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翌日。大家接受邀請回到展覽會參加新一輪比賽。他們的第一項工作是在展覽會工作人員指令他們抽出場順序。複賽僅僅留下了一小部分企業, 因此無需再進行分組,按照出場時間順序,分為上午和下午兩個比賽時間段。出場順序依然是很重要的。抽序號前, 大家坐在承辦方單獨安排的酒店房間等待。
李則硯将筆記本電腦架在腿上, 再次調試了他們的程序。程序各項數值始終保持穩定, 不下降, 但絕對也不上升,似乎觸碰到了一個看不見的天花板。
“最低無損率能達到多少?”李則硯頭也不擡,直接問道。
坐在他對面的Andy說:“最好的一次達到了89.85。但只有那一次, 其他時間只有89.05左右。文檔和音頻文件的壓縮效果較好, 視頻文件的壓縮無損率一般。”
“啧,”李則硯咋了咋嘴, 煩躁地甩了一下鼠标, 說:“怎麽總差這一點呢?”
90似乎是一個魔咒, 怎麽也無法突破。他們嘗試了很多次, 但每次都無功而返。
“不過也沒關系,”李則硯摸了摸下巴。
他話鋒一轉, 又樂觀了起來,“這個數字不算差了, 如果我們的出場在羅伯茨前面,評委便會先被我們的數據驚豔到,那麽就算羅伯茨再出現,不管他說得怎麽天花亂墜,也不可能超過我們了。”
“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小周若有所思道, “就像兩個美女被放在一起,一個一般好看,一個非常的好看。如果那個一般好看的先出來,有了對比,特別好看得再出現,也覺得不怎麽樣了;而如果特別好看的那個先出來,評委一被驚豔到,再看見那個一般的美女,就只會覺得不怎麽樣……”
“切,”李則硯嗤了一聲,他從電腦屏幕裏擡起頭,眼睛斜了小周一眼,說:“就知道美女。有點文化好麽。說出去多丢我們博遠的臉?這叫阈值,阈值知道了嗎?”
“阈值是什麽意思啊?”小周問。
“阈值就是一個效應能夠産生的最低或最高值。剛剛能激起人心理感覺的最小刺激量是感覺阈值下限,能産生正常感覺的最大刺激量是感覺阈值下限,而心裏所能感受的刺激強度的範圍就是絕對心理阈值……”
小周說:“就是你看到一個多漂亮的姑娘能産生的反應?”
“……”李則硯一時語塞,還真就是這個道理了。
李則硯無法反駁,只能氣呼呼道:“跟你雞同鴨講。”他将筆記本電腦合上。
他擡手看了一眼手表,說:“博涼呢?他應該抽完簽了吧……”
舒柏晧将宣傳冊疊成小扇子,往自己脖子上扇了扇風。溫博涼出去了大概一個多小時,這會兒也該回了。“應該快了。”
“希望我們能排在前面。”李則硯在胸前比了個基督的十字,然後雙手合十,輕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他們正說着,溫博涼回來了。溫博涼在休息室門外又和展覽會工作人員說了幾句什麽,然後轉身推門進來。
溫博涼走進房間,李則硯立刻将翹在桌子上的腳放了下來,他身子猛地坐正,椅角撞在地上,悶的一響。他激動道:“我們是多少號?”
溫博涼将他們的序號牌舉了起來,數字的那一面朝向他們,然後說:“12。”
“12……”李則硯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心裏默默一算,這個順序不算前,也不算後,剛剛在中間,是個很安全的位置。
“我們是上午場的還是下午場的?”李則硯問。
溫博涼說:“下午第二順位。”
李則硯輕輕松了口氣,說:“還不錯嘛,這個位子挺安全的,又不算太前面,又不算太後面,剛好在中間。
“這麽說來,羅伯茨在我們後面的可能性,跟在我們前面的可能性是一樣的。也就是說,他排序在我們後面,希望是非常大……的啊……”
李則硯話還沒說完,溫博涼便打斷他的推理,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将序號牌放在了桌子中間,然後說:“羅伯茨是11位。”
“靠……”大家異口同聲地發出一聲低低哀嘆,原來下午排在他們前面的那個,就是羅伯茨……
他們的順序離得這麽近,靠的這麽緊,而項目的內容又是非常相似的,這對排位在後面的博遠科技,是極為不利。
李則硯低咒了一句,捶胸頓足道:“這到底是個什麽事兒?難道我們去青垣寺裏沒拜好?”
小周說:“可能羅伯茨也去拜了呢?于是菩薩沒想好到底幫誰。我以前看香港警匪片的時候,電視裏總是演,警察出去逮捕犯人的時候要拜關公;壞人出去辦壞事的時候也要拜關公,你說關公到底幫誰?最後誰贏,還不是看編劇的意思了。”
李則硯抓了抓頭發,出主意道:“序號這個東西,能不能找人換換?說不定有的公司上午有事兒,想下午再來呢?說不定有的公司晚上要開會,想早點走呢?”
“不行,”溫博涼說道:“這一點我剛剛已經咨詢了工作人員,他告訴我,私下更換上臺順序是違反規定的,會被取消比賽資格。”
“好吧……”李則硯嘆了口氣,但他并沒有低落太久,他有個頂好用的腦袋瓜子,眼珠子一轉,便又有了一堆的主意。
李則硯說:“既然不能換,那特殊情況呢?不可抗力因素呢?”
“什麽意思?”舒柏晧問。
李則硯說:“如果羅伯茨有事兒不能第一個出場,那總不能全場等他一個吧?那就只能讓後面的先上臺了。”
“你想幹什麽?”舒柏晧哭笑不得道,“別亂來,我們是正經企業,可不是黑社會。”
李則硯在椅子上晃了晃,說:“沒多大事兒,就給他下點藥就完了。”
“诶,下藥?”小周說:“然後再把張鵬塞他房間裏!”
“嗯?”李則硯眉毛一皺,覺知此事不簡單,“為什麽要把張鵬塞羅伯茨房間裏?你準備給他下什麽藥?”
“嗯……”小周聲音一變,反問道:“你想給他下什麽藥。”
“巴豆啊!”李則硯大聲說:“小說裏都這麽寫的!”
小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哦了一聲,他真不該偷看舒柏晧的文包……
舒柏晧被這兩人鬧得頭大,便說:“行了,誰都不許下藥,現在羅伯茨已經排在了我們前面,我們只能硬着頭皮上,趁還有時間,趕緊再将程序調試一遍!說不定能降下來呢?”
大家便不再多說,繼續研究手頭的程序。這一項工作整整卡了他們大幾個月,卻遲遲不見進展。這似乎是他們的第二個瓶頸,一旦突破了,誰也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
大家看電腦的時候,小周不是工程部的程序員,除了幫忙采購補給物資,給他們捶背捏腿,端茶倒水,其他時間便坐在一邊玩玩游戲。小周玩手機的時候沒開外放,也不會亂動,所以對大家的工作倒不構成影響。
舒柏晧盯了電腦快兩三小時,擡頭舒展了一下脖子。他無意瞥了一眼小周手機,小周難得沒跟“小喬”聊天,而是在那裏玩一個拼圖的宜智游戲。
游戲界面是一家溫泉酒店,旁邊還有一個抽獎的轉輪。舒柏晧大致推測,這應該是哪家溫泉酒店的抽獎活動,在規定時間內完成游戲,便能獲得抽獎機會,贏取獎品。
“你要去泡溫泉?跟誰去?”舒柏晧冷不丁的開口了。
小周身子猛地一抖,差點将手機給砸了。他氣喘呼呼地兩手握住手機,說:“沒誰……我,我一個人去。”
舒柏晧便說:“你一個人去為什麽用情侶票?”
游戲界面上紅底黃字,明晃晃寫着贏取豪華情侶雙人游代神秘獎品。
“我……我一個人去兩次啊!”小周理直氣壯道。
舒柏晧一臉無語。
“啊!”游戲界面上出現“game over”兩個單詞。
小周闖關失敗了,他小聲抱怨了一句:“老大,要不是你跟我說話,我就贏了!”
舒柏晧說:“這游戲看上去挺簡單的啊。”
小周便說:“看上去簡單,但上手才知道有多難。它第一限制了你的游戲時間,只有六十秒,六十秒內要将圖片拼完。這一共有49張圖片,六十秒根本拼不完,你玩一次就知道了。”
李則硯說:“讓我來一次。”
“不行,”小周說:“我只有三次機會,剛剛已經是第二次了。”
李則硯說:“你們太雞兒菜了。給哥玩一次,保準給你贏一個一等獎。”
“好吧,”小周将手機遞給李則硯,他再三強調道:“你……你一定要好好玩兒呀,只剩一次機會了!”
“放心,”李則硯任何游戲都玩得特別溜,對于拼圖這種學前班兒童開發智力的游戲,壓根沒放在眼裏。不就是在六十秒內将四十九張拼圖放到指定的位置麽?一張圖用一秒,還有多的呢。
李則硯興致勃勃晚了起來,他将拼圖拼了一大半,突然發現不對勁兒了,“诶,怎麽這裏多了一塊?诶,怎麽這裏對不上?诶,少了什麽吧……這什麽玩意兒……”
小周說:“我跟你說了這個游戲很難吧!你到底行不行啊?!”
李則硯說:“還沒有人說過我不行,呵,你是第一個……”
“game over”。
游戲再次結束。小周氣得怒捶李則硯,說:“剛剛說不給你玩,你還非要玩!”
李則硯說:“這破游戲。如果不在手機上玩兒,在電腦上,我分分鐘能給它做一個外挂。直接用X軸和Y軸定位,然後随機抓取點,将它們連在一起,然後直接分析色差……”
舒柏晧說:“那如果他們的顏色相近,但你不知道拼圖的方向呢?”
李則硯手指敲了敲下巴,蹙眉細想,然後突然擡起頭,恍然大悟道:“我們之前縮短壓縮時間,不就是加入了矢量因素嗎?這個地方也是一樣的,一塊拼圖,剛好也有四個方向,上下左右各一個……”
“呼……”舒柏晧怔怔道,“如果這麽說的話,那我們這個拼圖和我們的分散式互聯網概念非常接近。”
“沒錯,”李則硯立刻附和道:“如果我們抽象來看,每一塊拼圖就不是拼圖,而是一個點,現在點和點之間沒有聯系,是錯亂的,我們需要用一種方式将他們排列起來,讓他們彼此之間構成聯系。
“目前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先選定一張拼圖,将他設定為中心,然後根據這一個點出發,設立X軸與Y軸,其他點根據坐标與這個點相連接……”
“沒錯,”舒柏晧微微一頓,說:“如果我們将這個思路反過來呢?如果現在我們有一張巨大的圖像,我們需要将這塊圖從A地運送到B地,那麽我們會怎麽做?
“如果我們不斷擠壓這張圖片,他的畫幅即便壓縮,還是會占很大的空間。但如果我們将這張圖分成若幹個小塊,也就是若幹個小信息塊,然後再進行打包,這樣體積會不會小了很多?”
“雖然如此……”李則硯微微凝神,一思索,又提問道:“但你如何保證你的信息塊會根據之前的路徑重新進行排列?”
舒柏晧直接将休息室一面公告板給反了過來,然後用可擦洗的黑色記號筆在公告板上畫圖道:“這就回到了我們剛剛的問題,分解之後的信息塊如何組合。”他在公告板上畫出了幾個分散的圓圈,然後用線段将他們鏈接在一起。
“我們分解這些信息的時候,在每個信息塊內嵌入他們的坐标信息,然後再對他們分別進行壓縮。當我們需要提取這些信息的時候,我們只需要将他們解壓,然後根據他們壓縮密碼裏所帶有的坐标信息再次組合信息塊……”
大家怔怔地看着舒柏晧在公告板上寫下的思路。李則硯不可思議道:“如果這個思路成立的話,那我們的壓縮率将不可想象……”
舒柏晧回頭看着自己的畫圖,他頓了頓,又說:“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如何在對信息進行分解時,保證信息塊不受到損傷。”就像拼圖游戲,即便拼好了,他們之間依然會留有縫隙。
這時溫博涼打開筆記本電腦,說:“很簡單,我們試一下就行了。”
溫博涼在他們原有的程序裏加入了信息塊分解模塊。很快,他們的壓縮率便出現了,高達91.5%。
“我天!”李則硯咋舌道,“居然真的可以?”
“還不一定……”舒柏晧一手撐在溫博涼身側,俯身凝視筆記本顯示屏,又道:“再跑一次無損率測算。”
溫博涼檢測了一遍無損率測算。
進度條一點點填滿,結果出來了,無損率的最後結果竟然維持在了93%。
“原來是94.5”舒柏晧輕輕松了口氣,說:“無損率并沒有收到太大的影響。”
溫博涼說:“拼圖和拼圖之間會留有縫隙,那是因為他們是實物。但信息不會,因為他們本來就是由代碼組成的,唯一會産生影響的,是它們的坐标,如果坐标不夠精确,就會産生偏差。”
舒柏晧恍然大悟,忙道:“那我們現在只需要将坐标進行優化,是不是就可以将無損率提高?”
溫博涼溫和地微笑了一下,他認真地看向舒柏晧,說:“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
“為什麽呢?”舒柏晧問,他托腮想了想,說:“現階段對坐标進行優化工作量雖然有點大,但我們還有半天的時間,這半天六個小時裏,我們每個人分工一下,各自負責一部分,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趕上……”
“嗯,”溫博涼點點頭,然後說:“是的,但我覺得,我們可以在這個展覽會上,直接發布我們的“啓明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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