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二天舒柏晧真的輕松了不少, 溫博涼每次都很照顧他的情緒,會讓他感覺很舒服,在壓力釋放的同時, 也不覺得太累。

因為行政工作一時沒找到人交接做, 所以舒柏晧依然分管, 但重心已經不在這裏, 下面的事情小周已經做得很熟,主要工作由他去辦,而舒柏晧只負責簽字。

下午工程部開例會, 舒柏晧也來, 他和溫博涼還沒進辦公室,便聽見工程部的幾個老員工正在會議室裏發牢騷。

“聽說今天有新員工來, ”一個老員工說。

“你才知道啊!?”另一個人說道。

那人舒柏晧聽出了聲音, 叫孫帥。

孫帥個子不高, 聲音尖細。他在公司工作了快三年, 積攢了些資歷。剛來的時候,他還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有骨子沖勁, 而現在,這沖勁早已經磨得渣都不剩, 成了老油條。

孫帥見別人都不知道這小道消息,于是得意洋洋道:“之前弄那個聯誼會,就是為了挖人啊,你們連這都沒看出來嗎?有點職場敏銳力好嗎?”

“這樣嘛?誰會來啊,他很厲害嗎?”大家頓時來了興趣。

“厲不厲害不知道, ”孫帥語調一高一低,半道上陡然一變,陰陽怪氣道:“但你們都認識。就是行政的總監——舒柏晧啊。”

“他?”大家都很意外。

孫帥繼續說:“是的,就他。舒總監這行跨得也真大了吧,也不怕劈叉了,哈哈哈哈。”他覺得自己說了一個很有才的笑話,哈哈直笑。

“舒總監為什麽突然要轉行?”大家議論道。

孫帥便說:“還不是因為舒總監是溫總的老同學,想把他弄進核心部門。”

“老同學?”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孫帥嫌棄道:“他們是高中同學啊,從小認識,到現在都十年多了,人關系瓷實得很呢。聽說舒總監公寓有問題,溫總二話不說讓他搬去跟他一起住,到現在他們還住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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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系這麽好啊,”有人感嘆道:“關系這麽好,怎麽不一開始就讓他來工程部呢?”

那人這麽一說,孫帥也沒話說了,他摸了摸鼻子,說:“反正溫總現在想要他來就要他來,想要他當總監就當總監,你信不信,用不了一年,舒柏晧就成我們部門的總監了。呵呵,在這兒當牛做馬好幾年,比不上別人是高中同學。”

孫帥心裏怨氣不小,他前年剛結了婚,身上既背着房貸,又有老婆和老婆肚子裏的孩子要養,整個人戾氣非常重,每天怼天怼地怼社會,覺得誰都對不起他,他沒能當上總監,沒能發財,全是這個社會瞎了眼。

他一直惦記着部門總監的位子,可溫博涼到現在卻一點提拔他的意思都沒有,于是他心裏急,一見舒柏晧要來,立刻便慌了。

孫帥這麽一說,大家也都嘆氣起來。溫博涼平日是什麽樣的為人,大家心裏其實都清楚,但類似的事情聽得很多,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溫博涼會不會就這麽做了呢?

大家念頭一歪,心思便不穩了,那種懷才不遇的怨氣,開始一點點在辦公室裏蔓延。

坐在角落的Andy一直沒怎麽說話。他性格如此,從小便在一個周圍人都比他大的環境裏生活學習,很少有同齡人,所以一般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這時Andy取下腦門上碩大無比的耳機開口,說:“舒總監以前本來就是學計算機的,為什麽不能來工程部?”

Andy這麽一說,孫帥頓時感覺被人戳了脊梁骨,他像是被踩着痛腳一樣,幾乎跳了起來,說:“那是以前,現在他早轉行了,你再讓他來碼代碼,我敢說他屁都寫不出來。”

會議廳裏突然安靜了下來。

大家默契地不再說話,孫帥下意識往大門的方向看去,溫博涼已經就在會議廳外了。

溫博涼穿着舒适的深藍色羊角紐扣大衣,藏青色圍巾,以及黑色皮靴,他今天心情很不錯,直到一字不差地聽見大家的談話,然後眼神變得很冷淡。

他對孫帥很失望,一個優秀的人,應該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而孫帥連人都沒見到,便已經開始捏造一些莫須有的事實,給其他同事灌輸先入為主的負面思想,這對一個團隊都是不利的。

溫博涼緩步走進會議廳,說:“今天開會的目的,我想孫帥已經跟大家說了。”他冷冷地看了孫帥一眼,然後繼續說:“但是他一句話都沒說對。”

他身體微微讓了讓,請舒柏晧走到大家面前,說:“我請大家重新認識一下,這位是行政部門的舒總監,他今天來,是來接受大家的面試。”

溫博涼從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他這麽做不只是為了公正嚴明,更是為了舒柏晧好。如果舒柏晧今天的自我陳述不能說服在場的大多數人,那麽他以後進入這個部門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所以還不如用這種方式,好好證明自己,讓大家心服口服。

孫帥覺得自己差不多被狠狠打了一個耳光,有點坐立不安地在位子上扭動着。原來人家壓根沒準備走後門,而是要光明正大地進來。

溫博涼繼續說:“雖然舒總監跟我是多年老友,但是我一向認為,任人唯賢,用人不避親,如果舒總監在專業技術方面水平過硬,我覺得不能因為他和我是老同學,便不給他提升的機會。”

大家都不說話了,安靜地低着頭。

溫博涼轉頭看向舒柏晧,眼神變得溫和,他說:“準備好了嗎?”

“嗯,” 舒柏晧點點頭工作多年,早已學會在職場如何消化自己的情緒,他将孫帥對他的編排抛之腦後,然後将自己準備的個人陳述導入電腦裏,投影在大屏幕上。

當舒柏晧站到臺上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本來與計算機沒有關系的行政工作經驗,此時也變成了他的優勢,他可以站在臺上侃侃而談,他的談吐自然而幽默,說起自己本專業的問題,兩眼發光,莫名地有感染力。

大學四年,他的成績優秀,績點前20%,考取了各項證書,英語六級,計算機四級,還有微軟認證證書,他的大學畢業論文是互聯網框架建構,與溫博涼的分散式互聯網不謀而合。

當舒柏晧在臺上說完,下面本來不服氣他的人,也放軟了口氣。

一個人問:“可是舒總監,”他們依然改不了口,“你明明挺厲害的,為什麽不一開始就來呢?我當然沒有說你現在工作有什麽不好的地方,我只是覺得很奇怪。”

舒柏晧不知道該怎麽跟他們解釋,他想了想,說:“一家公司就像一艘船,需要掌舵的人,也需要掌羅盤的人,一些細碎的事情雖然無趣,也必須要人來完成。”

聽的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說:“舒總監真的在公司好久了……我覺得他雖然很久沒碰這個了,但是他對公司業務的了解,對我們業務的了解,要比新人,甚至有的地方比我們都還要清楚……”

“嗯,我也這麽覺得。”

舒柏晧松了口氣,他以為同事們要更難搞一點,但大家都是講道理的人。英雄不問出處,只要你厲害,技術水平過硬,他們就服你,就聽你的。

“我覺得還是不妥!”孫帥不依不饒,“漂亮話誰不會說,是人長了一張嘴,就能把自己說得天花亂墜,舒總監到底什麽水平,我覺得就要拿出東西來。”

“拿出什麽東西?”其他人問。

孫帥便道:“試一下吧,我們不是總玩那個掃地雷的比賽麽,舒總監也來參加一下,至少給我們證明自己的能力到底怎麽樣,而不是光用嘴巴說。”

大家若有所思,雖然孫帥的提議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是現在這麽快就讓舒柏晧當場給他們編一段程序,要求沒bug,還速度快,難度還是很大,他們經常編程,經常玩這個比賽的人,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更何況是舒柏晧這種剛重新撿起來,正在摸索階段的人了。

孫帥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苛刻,但他這麽一說,舒柏晧騎虎難下,他再怎麽好拒絕?如果拒絕了,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說明自己剛剛的侃侃而談全是騙人的,自己的實際水平不過是半杯水;但是不拒絕吧,這就更尴尬了,如果到時候沒編出來,那得多丢臉?

舒柏晧愣了愣,那個掃雷游戲他昨天晚上剛玩過幾次,溫博涼還幫他捉了bug。

這算不算溫博涼提前幫他作弊?

他覺得應該算了,舒柏晧在心裏笑了一下,倒不是為別的,而是想到昨天溫博涼對他真的太好了,他怎麽總是對他這麽好,讓他每天都開心到暈乎乎的。

孫帥見舒柏晧的表情很微妙,既不像胸有成竹,又不像在忐忑不安,于是逼問道:“舒總監,你到底肯不肯啊?怎麽也給句明白話啊!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孫帥陰陽怪氣道:“你是不是不敢啊?”

“行啊,”舒柏晧幹脆道,“我接受比賽。”

“啊?”孫帥沒想到舒柏晧答應得這麽爽快,他緊張地摸了摸下巴,估摸着舒柏晧估計真有兩把刷子,所以對自己才這麽自信。

這可難辦,孫帥眼珠子一轉,肚子裏又有壞點子了,他決定給舒柏晧施點壓力,便說:“舒總監從行政部門轉到我們工程部,這對個行政部和工程部可都是大事啊!我覺得不能僅僅局限于我們工程部一個部門,應該讓全公司都看看,看一下舒總監的水平到底是什麽樣的。”孫帥一邊說,一邊還微笑了起來。

要玩就玩大點。

如果在全公司比賽,那麽會有兩個好處。一個是人越多,參加比賽的人壓力就越大,越容易發揮失誤,他們這樣經常參加的,看得人多了都會有點不好意思,更別提舒柏晧了;其次,丢臉只在他們部門內部丢有什麽意思?知道的人越少,忘記的人越快,時間一長,他們就都忘記了,但當着全公司的面就不一樣了,這恥辱,至少得延續到舒柏晧主動辭職了。

孫帥說完,轉臉向溫博涼征求意見說,“溫總,您看呢?”

溫博涼表情平靜,他的心情比剛剛更生氣了幾分,他的手指在表盤上敲了敲,然後說:“可以,今天下午4點半,就在公司大廳比,想來看的同事,如果沒有緊要工作,都可以來參加。”

孫帥得意地笑了起來。

這時溫博涼又開口了,他繼續剛剛,沒說完的話,道:“好與不好,快與不快,這兩個概念都太模糊了,需要一個參考物來證明。”

孫帥這時才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問:“溫總的意思是?”

溫博涼手指微曲,在桌面上輕輕一敲,一錘定音道:“你和舒總監一起比。”

“啊?”

這下輪到孫帥滿頭冒汗,孫帥的水平其實在整個工程部排不上名號,就很普通,也很一般,但是因為入公司早,混了點資歷,所以在溫博涼看不到的地方,他有時會搶其他人的功勞,甚至指示其他人做他應該做的工作。這樣雖然讓他每天過得都很舒服,但長久以後,他的水平也不斷下降了。

孫帥難堪地抹了把臉頰,說:“那個……我覺得舒總監應該跟Andy比……”

“為什麽?”溫博涼問,“Andy剛進公司,年紀也小,水平卻相當高,他是個例外,一點參考價值都沒有。”

孫帥便繼續推別人,說:“他呢……他工作經驗有三年了,年紀也跟我們差不多……”

溫博涼說:“這整件事都是你提議的,就由你做這個标杆。”

溫博涼的語氣堅決,毋庸置疑。

孫帥頓時臉色一白,連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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