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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柏晧向前走了一步, 讓溫少華看他更清楚些,他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紹了道,“伯父您好, 我叫舒柏晧, 是小溫總的秘書。”
溫少華怔了怔, 一時沒說說話, 他也不明白了,怎麽今天的這幾個晚輩,一個比一個嚣張。
溫少華又看了舒柏晧一眼, 臉色一沉, 正要發作,這時兩個蘿蔔頭似的小家夥從沙發後面滾了出來, 一邊一個, 直往溫少華的臂彎裏鑽。
大家都愣了愣。舒柏晧向沙發後一看, 小保姆正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
再嚴厲的人對待自己孫子輩的小家夥, 也會變得和顏悅色起來,溫少華一手抱着一個胖小子, 臉上的霧霾瞬間消散,他摸了摸小朋友們的頭頂, 用有些別扭的英語喊他的孫子,“hey,Tom,Jerry……”
兩個小家夥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在溫少華懷裏咯咯笑了起來, “hey,grandpa!”
溫少華的心情卻往下一沉,盡管他骨子裏是西方資本家的冷漠,但他不怎麽喜歡西方文化,希望自己的後輩好好學習中國文化,而不是當一個“假”洋鬼子。
可溫少華工作繁忙,沒空手把手教育,最後忙忙碌碌,讓兩個孫子一句中文都說不出來,別提多心寒又內疚。
這時,兩個小東西突然一人一聲,軟和和地叫:“爺爺……”
“嗯?”溫少華一愣。
倆小東西似乎是在比賽,一個比一個大聲的喊:“爺爺!爺爺!”
溫少華趕緊将兩個小家夥好好抱到沙發上,然後擡頭看溫博閱。
中文的音調和英文不同,分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廣成和廣利一直不會發“爺爺”這個音,這個字調子是第三聲,他們學了好久也學不像,要麽像“椰椰”,要麽像“葉葉”,老師矯正了無數次,糾正得小朋友起了逆反心,于是一聲也不肯叫了,只叫溫少華“grandpa”,或者“papa”。
溫少華也只能由着他們,把自己當“趴趴”,現在聽兩個孫子一人叫了一聲字正腔圓的“爺爺”,心裏別提多熨帖。
溫博閱見溫少華的态度一軟,連忙說:“也不知道為什麽,兩個小朋友就跟舒秘書有緣,一見他就喜歡他,還願意跟他學中文。”
“是他教的?”溫少華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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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博閱說:“可不呢?除了他還能有誰呢?我們這幾個,哪奈何得了這倆齊天大聖啊……”
溫少華低頭抱了抱兩個小孩,臉上表情陰晴莫測,猜不出什麽情緒。
招小孩子喜歡的人,總歸不是壞人,舒柏晧好心好意地幫着帶孩子,教孩子說中文,他卻盡給人擺臉色看,也挺為難人。于是溫少華沉默半晌,眼皮一擡,說:“行了,都站着做什麽?我罰你們站了麽?”
溫少華站起身,一手牽了一個胖小子,和藹可親地對兩個小朋友,說:“走,吃飯去,爺爺帶你們吃好吃的!”
大家一起在餐廳坐下。晚餐很豐盛,溫少華口味偏淡,注重養生,所以菜色多是西湖醋魚,紅燒肉之類的杭幫菜,清淡鮮美。兩個小朋友用專門的兒童座椅,吃科學營養搭配的兒童餐。
溫少華吃了幾口,便開始和溫博閱讨論生意上的事,“這段時間彙率看着長高,資金壓力越來越大了,你那邊看怎麽處理?”
“是,爸爸。”溫博閱說:“幾個煙草廠子在往印度尼西亞遷,那裏勞動力要比廣州低。深圳的地皮已經拿到了兩塊,儲備量大概有三年。”
“嗯。”溫少華點點頭,沒說做得好,也沒說做的不好,只是将手裏的紅酒杯一晃,放在鼻前輕嗅,然後說:“行,最近彙率一直在震蕩,你盯緊點。還有,注意一下巴西芝麻期貨的走勢,一走低就抄底,知道了麽?”
“知道了。”溫博閱恭恭敬敬道。
溫少華點撥完溫博閱,兩眼一瞥,轉向了溫博涼。
溫少華雖然不是他們行當內的,但他商人的前瞻性讓他對互聯網一直密切關注。博遠科技作為行業新星,一舉一動備受矚目,他們如何戲劇性的得到投資,如何第二次模拟進入瓶頸,都被追着報道。所以溫少華也略有耳聞
溫少華說:“聽說,你公司最近風頭很足啊,想為敲打敲打你都不行,從天而降一個億,運氣挺足的。”
溫博涼沒說話。溫少華便繼續道:“你那公司公司,開幾年了?”
“八年。”從大一開始,一直到現在,占據了他生命的三分之一。
溫少華不由手中的酒杯一頓,緩緩放回桌上,“這麽久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兒子就是玩性大,就是叛逆。他是家裏的第二個孩子,從小便被忽視,于是用這種方式來吸引家長的注意力,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
但一個游戲是不可能維持這麽久的,除非他真的沒有将它當做游戲,而是熱情,而是事業。
溫少華轉頭又看向舒柏晧,“你呢?”
舒柏晧說:“也有八年了。”他是第一批進入溫博涼公司,比溫博涼僅僅晚幾個月。
溫少華微微有些詫異,“是麽……”他抿唇,說“這……很難得了。”
八年的合作夥伴,現在能和和氣氣,在一個飯桌上吃飯,不紅臉,不鬧脾氣,實屬難得,溫少華不由又看了舒柏晧一眼。這一次,他怎麽看怎麽舒心了。
舒柏晧相貌很好,個高,皮膚白,圓眼睛,沒有攻擊性,還沒說話便先笑,而這笑是練出來的,讓人一看便如沐春風。
溫少華還沒說話,這時兩個小朋友咯咯一笑,伸出沾滿了蘿蔔汁的小手,說:“葉葉!葉葉!Look at me!”
溫少華不懂英文,溫博閱跟他解釋道:“爸爸,他們是想讓你看他們。”
“啊,”溫少華說:“好,爺爺看你們。”他認真地糾正:“不是葉葉,不是耶耶,是爺爺!爺爺……”
兩個小朋友壓根聽不進去,依然叫“葉葉”,還給溫少華表演了一個如何用鼻孔吐泡泡。
溫少華無可奈何,甚至在心裏隐隐擔心,怕溫博閱給他生了兩傻子。
但在怎麽傻也是自己的孫兒,溫少華用紙巾給他們将鼻涕擤了,憂心忡忡道:“剛剛還會說的,怎麽才這麽一會兒工夫,又不會了?”
小保姆忙說:“小孩年紀小,我姐姐的孩子,到兩歲還不會翻身,到三歲還不會說話呢……”
“那不樣,”溫少華跟她瞪眼道,“這是可是我溫家的孩子!”
小保姆無言以對,說現在是小朋友睡覺的時間了,所以困了。明天早上就有會說了。
溫少華便對舒柏晧說:“舒秘書,麻煩把我這兩個孩子給帶進去吧。”
舒柏晧明白溫少華的意思,立刻答應了,跟小保姆一起将兩個孩子哄去睡覺。
睡覺前,舒柏晧又教了兩個小朋友一句“晚安”,讓他們說給溫少華聽,溫少華可高興壞了,當場将鄭芳送他的一萬股權送給了舒柏晧。
舒柏晧有點暈眩了,他現在手上既有岳氏豐投的一萬股,又有鄭芳的一萬股,這兩只股票現在一直在瘋長,他簡直有錢到膨脹。
到這時候,溫少華還不忘對溫博涼說:“你的那小情兒,如果能有舒總監這品性,我也不至于生這麽大氣了!”
“!”舒柏晧吓了一跳,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着。
溫博涼在他旁邊站着,倒是臉不紅氣不喘,淡淡道:“他品性好着呢。”
“好着呢?好着呢讓你跟我這麽作對?”溫少華的老虎胡子又要吹起來了。但他緊接着還有生意要談,于是沒工夫多說。
溫博閱也有視頻會議要開,大家都是大忙人的,一刻都甩不開手,最後生日會就這麽匆匆散場,留了一個大嫂特意挑選的雙層生日蛋糕,一口未動地放進冰箱裏。
溫少華走後,溫博涼在客廳的鋼琴邊坐下,舒柏晧也跟了過去。
溫博涼并沒有彈琴,他兩只手好好的放在膝蓋上,看見他過來,便擡頭對他微笑,說:“和小朋友相處得很好?”
“嗯,挺好的,他們太可愛了。”舒柏晧說。
溫博涼說:“他們真的很喜歡你。”
舒柏晧笑了笑,他在月光下歪了歪頭,認真地看着溫博涼,說:“其實……你知道為什麽他們願意跟我學中文嗎?”
“為什麽?”溫博涼溫柔地問。
“因為,”舒柏晧忍着笑說:“因為我跟他們說,如果你們願意跟我學中文,你們的博涼叔叔就會常來看他們。”
“嗯?”溫博涼眉尾揚了揚。
“我沒騙你。”舒柏晧說:“畢竟是小孩嘛,總想着有人陪着玩玩,可你來的機會很少,所以看見你一次就很高興。我已經給他們承諾了,所以你要常來看他們呀。”
溫博涼偏了偏頭,他的眼睛直視前方,只給舒柏晧一個被月光勾勒的側臉,看不清情緒。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什麽,然後嘴唇動了動,道:“好。”
舒柏晧将胳膊肘撐在了琴蓋上,身體前傾,湊近了跟溫博涼說話,“沒想到,伯父原來是這樣的性格,有點吓人呢。”
溫博涼說:“今天還好,有兩個小的在,訓也沒怎麽訓人。”
舒柏晧說:“你大哥對外也是一個很強硬的人,但卻很怕伯父,也很聽他的話,這是為什呢?”
溫博涼的手指碰了一鋼琴上的一個鍵,鍵發出do的一聲。
溫博涼說:“因為爸爸喜歡聽話的人,而他從來沒錯過。”
“怎麽可能呢?”舒柏晧蹙眉道:“人總會錯的。”
溫博涼說:“但是他不會。”
又一串輕柔的音符響起,像窗外的夜色一樣從溫博涼的手指下流了出來。溫博涼繼續道:“大哥剛剛在爸爸手下做事的時候,他也隐隐不服氣,當時他剛剛完成了一筆大合同,賺了好幾千萬,年輕氣盛,覺得自己很厲害,不服爸爸,于是在飯桌上跟爸爸沖了起來。”
“然後呢?”舒柏晧好奇道。
溫博涼說:“然後爸爸問他,你賺了多少錢?大哥說,我賺了個三千萬。爸爸就是,用可多久?大哥說六個月。然後爸爸就笑了,然指了一下我們面前的大米,說,你信不信,我什麽都不做,三分鐘就可以賺三千萬。我們當然不信了。”
“然後爸爸說,我們吃的米,一大部分是從美國和泰國進口,而美國一般每隔三年會有一場龍卷風,而泰國每隔五年會有一場蝗疫,而明年,将會是150年裏,第一次兩場災難同時發生……”
“啊……”舒柏晧很佩服,但又有些疑惑,問:“可知道這些,怎麽就能賺三千萬呢?”
溫博涼便繼續道:“而越南的大米既不會受到臺風的影響,也不會受到蝗疫的影響,但它的期貨價格,是他們三個中最低的……”
“啊!”舒柏晧恍然大悟。
“是的,”溫博涼點點頭,說:“然後他當場買了一五百萬的期貨,加杠杆,一共用了三分鐘,後來這筆期貨賺翻了,不只三千萬。”
“這……這也太厲害了……”舒柏晧沉浸在震驚裏。
“是的,”溫博涼說:“所以從那以後,大哥再也沒有跟爸爸對着幹了。”
“原來這樣啊……”舒柏晧對溫少華有些改觀,溫少華的高傲來自于他有高傲的資本。他睿智而手握巨大的資源,他當然理所應當的認為自己永遠是對的。
“所以爸爸有理由認為我的公司不足一提……”溫博涼道。
“不是這樣的……”聽溫博涼,舒柏晧急了起來,怎麽會不足一提呢?他覺得這是一件偉大的事情,不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
溫博涼什麽也沒說,只是嘴角牽了牽,伸手将他的手腕一拉,讓他和自己并肩坐在鋼琴前。
舒柏晧還沒反應過來,兩個人便幾乎靠在了一起。舒柏晧趕緊看了一下周圍,确定客廳裏沒有其他人,然後小聲跟溫博涼說:“會被看到的。”
溫博涼說:“沒關系,大哥的視頻會至少要開到半夜,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舒柏晧也跟着放下心來,開始認真看這臺鋼琴。他以前還沒彈過真的鋼琴,這次坐在鋼琴前,不由躍躍欲試。他問溫博涼:“你會彈鋼琴麽?”
“會一點。”溫博涼說。溫博涼的會一點意思是在高中之前便取得了鋼琴業餘十級證書。
溫博涼随意的給舒柏晧彈了一小段。“你覺得好聽嗎?”溫博涼問。
舒柏晧覺得很要好聽死了,曲子很輕柔,在月光下像流水一樣從心尖淌過。舒柏晧狂點頭,說:“好聽,太好聽了!”
溫博涼微笑了一下,說:“那你想學嗎?”
“啊?”舒柏晧有點打退堂鼓了,他聽說鋼琴非常難,有點蔫道:“我以前沒學過,連譜子都不會看……”
舒柏晧聲音越來越低,不好意思到恨不得鑽進鋼琴蓋子裏。
溫博涼啞然失笑,溫和道:“沒關系,不用學看譜子,你跟着我來就行了。”
“那怎麽學呢?”舒柏晧伸出手,在摸到琴鍵前又是一頓,他聽說彈奏鋼琴很講究指法,手型要保持成握橘子的姿勢,不能像他這麽“一指禪”。
溫博涼卻将他的手捉着,然後輕輕放在鍵上,說:“沒關系,這臺鋼琴是我的,你想怎麽彈怎麽彈。”
“啊?”舒柏晧有些意外,因為他一直以為鋼琴是他的那個在美國學古典樂的弟弟。
溫博涼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麽,一邊将他的手指放到琴鍵上,一邊說:“博雅比我晚學幾年,他喜歡這,爸爸就讓他繼續學了,我又喜歡別的東西去了,所以沒走這條路……”
舒柏晧點點頭,他感覺溫博涼的手掌心一片溫熱,而他的手指尖觸碰的鍵盤卻冰涼而堅硬,這種不知如何形容的水火交融之間,他按響了第一個鍵。
鋼琴清脆的音色在靜谧的月夜裏響起,緊接着,舒柏晧的手指被溫博涼牽引着按響了第二個鍵,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蹒跚學步的孩童,被溫博涼牽着緩緩向前走,一個音節再一個音節,連在一起便成了一段輕柔的小調。
溫博涼指引他按下最後一個鍵,夜色漸漸安靜下來,溫博涼的手卻沒有收回來,依然輕輕摩擦着他的手背,問:“好聽嗎?”
“嗯,”舒柏晧除了小雞啄米似的狂點頭,再也想不到別表達方式了。
溫博涼輕笑了一聲,說:“要不要再來一次?”
“嗯,好!”舒柏晧躍躍欲試,溫博涼的手掌依然貼在他的手背上,這一次他的牽引沒有強硬,而是跟随着舒柏晧自己的步伐。
舒柏晧憑借記憶,按照溫博涼剛剛的順序按響了琴鍵。斷斷續續,不成調的旋律響了起來,和剛剛的行雲流水根本聽不出是一首曲子。
舒柏晧磕絆着彈完,然後手往後一縮,難堪道:“錯了一個。”
“沒關系,”溫博涼繼續握着他的手,溫和道:“再來一次?”
“好,”舒柏晧又試了一次。
這一次他已經熟悉了,溫博涼的牽引也完全放開,溫博涼的左手搭上了左邊琴鍵,然後跟随着舒柏晧的節拍彈了一小段和旋。
舒柏晧生澀的曲調立馬被潤色,變得豐富而悅耳。
一小段彈完,舒柏晧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彈的,“太好聽了吧。”他連忙把手機掏出來,打開錄音功能,然後放在琴譜邊,說:“再來一次,再來一次可以嗎。”
“好,”溫博涼溫和道。
他的右手再次握住舒柏晧的手背,然後用左手彈奏和旋。這一次的曲調不上一次更熟練,真聽出了幾分意味。
舒柏晧取下手機,按了播放鍵,揚聲筒傳出輕柔的音樂,舒柏晧反複聽着,越聽越覺得好聽,興致勃勃道:“我要發個朋友圈。”
舒柏晧一邊編輯內容,一邊問溫博涼:“這是什麽曲子啊?”曲子有些耳熟,應該是很有名的輕音樂,但他不知道名字。
溫博涼只是笑了笑,卻沒說話。他反問舒柏晧:“你覺得好聽嗎?”
舒柏晧瘋狂點頭,說:“太好聽了。”語言已經無法表達他的激動,他滿腦子都是溫博涼,他真厲害了,他的手真漂亮,他教他彈鋼琴……
“這是什麽曲子呀?”舒柏晧又好奇地問了一遍。
溫博涼只是微笑了一下,依然沒有回答。“回去吧。”溫博涼說。“啊,好啊!”舒柏晧連忙追上,倒是忘了繼續追問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沒人發現tom和Jerry這個梗麽?
或許是代溝吧……
太冷了orz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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