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修]

第12章 [修]

楚別夏愣了一下。

“再打一把嗎？”他沒有回答，反而問。

段騁雪輕笑：“行。”

“你這是開了多少小時的機子……”楚別夏問。

“本來到剛剛就結束了的，不過老板說，持Collapsar周邊免費加贈一小時。”

“謝謝楚隊請我上網。”段騁雪笑着說。

“剛才那把怎麽不起狙？”楚別夏問。

段騁雪：“哪有夜戮起狙的。”

楚別夏似笑非笑：“別人說這話我可能就信了。”

“避嫌呗。”段騁雪輕笑道，“難道楚隊想被傳，休賽期和敵隊宿敵偷偷開小號雙排？”

“……沒那麽嚴重。”楚別夏有些不自在。“宿敵”這個詞，他總覺得有些過分熟稔了，可也不好開口，于是轉移話題問。

“你退役的事，真的假的？”

“不确定，還在和FH談。”段騁雪意外的沒有遮掩，呼出一口氣說，“退不退的無所謂，主要是不想在FH呆了。”

“如果最後合同談不攏的話，就退了吧。”

楚別夏眉頭微微擰了一下，旋即舒展開。

同為職業選手，他并不想看到Founder這樣還有大好未來的實力選手，因為這種事情就此退役，但Founder本人似乎都不甚在意，楚別夏也沒有立場說什麽。

“如果有什麽我能幫上的，可以跟我說。”最後，楚別夏這麽道。

段騁雪笑了聲，緊繃的指節在鼠标上無意識輕點，聲音卻含笑問：“楚隊是在日行一善？”

他說：“沒記錯的話，我們還并不熟。”

有些促狹，坦誠地表現着自己的小心眼。

網吧的設備不怎麽好，導致語音裏的聲音有些失真，楚別夏晃了個神，才說。

“跟Founder是不熟，跟你……也算是打過一局游戲的朋友了吧？”

他聲音帶着淡淡的笑，可段騁雪卻捏緊鼠标，片刻後松開，低聲自嘲。

“……又是這樣。”

“什麽？”

“楚隊，交朋友這麽草率的嗎？”

草率地開始，輕易對人露出溫和的笑容，讓每個人都以為他對你來說是特殊的那個，等到獵物循着美夢落入牢籠裏……最後由你草率地結束這一切。

習慣性抛出的橄榄枝被不輕不重地頂了回來，楚別夏頓了頓，聲音明顯淡下來。

“只是一面之緣的路人朋友而已，和阿叡他們肯定不能比的。”

“說實話，Founder，跟你打游戲确實很投緣，但我們好像聊不到一起。”他說。

不然還是算了吧。

這話已經到了嘴邊，楚別夏卻遲疑了一下，沒有緊接着說出來。

跟Founder一起組排，讓他有種難得的放松感……或許是知道這個人是稱得上世界第一的突擊位，心裏總繃着的那根“總指揮”的弦下意識就松了。

技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沒有偶爾冒出來的一句怪話，Founder也是個性格有趣、會挑起話題的人，恰好是楚別夏相處最舒适的類型。

想到這，楚別夏忽然又覺得自己剛剛的話說重了，後悔起來，卻也沒法撤回。

“聊不到一起……”他聽見Founder失真的聲音輕聲重複，最後塵埃落定。

“行。”

楚別夏抿唇。

他好像又搞砸了一段關系。

有什麽情緒忽然生出，像掙紮自救的溺水之物，在心口虛弱地撞了一下後，只能沉入沒有回應的海底。

那就算了吧。他想。

反正我做什麽都不會有用。

“……那我退隊了？”楚別夏說，聲音不大不小，右鍵輕點，鼠标放在[離開隊伍]的字樣上。

“打完這把吧。”段騁雪聲音辨不清情緒，“送的一小時網費，不要白不要，跟你雙排起碼能保證上分。”

……明明要不歡而散了，還能誇別人一句的嗎。楚別夏忽地有些困惑，遲疑兩秒，禮貌回誇。

“你的決鬥我也很信任。”

“楚隊封煙的時機特別好。”

“……Foun神進點很果斷。”

“哪裏哪裏，Collapsar的殘局我閉眼睛都知道能贏。”

“沒有沒有，Founder只靠槍法就能贏了。”

……

商業互吹的氣氛忽然彌漫起來，場面一時間竟也十分和諧，直到楚別夏詞窮啞然，才以Founder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結尾。

他什麽都沒說，楚別夏卻自己聽出句話來。

這就是你說的聊不到一起去？

目光游移了一秒，楚別夏又想。

都聊不到一起去了，自己怎麽能保證揣測出來的意思就是對的呢？

等待排隊的一分多鐘，Founder沒開口，楚別夏也就一直保持了神游太虛的沉默。

……

沒有了直播間的關注，段騁雪打游戲徹底放開了。

這局的地圖随機到亞海懸城，又稱【空島】。段騁雪選了一突捷風，楚別夏依舊選用煙位英雄幽影。

亞海懸城這張地圖在AB點中間有一條開闊的中路，對攻守雙方來說，都給了狙擊|槍很好的發揮空間。

從上半場第二小局起，段騁雪就開始把把起狙，從950塊的鳥狙【飛将】，到4700塊的大狙【冥駒】。

彈無虛發。

上半場過半，敵方已經被這杆狙壓制得放棄控制中路，轉而全力從正面進攻。

然而他們又發現，即便如此，他們也依然很難突破幽影的防守，每一次強行進點的後果，就是被點內留守的幽影一槍爆|頭。

好不容易殺掉幽影，剩下的殘兵老将，不是被補槍幹掉，就是在轉點的時候再被一狙繳獲。

對面在全頻道破防打字。

【捷風開了？？？這都能狙到？】

【幽影槍法硬啊，這把沒了，下把一起排嗎？我主播。】

楚別夏這次開了對局內隐藏id，在敵方視角，自己叫[輻能者1]，Founder叫[輻能者2]。

莫名的，楚別夏忽然想到Founder之前那句“楚隊交朋友這麽草率的嗎”。

哪怕本來也沒有想答應的想法，他一瞬間還是有種被內涵到的感覺。

他打字。

【抱歉，最後一把了。】

對方又問。

【捷風呢？組排不？我們這邊現在三個人，你來的話我拉一個大腿五排啊。】

Founder極其高冷地沒有回複。

楚別夏開麥在房間語音提醒：“他們問你要不要五排，你不是要上分？”

“最後一把。”段騁雪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發啞，頓了頓才說。

“在架狙，幫我推一下。”

楚別夏“嗯”了聲。

【輻能者1：他也最後一把了。】

【你倆雙排啊？牛逼！加個好友？】

楚別夏剛要打字，就看見Founder已經回複。

【輻能者2：他好友位滿了。】

“禮尚往來。”段騁雪淡淡，“也幫你推了。”

楚別夏愣了下：“……嗯。”

這局排位的比分最終定格在13-4，段騁雪擊殺30，楚別夏擊殺22，包含一次手槍局五殺。兩個人加起來，平均每局至少幹掉對方三個人。

看着這個戰績，楚別夏猶豫要不要像開打前一樣商業互吹一下，但沒等到Founder先開頭，他便也沒有出聲。

房間裏一片死寂，楚別夏扣了下鍵盤，就連告別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遲疑半天才無聲吸氣，努力自然地開口。

“……那我先下了。”

“等等。”對方忽然出聲。

楚別夏才松了一半的氣哽在喉頭。

似乎想了兩秒，段騁雪才問：“你剛剛問我是不是真的要退役，我答了。那禮尚往來，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吧。”

“不涉及戰隊的話，可以。”楚別夏說。

“不涉及，我都要退役了，問那些做什麽……”段騁雪似笑非笑。

“就是想問下，咱們今天這個相親，算是失敗了吧。”

“當然。”楚別夏微微皺眉，也不多問，只是鄭重道，“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麽想法和需求，但是抱歉，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随便聊聊，沒什麽好抱歉的。”段騁雪語氣随意，“冒昧問一下，‘不喜歡的類型’，是從前男友身上發現的嗎？”

作為相親對象，Founder好像對前男友有點在意得過分了。

這個念頭在楚別夏腦海裏一閃而過，沒有捕捉到什麽，他想了想說。

“不是。相反，我很欣賞他。”

家裏大門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父母的交談聲也隐隐響起。楚別夏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浪費時間，于是明說。

“其實根本原因是，我目前并沒有談戀愛的打算，答應相親只是權宜之計，這點我向你道歉。”

對面無聲。

……大概是生氣了吧。他想。

“最後一把，打得很開心。”楚別夏遲疑一瞬，垂眸輕聲說。

“那……再見。”

段騁雪看見組隊房間裏，Collapsa2的卡面消失，緊接着，id也從在線好友列表裏消失。

段騁雪扣上繡着Collapsar的帽子，戴上口罩走出網咖，忽然偏頭，向右側看去。

桐花路上少有高樓大廈，站在原地望過去，他甚至能看到兩三站之外、一中的磚紅色六層教學樓。

在那棟教學樓下，短發的楚別夏站在他面前，少年懷裏抱着厚厚的競賽書，聲音溫和，頰邊還有兩個很淺的酒窩。

“段騁雪？我聽說過你，你很厲害。”

故事開始在暖冬，後來明月西落，太陽也未再升起。

此後三年，段騁雪獨自困在了那個沉寂的冬天。

直到剛剛，楚別夏說過的話在他耳邊響起，又在此刻不斷複誦。

“我很欣賞他。”

“你對他念念不忘？”“還好吧。”

“談過一個，很優秀的人。”

……

停頓片刻後，段騁雪收回視線，擡腳往反方向離開，眉宇間郁氣被一陣風吹散，藏在口罩下的唇無意識微揚，眸中閃過一道光。

單方面抛棄前男友之後，又說他優秀到讓你念念不忘……楚隊自相矛盾，也算是古往今來第一名啊。

FMVP、殘局大師、世界第一煙位……

你聰明的腦袋裏，到底都在想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