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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氏豐投股票連跌兩天, 第三天,岳老爺岳大發出了院。
岳大發年紀一大把。人歲數越大,便越容易生病。還是前年的時候, 岳大發進了醫院, 就再沒出來過, 外界紛紛猜測岳大發什麽時候會走, 猜了好幾年,沒想到岳大發不僅沒走,還硬是被自己那兩個敗家兒子, 氣得站了起來。
岳老頭是只在商場上混跡多年的老狐貍。當年岳大發白手起家, 在港口給人背貨挑擔子,幹苦力活混飯吃, 攢下一些錢。他膽大心細, 用這些錢在港口盤了一間門面, 一下便立住了腳跟。
他正趕着好時候, 又進對場子,接連投資的幾塊地皮, 都被圈進了城市規劃的重點開發區域,于是一下發了家, 創立了這麽一個投資公司。
這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岳大發都過來了,偏偏沒想到,會在這陰溝裏翻了船,栽在一個嘴巴上連毛都沒長全的小子手裏。
這口氣, 岳大發郁在胸口,難得咽下。
岳大發實在拉不下着臉皮,不好意思直接去找溫博涼這個小輩,于是跟溫父搭上線,想請溫父賣他個面子,給他兒子遞個話,讓溫博涼幫他們一把。
溫父跟岳老頭其實關系一般。溫父不怎麽看得起岳大發這樣,專幹投機倒把生意的人。況且岳耀川和溫博涼不對盤,那是他們下面小輩自己的事,由他們自己打去,搶去,他不便插手。
岳老頭于是将話說明白,岳耀川是做了混帳事兒,那不是他岳家人能做出來的,丢盡了岳家的臉。但現在事鬧得這麽大,教訓人也該教訓夠了,是時候收手。畢竟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再者說,犯事的是給他兒子辦事的人,這事如果真要深究起來,到時候他兒子也脫不了幹系。
幹脆他給溫博涼作主,狠鏟岳耀川那小子一頓,把他們扔到美國讀個商學位,不畢業不許回來,這仇就算解了。
岳大發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溫父也不好再繼續拂岳大發的面子。大家都是名利場上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至少面上不能弄得太難看。
溫父答應下來,将這事交給溫博閱去辦。
溫博閱領了命,抽空從美國回來、去溫博涼公司。他跟溫博涼把事情一說,溫博涼聽完,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就回了他三個字——“辦不了。”
“辦不了?”溫博閱火氣也上來了。他覺得弟弟現在的做法有點不成熟,甚至有點任性了。
怎麽辦不了?話也不聽完,人也不去見,張口就說辦不了,這不是擺明意氣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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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博閱無奈地揉了揉眉心,溫博涼一直是那個比較難搞的弟弟。
他總會有一些古怪的癖好,比如,不願意讀商學,一定要讀計算機專業;不願意繼承家業,一定要自己開公司。他是家族裏的害群之馬,black sheep,即便到現在,依然不肯讓他們省心。
“博涼,”溫博閱語重心長道,“現在可是我在給你收拾爛攤子。你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捅了多大的簍子,我一開始都不敢信這是你幹出來的事。”
溫博涼反問:“我幹什麽了?”
溫博閱又無話可說。溫博涼幹什麽了?挨了打便打回去,錯哪兒了?
溫博閱幹脆轉移話題,說:“怎麽辦不了?你看都不看他們電腦的損傷情況,憑什麽斷定一定修複不了?”
溫博涼繼續處理他的公務。他有一段時間沒處理,公務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溫博涼簽好面前的一份文書,然後平淡道:“你或許不認識編那段程序的人。那個人叫Andy,是我新招的員工,編程水平相當不錯。如果他想編一個完全粉碎文件的代碼,那麽別人就沒辦法恢複。這是我看中他的地方,不然我招他做什麽?”
“你別跟我講這些,"溫博閱壓根不信,別人或許沒辦法恢複,但溫博涼會沒有嗎?
溫博閱不耐煩地在溫博涼面前敲了敲桌子,說:“我還不知道你?”
溫博涼蹙起眉,他放下手裏的筆,說:“岳耀川什麽品性,你跟他打交道這麽久,難道還不知道?”
溫博閱沒表态。
溫博涼便繼續道:“岳耀川動手打我手下的人,還不止一次。他打我手下的人,就是在打我。現在他把人打進醫院了,轉臉還想要請我幫忙,他是在做夢嗎?”
溫博閱算是明白溫博涼是哪裏不高興了,他往沙發上一靠,舉起雙手,說:“好,那你要怎麽樣?”
溫博涼沉默了半晌,他手指在觸屏筆記本電腦的顯示屏上滑動了幾下,然後将顯示屏轉給溫博閱看,界面是岳氏豐投的股票。
溫博涼不鹹不淡地說:“岳氏豐投股票現在價格這麽低,他們真的不打算抛掉嗎?”
“你……”溫博閱有點服氣,自己的弟弟也是挺狠的,開口就要岳老狐貍大出血。他不要別的,就要岳大發手裏的股票。
溫博閱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說:“行,你是想要多少?”
溫博涼聳肩,說:“這個你去問舒總監。”
溫博閱瞪了瞪眼睛。他雖然知道內情,也知道舒柏晧被打的事。但自己的身份畢竟是溫博涼的大哥,親自去問自己弟弟的秘書,怎麽也有點“屈尊”了。
溫博閱有點不爽道:“你要我去問他?你這不胡鬧呢?”
溫博涼無所謂,說:“不肯就算了,我本來也不想理這糟心事。”
“行……”溫博閱嘆了口氣,他拿溫博涼沒辦法,舉雙手投降,說:“好,我去行了嗎?”
溫博閱果真去找了舒柏晧。舒柏晧病剛好,請的年假又沒休完,于是在家休息。
溫博閱進門後便跟舒柏晧面對面坐在沙發上,簡明扼要地說明來意。
舒柏晧吓了一跳,立刻裝作要上廁所,躲進洗手間給溫博涼打電話,說:“喂,那個你……你大哥來找我。他硬要給我一大筆錢,他要幹嘛啊,是不是要我離開你?”
舒柏晧很難不這麽想,因為電視裏一般都是這麽演的。
“哦,”溫博涼那邊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他翻了一頁合同,問:“他給了你多少?”
舒柏晧報了個數。
電話那頭,溫博涼笑了一下。溫博閱果然沒真讓舒柏晧自己報。倒不是怕舒柏晧獅子大開口,而是怕舒柏晧不懂行情,給自己報少了。
所以溫博涼聽完溫博閱報出的數值,和他的心理預期相差不大,于是跟舒柏晧:“他給你,你就拿着,等我回去我們對半分。”
“啊?”舒柏晧覺得自己被錢砸得有點暈,這段時間他也一直在算賬。
溫博涼曾跟他提過一句入股的事。但他手上的錢并不多,即便博遠科技上市了,他也買不了多少股。而現在這筆錢,剛好可以用來投資。
“真的嗎?”舒柏晧說:“不是要我拿着錢離開你?”
溫博涼忍不住又笑了一下,說:“如果我大哥要你離開我,是不會只給這麽點的。”
“哦”舒柏晧哦了一聲,心裏不知道這話是好事還是壞事。
溫博涼拿到了Andy的程序,将它分析了一下。
Andy的代碼的确寫的非常漂亮。有些地方,比如無限循環,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驚豔。
但Andy畢竟年紀還小,經驗不夠,敲代碼也只是一半興趣、一半賺錢的玩票性質,所以有些地方寫得不夠嚴謹,給溫博涼留下了可操作的空間。
溫博涼從機房進入了岳氏豐投的電腦系統,費了點神,但還是将大部分比較重要的文件恢複過來,只有極小一部分文書文件删除得太徹底,完全無法恢複。
溫博涼做好這些後,岳大發親自跟他道了謝,問他溫父好,還請他參加他們的新聞發布會。
溫博涼同意了,在發布會上露了個臉,岳氏豐投客戶資料恢複的消息一放出來,股票立刻飙升,連續兩個漲停板,将虧損的錢漲回了一半。溫博涼他們白白拿了他們的股票,賺了一大筆錢。
李則硯看了財經新聞知道這件事,啧啧點評道:“厲害還是溫總厲害,自己把別人電腦黑了,然後再幫別人把電腦修好,別人不僅千恩萬謝,還雙手給你送錢,實在高,實在高。”
溫博涼保留觀點,繼續工作。
時間距離過年也沒多久了。公司馬上就要放了假,整整十五天的假期。放假前一天,大家誰的心都不在工作上了,全心猿意馬,都在讨論過年有什麽安排。
小周說:“我爸媽很傳統也很節儉,所以過年我們一般去加尼福尼亞,這樣不用取暖,可以節省很多電費。”
“……”
大家都球球小周閉嘴,再不閉嘴是會被打死的。
小李和阿美也回老家。小李過年要見岳父,特別的緊張,說:“如果開年後我沒有來上班,你們一定要去我女朋友家救我,我可能是被綁架了。”
大家都在說笑,溫博涼和李則硯下班從他們辦公室外經過。小周眼尖,看見上司了,立刻喊道:“溫總李總新年快樂!”他說完便手心向上,做出一個再明顯不過的暗示。
李則硯嘆了口氣,跟溫博涼抱怨道:“我說不該下班往這邊走的,這下好了吧。”他一百個不願意道:“雞付寶可以嗎?”
“可以可以,很可以!”大家立刻奔過去搶紅包。
李則硯在他們的微信群裏發了一個厚的,一人一個,先來先得。最後小周手氣最好,搶了小五百,小李運氣最差,只有五毛。小李很絕望,說:“怪不得有錢人越有錢,窮人越窮,我們都是被這麽剝奪的。”
大家搶了紅包,心滿意足地離開。舒柏晧和溫博涼一起開車回家。車上,溫博涼也給了舒柏晧一個紅信封。舒柏晧興奮壞了,說:“是情書嗎?”
溫博涼有點尴尬。他沉默了半晌,說:“不是。”
“那是紅包嗎?”舒柏晧依然很興奮,“溫總你給我發紅包,這太不好意思了。應該我給你發的,我比你還大幾個月呢。”
溫博涼說:“你不是說你身份證上的生日改了麽?”
“啊……”舒柏晧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說:“那個呀,那個是我農歷生日。算了算了,我現在能打開嗎?”
“可以,”溫博涼點點頭,說:“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
舒柏晧看見裏面薄薄的兩張紙,一下傻了,說:“不是,就算是工資,我工資也沒有這麽少吧!”
溫博涼說:“你記不記得你跟我保證過什麽?”
舒柏晧看着手裏那麽少的錢,有點什麽也想不起來。他還要養家糊口呢,這麽點錢,他拿什麽養?
溫博涼說:“上次你跟那個導演打架,你跟我保證,說如果你再跟別人打架,就扣你績效,記起來了嗎?”
“啊……那次啊……”舒柏晧恍然大悟,他恹恹地看着手裏那三瓜倆棗,小聲抱怨道:“這也太記仇了。”
溫博涼說:“我不記仇你不長記性。”
“好吧……”舒柏晧心痛道。他将信封折起來,卻摸到裏面還有東西,是一張薄卡片。他趕緊将信封倒了過來,“這又是什麽?”
信封裏還有一張銀行卡。
溫博涼開始打方向盤,他将臉轉了過去,說:“我的工資卡。”
舒柏晧說:“溫總也領工資嗎?”
溫博涼說:“那道不是。”
他自己是自己的老板,工資自己發給自己,所以并沒有什麽工資卡。
“那這個是?”舒柏晧捏着卡片,看了一遍又一遍,這是在跟他上交工資嗎?
溫博涼也會這樣嗎?怎麽讓他有點不習慣。
溫博涼繼續開車,他有意不看舒柏晧,說:“我常用的那張給你,這是信用卡,沒密碼。”
舒柏晧說:“為什麽要給我?”
溫博涼說:“我看別人都是這樣做的。”他在學習着,學習如何像普通人那樣生活,像普通人那樣表達自己的感情。但這并不适合他,讓他的舉動看上去有些笨拙。
舒柏晧知道自己最好應該将卡還給溫博涼,這禮物太貴重,他不該收。但他卻好喜歡卡片上用鎏金燙出來的溫博涼的名字,凹凸不平,特別好看。舒柏晧忍不住說:“我……我……”
溫博涼以為舒柏晧要拒絕,他回過頭,卻看見舒柏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說:“我可以收下嗎?”
溫博涼說:“嗯,本來就是給你的。”
舒柏晧将卡片放進錢包,藏在生日卡的背面。
他問溫博涼:“溫總過年有什麽安排嗎?”
溫博涼想了想,按照慣例,他們春節時期會飛往美國,和他大哥大嫂一起在他們的山莊裏度過。
那邊冬天雪下得很厚,大概有十米深,他們有很多活動,可以滑雪玩兒。但更重要的是那是個談生意的好時候。每年到這個時候,他們都要請很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做客,然後幾頓飯下來,便成了大單的煙草、地皮生意。
今年具體怎麽安排,溫博閱還沒跟他來電話,但看這時間,也不早了。
溫博涼說:“以前我們每年都去我哥哥那兒,他現在定居美國,華盛頓有幾棟房子。那邊冬天可以滑雪,挺有意思的,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舒柏晧想了想,他其實蠻想去,但去美國手續很麻煩,而現在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今年可能不行了,我沒辦美國的簽證,現在要辦時間也來不及了吧。”
“嗯,好。”溫博涼點點頭,這是他們确定關系後過的第一個節,兩個人都沒有什麽經驗,“明年吧,”溫博涼說:“明年記得提前準備。”
“嗯,”舒柏晧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溫博涼覺得心軟了一下。舒柏晧不問他什麽時候走,只在意他什麽時候回。
溫博涼想了想,說:“初三吧,我在那邊大概待三天。”
“嗯,好。”舒柏晧低下頭,開始在心理默默數日子。
溫博涼問:“你呢?你過年有什麽打算?”
舒柏晧輕松道:“去看我外婆。”
“外婆就住在這附近嗎?”溫博涼問。
“嗯,”舒柏晧點點頭。溫博涼便說,“我能去看看她嗎?”
舒柏晧愣了一下,他也挺想外婆見見溫博涼。
以前還在讀書,他的性格還沒這麽內斂,喜歡一個人,大多數時候便會把這個人習慣性的挂在嘴上。
所以他每次從W市回來,便會跟外婆說起溫博涼,他考了年紀50名,而溫博涼是第一;他數學考了129,而溫博涼是149。
外婆聽了幾次便記住了,外婆問她,小溫是你的好朋友嗎?什麽時候請他到家裏來玩。
每到這時候,舒柏晧便不說話了,溫博涼會來他家做客嗎?應該不可能吧。
舒柏晧說:“你……你想去嗎?我外婆不在W市,可能沒什麽好玩兒的。”
即便發展到現在,這座經濟不發達的小城最有趣的地方依然是電玩城。而且他一點不想溫博涼碰見除他外婆以外的人。但如果是過年以前,那個人應該也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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