柏晧也不卑不亢,他笑了笑,說:“我叫舒柏晧,您叫我小舒就行。”他将自己的名片遞了上去,名片上,他的職位寫得清清楚楚——行政總監。
岳明山沒接,只是掃了一眼,如果僅僅只是友人前來觀摩的接待工作,派來的還是行政部門的總監,這面子也算是給足了。而且舒柏晧的表現又妥帖,幾句話說得也是滴水不漏,這讓他想繼續挑刺也沒處挑,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頓時沒了意思。
岳明山沒再繼續胡攪蠻纏,将他的小明星一挽,坐上舒柏晧準備的轎車。
舒柏晧回自己車上,小周瘋狂地跟他吐槽道:“我靠我靠我靠,那死胖子以為自己是誰呀?想跟我們公司合作的能從這裏排到巴黎去,他能來完全是溫總看在周總老同學的情面上,他還這麽嚣張,還嫌你,要溫總親自來接機?他想什麽呢?他怎麽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這種事其實在職場多得很。大家都跟紅頂白,看人下飯。只是小周剛入職場,又是沒受過一點委屈的富二代,所以氣到跳腳。只是他聲音太大,再這麽嚷嚷下去岳明山聽不見他身邊的人也能聽見,于是立刻将小周嘴巴捏住,頭疼道:“快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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