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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電話裏先是安靜了一瞬, 随後傳來段騁雪極輕的一聲笑。像是原本要忍,卻最後沒能藏住,露出了破綻一般。

楚別夏忽然覺得不自在, 偏頭輕咳一聲。右下角彈幕滾動的極快, 稍縱即逝到他沒有辦法辨別其中哪怕一條。這通電話明明是他先在直播間接起來的, 可現在覺得不自在的又是他。

楚別夏抿唇,剛要說什麽,就聽見段騁雪說。

“要不……先把直播那邊的聲音斷一下?”

“好。”正和他意,楚別夏甚至忘記跟彈幕解釋一兩句——又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說。

總之他把微信電話在手機上重新接起來, 退出了電腦微信後, 匆匆逃離了電腦邊。

楚別夏快走兩步出了屋門, 才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亮起來了。

別墅區如同曠野般安靜,灌進鼻間的風殘留着清晨的微涼,是一種冷水混合青草的味道。

眼前和耳邊都安靜了, 隔着電話的兩個人卻忽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楚別夏舉着手機,恍然覺得杵在門口的自己看起來大概又呆又傻, 但誰都沒有先提挂掉。

良久, 段騁雪幹咳了一下開口。

“那個,你和你們隊之前的那個突擊位……”

突然用這種稱呼, 楚別夏反應了兩秒才問:“你說韓昌言?”

段騁雪幹幹巴巴地“嗯”了一下, 說:“你們倆的關系……是不太好吧?”

緊接着他又補充:“當然, 我問這個只是出于——”

“投資商的風險調查。”楚別夏替他說完後, 抿唇說, “其實……他走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們關系只是不太密切, 但還稱不上‘不好’。”

段騁雪輕輕呼出一口氣。

楚別夏沒有注意,他低頭, 踢了下落在腳尖的一片落葉。

“他還在隊裏的時候,是我這個隊長沒有做好。我應該察覺到他的心理問題的。”沉默兩秒,他又說,“其實我剛剛不該罵他。”

“為什麽?”段騁雪問,“就因為你不是完美受害者?”

楚別夏在心裏品咂了一會兒“完美受害者”這個詞,輕笑垂眸:“或許是吧。”

“只要有人反駁,就沒有人能在事件裏做一個完美受害者。”段騁雪說。

楚別夏輕輕“嗯”了一聲,說:“我知道。”

那片剛剛被他踢掉的落葉,在低空盤旋了一圈兒,又重新落了回來。楚別夏看了它幾秒,忽然說。

“周隊退役之前,把隊長這個職位交給了我……我原先以為會是錢哥來做。”

段騁雪也不插言,只是“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楚別夏說:“周隊說,錢哥心太軟了,而我比他更适合。”

“你也很心軟。”段騁雪笑了笑,俏皮道,“你是心軟的神。”

楚別夏被他逗笑,還沒說什麽,眼睛先下意識彎起來。

段騁雪那邊遠遠的傳來了一個聲音,楚別夏隐約聽見“Founder”的讀音。

“有人喊你?”楚別夏問。

段騁雪剛想捂着聽筒走遠些,就聽見楚別夏的聲音,無奈肯定。

楚別夏想起他這趟回英國還有很多事要辦,于是說:“你去忙吧。”

段騁雪低低“嗯”了一聲,隔了兩秒,又說。

“等我回去……咱們聊聊?”

楚別夏喉間有片刻幹澀,他點了下頭,說:“好。”

段騁雪那邊沒有耽擱,擡高聲音用英文回了對方一句什麽,聽筒只收錄了一半,就匆匆斷了線。

楚別夏握着手機的手攥了攥,緩緩垂下手臂,呼出一口氣。

他轉身回屋。

直播還開着,彈幕聽見他回來的動靜,争先恐後地告訴他。

【韓昌言直播被關了!】

【好像是他在喝酒,喝高了可能……他們隊經理沖過來給人拖走了】

“嗯,走了好。”楚別夏拉開椅子坐下,戴上耳機,為自己難得的一次放縱收拾殘局。

“這件事,大家以後也盡量少關注。”他說,“今天一開始,也确實是我沒有處理好。”

【你哪裏沒有處理好?你該不會是後悔曝光yan這種白眼狼行為吧?】

【我的co啊你真的別太善良了】

【感覺yan真的過分了,不然考拉也不會生氣】

【比以前對Founder厲害多了!】

“我說過很多次,對于Founder我并不讨厭。我們只是氣場不合。”楚別夏笑笑,聲音明明和往常一樣溫和,後半句說出來的時候,卻多了幾分明顯的疏離。

“至于已經離隊的前隊友……我不做評價。”他頓了一下說。

“各自安好吧。”

【……co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sb值得:)】

【如果Founder不算的話,那yan搞不好還真是第一個惹考拉生氣的。】

【我也好想被考拉特殊對待/臉紅】

【?警察叔叔這裏有變|态】

【Founder本風進入直播間】

【Founder本風 向主播投喂了 流星雨x10】

這個不起眼的新來的賬號,瞬間被鍍上榜一尊貴的金色。

他退出直播間重進了一次,華麗的入場動畫炫耀一般,強硬地擠進每個人的屏幕。

【Founder本風:真的嗎?對我沒意見?】

【你知道的,我很好騙。】

彈幕先是空白了兩秒,旋即被大量的問號填滿。

他們原本顧及着楚別夏,覺得他刻意出去接電話大概就是不想聽到森*晚*整*理彈幕說和Founder相關的話題。

可他們不問,也不代表正主舞到臉上的時候,他們不會鯉魚打挺一下啊?

在洶湧的問號潮中,剛晉升為榜一的金色字又冒出來一串。

【Founder本風:co神,不說話?】

【我可信了啊。】

楚別夏愣了愣,第一反應開口:“真的假的?”

【尊嘟假嘟0.o】

【高仿號吧……】

楚別夏将信将疑,本來想發微信給段騁雪問下,又想起對方剛剛被人叫走,現在想必正忙着,于是更覺得這只是個假的高仿號,選擇不去管它。這個賬號雖然還一直挂在直播間裏,卻也沒有再繼續發言。

彈幕的重點也漸漸回歸。

【考拉別氣】

【反正韓昌言這個人我是看透了】

【考拉別氣,我先氣:)】

【啊啊啊一想到TUG現在被韓昌言搞的這個樣子我就很崩潰!!】

楚別夏說:“大家不用擔心這個。TUG會積極調整狀态和隊伍組成,迎接新賽季。”

“下個賽季,TUG的目标依然會是——冠軍。”

他的聲音如同冬日裏被風吹響的冰棱,冷靜沉穩,卻也帶着劍指鋒芒的堅定,令人肅然。

只這種肅然沒有持續太久,僅僅三四秒後,楚別夏就用一聲溫和的輕笑吹散了冷峭。

“這件事的後續交給雙方俱樂部處理就好,大家也不要投入過多情緒。”

“世界太大了……人生又很短。”他說,“所以,把目光投給喜歡的東西就好。”

【嗚嗚嗚好!】

【目光全都看向Collapsar——】

【所以你喜歡什麽呢?】

看到這條彈幕,楚別夏愣了一下,未等他思考出結果,就有彈幕替他回答了問題。

【還問?瓦羅蘭特】

【考拉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打瓦】

楚別夏失笑,沒再繼續被打斷的思路,順着臺階,也就當自己這麽認為了。

跟彈幕最後道了別後,他關了直播,剛摘了耳機,就聽見屋外傳來汽車的聲音。往外看去,snapi剛把車停穩,從車裏匆忙沖進來,一張娃娃臉上凝重而憤怒。

楚別夏剛要打招呼的聲音被刷地一下沖散,喉間滾動着的,變成了一句道歉的話。

很快,snapi沖到近前,楚別夏剛要開口,卻見snapi猛地在訓練室門外停住,面朝着他,及其有力地伸手,精神抖擻、氣勢軒昂地比了個大拇指。

“幹得漂亮!!”

楚別夏一愣。

snapi激動感慨:“我說你抖韓昌言這事兒,幹得漂亮啊!!”

緊接着,未等楚別夏開口說話,snapi就再也忍不住似的,滔滔不絕道。

“你不知道,韓昌言這b小子真不是個人,我早想把他那嘴臉給撕破了都……但是ROO那邊管他管的還挺嚴,那邊公關一直有一手,我都以為沒機會了呢!”

說着,snapi還是沒忍住,走進訓練室,啪地一下拍在楚別夏肩頭,目光裏激動摻雜着欣賞。

“我是真沒想到,咱們楚隊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一鳴驚人啊!”

楚別夏張了張嘴,卻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謝謝……嗎?

他有點遲疑,snapi的表現讓他覺得,自己罵韓昌言、曝光他的想法……都是值得稱贊的行為——而不是他認為的“壞事”。

snapi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目光瞟到他桌上的面包,問:“幾點了,早飯還沒吃?”

楚別夏短促地“啊”了一下,開口說:“吃了,這是給王叡拿的。”

好巧不巧,之前出門跑步的錢乾擦着一頭的汗回來,看見正在說話的兩人,沒聽到前情,卻也先注意到那袋面包,随口問。

“我走之前不是說要吃了嗎?怎麽還沒動。不喜歡這口味嗎?要不我去跟後勤那邊說多買點別的口味……”

錢乾越說,越覺得自家經理的眼神似乎不太對,從剛剛的和煦,到現在夾雜了些許刀子一樣的寒光。

而站在他面前的小隊長,則難得縮了下肩膀。

這麽一來,倒真的像是個剛滿二十的小孩了。錢乾忽然想。

snapi眯眼:“早飯沒吃?”

楚別夏彎了一下眼睛,聲音輕輕地說:“沒什麽……胃口。”

“早上起太早了,沒胃口也正常。”snapi說完,話鋒一轉,手搭在楚別夏肩頭,把他推着轉向錢乾的方向說,“去,跟你錢哥一起吃早飯去……別再鬧個這病那病的出來。”

楚別夏沒再拒絕,乖乖被目露擔憂的錢乾領去餐廳,在對方過度關注的目光裏,吃掉了一整個豆沙包,又喝了一碗甜豆漿才被放走。

出了餐廳,楚別夏散步一樣漫無目的地走,最後還是停在了訓練室的玻璃門前。

……或許彈幕說的對。楚別夏想。

他确實很喜歡這個游戲。

輕輕笑了笑,楚別夏剛準備推門進去繼續訓練,忽然,隔壁經理辦公室裏探出snapi一張嚴肅的娃娃臉。

“早飯?”

“吃過了。”楚別夏連忙道。

snapi滿意點頭:“現在有事嗎?”

“去……訓練?”楚別夏遲疑道。

snapi大手一揮:“都打一上午了,別練了。樓上找了個人給Founder收拾寝室,你上去替我盯着點,有什麽不合适的都換換。”

有那麽一瞬間,楚別夏心裏竟然小火苗一樣冒出一簇心虛的情緒,旋即他意識到snapi不可能知道他和段騁雪以前的那些事兒。

“快去。”snapi趕他,“早上五點起來就訓練,吃個飯還要繼續盯電腦,眼睛不要啦?”

楚別夏剛想說自己本來就近視,沒想到snapi想了一下,祭出殺手锏。

這位經驗豐富的說:“去吧小楚,你是隊長,隊員的生活起居,你也該關心一下。”

楚隊長張了張嘴,再沒說出拒絕的話來。

沿着樓梯上去,楚別夏在樓梯口看見了後勤的工作人員,兩個人,一個矮個子女生拿着大約是采購名冊的東西,另一個男生抱着個大床墊。

看到他的瞬間,女生愣了一下,旋即熱情伸手打招呼。

“楚隊!竟然是你來啊?”

“于經理有工作,我替他來。”楚別夏覺得這個工作人員的态度有點熱情興奮得過分了,卻一時間找不出原因,只能投入工作問,“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都需要楚隊你敲定的。”男生嘿嘿笑了一下說,“先給新隊員找間屋子,我把床墊給放進去!”

後勤工作人員是不知道新隊員是誰的,只知道自家俱樂部要來新人了。

“vori那邊住了一個新隊員,那這個是……”

“找間采光好的吧。”楚別夏說。

一人一間房……這點小特權他還是有的。現在的複雜情況,哪怕是沒有空房間,楚別夏也寧願讓王叡搬進來,而不是和段騁雪住在一起。

女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想了一下,用手上的一大串鑰匙打開了走廊最盡頭的那扇門。

推門,灰塵和陽光一起奔湧而出,三人紛紛咳嗽,直到男工作人員進去開了窗才好些。

說是要楚別夏敲定,但事實上這些基礎設施都是由後勤統一配備好的,楚別夏只用在一旁看着,不時搭把手,漸漸,一間寝室初具雛形。

女生低頭在名冊上打了最後一個勾,最後清點道:“就剩一個窗簾……再放盆綠植就行!”

楚別夏環顧四周。

這間屋子因為在走廊盡頭,比其他房間都多出一面側方的大窗,陽光熾烈地越進窗沿,他才發現日頭已經到了正午。

“窗簾挂厚點的吧。”他忽然說。

這是他對這間屋子提出的第二個建議,女生愣了一下,下意識問:“床單呢?”

“白色。”

女生“哦哦”兩聲,慌忙低頭記下,記完之後她疑惑擡頭,隔了好一會兒才遲疑地問。

“那楚隊,你覺得綠植……是放個綠蘿,還是蘭花啊?”

她的第六感告訴她,楚隊似乎……很了解即将入住這間屋子的人。

楚別夏站在窗前望出去,烈日下的花園裏,一簇不知名的野花搖曳着,比滿眼的綠色更加盎然。

段騁雪……是喜歡花的。他忽然想。

“小雛菊吧。”楚別夏說着,輕輕笑了一下,“給這裏放盆小雛菊。”

“他很會養花。綠蘿和咱們這邊那種蘭花給他屈才了。”

忽然,門口傳來一個打着哈欠的聲音。

王叡站在門口揉揉眼睛,含糊道。

“又是菊花又是白床單的……隊長,這不會是你給那誰搞的寝室吧?”王叡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但還是堅持豎起大拇指。

“跟祭拜死人似的,隊長,你真的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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