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餘燼03

第三十六章餘燼03

第三十六章  餘燼03

那天晚上張煜霏沒有回去。兩個女生躺在一張床上，說了半宿悄悄話。

從剛認識鄒明達時對他的印象，到和鄒明達出去玩的趣聞趣事，張煜霏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方輕燃溫柔耐心地傾聽。

說得有點渴了，張煜霏起來喝了口水，才意識到她說了太久自己的事情，不好意思道：“怎麽一直是我在說，輕燃你呢？”

方輕燃一愣：“我什麽？”

張煜霏打量方輕燃。只見她側頭枕在枕頭上，金發雪膚，五官清冷，好一個冰雪剔透的大美人。

“你不是說你有過男朋友？想說說嗎？”張煜霏鑽進被窩，捏了捏方輕燃的臉，“他怎麽惹你不高興了，讓大美女把他給甩了？”

方輕燃莞爾：“你怎麽知道是我把他甩了？”

張煜霏一臉“那還用說嗎？”。

方輕燃嘴角彎開淺淺的弧度，卻沒說話。

張煜霏的表情逐漸驚恐：“不是吧？你在逗我！”

方輕燃淡聲道：“雖然分手是我提的，但被甩的人是我。”

“……”

張煜霏瞠目結舌：“哈？那男的沒事吧？他有什麽毛病啊！”

“也沒什麽，只是——”方輕燃彎了彎眼睛，“一個膽小鬼罷了。”

張煜霏嘴唇張了張，又抿住了，不再追問。眼睛雖然是笑的弧度，但她能感覺到，方輕燃沒有說謊。

她真的是被甩的那一個。

張煜霏簡直難以置信，那男的是瞎了還是瞎了還是瞎了？

她立刻同仇敵忾：“我宣布他完了！”

“怎麽說？”

張煜霏肯定地說：“因為錯過了你，他這輩子再也遇不到喜歡的人了！”

方輕燃笑眯眯地表示贊同：“我也這麽覺得。睡覺吧。”

方輕燃關掉床頭燈。

黑暗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但張煜霏知道方輕燃沒有睡着，也知道方輕燃知道她還沒有睡着。

她實在忍不住了，一個翻身和方輕燃面對面，悄麽聲道：“輕燃。”

方輕燃沒有睜眼，發出一聲輕輕的回應：“嗯？”

張煜霏雙手合十，分外誠懇：“我能問問為什麽嗎？你要不想說就算了！當我沒問！我馬上就睡！不要生我氣啊。”

……這求生欲。

方輕燃笑了出來，慢悠悠睜開眼：“不用這麽小心翼翼。你問這個，是想替自即将開始的戀愛取經？”

張煜霏沒有否認，坦然道：“也不全是啦。因為你這麽好，我實在想不通，怎麽會有人放棄你。”

“和這個沒關系。”

“那是性格不合？還是家庭方面的問題？“

“都不是。雖然談的時間不長，但我們已經見過雙方家長了，他父母連見面紅包都給我了。”

"我靠！那豈不是差一點就結婚了？這都能分？”

方輕燃啞然失笑。差一點就結婚麽，好像是，卻又不是。

想到那時候葉珩一口一個“老婆”，叫得一聲比一聲順口，一聲比一聲親密，但最後膽怯退卻的人也是他，不由地勾起唇角。

“算是吧，”方輕燃說，“但是差一點，反而是最遠的。”

連那麽一點點距離都跨不過去，便是真的做不到了。

“你剛剛也說了，那一瞬間就像心裏的火被點燃。但這火不是你能控制的，既控制不了它燃起，也不知道它會燒到什麽程度，”方輕燃頓了頓，平靜地說道，“所以他放棄了，不受自己控制的東西，他給不起，也不敢要。”

“怎麽會這樣……”張煜霏一下子領悟了，難以理解地皺起眉頭，忽然想到什麽，猛地一拍大腿，“哎，這不就是《不敗之地》嗎？”

方輕燃愣怔：“什麽？”

張煜霏解釋說：“《不敗之地》的主角有個超能力，名字就叫‘不敗之地’，意思是戰鬥中只要他使出全力，就一定會贏。

“剛開始的時候特別牛逼，百戰百勝。但等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機制之後，連最弱的對手都打不贏。

“因為他害怕了，不知道極限在哪裏，不敢用盡全力。

“不是很像嗎？”

方輕燃從沒這麽聯想過，此刻一聽，豁然生出一種早已注定的諷刺感。

她釋然地笑了：“原來是這樣。是呢，很像。”

方輕燃的笑容讓張煜霏感到難過，她上前抱了抱方輕燃：“這樣的人，雖然不會輸，但也贏不了。就讓他在所謂的‘不敗之地’上孤獨終老吧！”

這一晚，方輕燃做了個夢。

她夢見很久不見的葉珩，孤零零地站在一個巨大的棋盤上，刀槍不入，強大無匹。

他會永遠立于不敗之地，不愛上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愛。

如他所願。

*

周一上午，齊年在早會時宣布了麟躍實業集團要來實地考察的消息，時間也定下來了，就在本周四和本周五。

雖然之前有準備，但接待這樣的事情再怎麽小心周到也不為過，行政部門忙得人仰馬翻。從酒店房型到車輛類型，從正式用餐到茶歇甜點，每個細節都務求盡善盡美。

周三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接待手冊終于定稿印制，行政部給所有要參與接待的人都發了一份。

方輕燃自然也拿到了一本，可那時候她正忙着校對最後的設計方案，接過來随手放在了一邊，沒有翻開。

周四下午，齊年、付超和張煜霏前往機場接機，鄒明達、許鴿和方輕燃在公司準備。

會議室裏，方輕燃又檢查了一遍文件資料和硬件設備，确保會議不出問題。做完這一切，距離對方抵達還有好一陣，百無聊賴間，她拿起桌上的接待手冊翻看起來。

許鴿推門而入：“輕燃，航班提前了，他們馬上到了，咱們下樓吧。”

啪嗒。

同時，方輕燃手一顫，接待手冊掉落在地。

許鴿訝然，開玩笑說：“是你太緊張了，還是我把你給吓着了？”

摔在地上的接待手冊，翻開的那一頁恰好是麟躍實業一行人的名單。第一個赫然寫着集團執行董事長的名字。

葉珩。

“沒事。”方輕燃矮身撿起手冊放回桌面，跟着許鴿走出去。

下行電梯裏，鄒明達察覺到方輕燃異常的沉默，關心地問：“輕燃你還好吧？”

許鴿也覺得不對勁：“不會真的是緊張吧？放心，這種彙報對你來說小菜一碟。”

方輕燃笑了笑：“怎麽會。只是在想麟躍這位執行董事長挺拼的，他年紀應該不小了吧？”

“沒那回事，”許鴿說，“那天你沒來開會，還不知道吧，這位太子爺是接了叔叔的班，才二十多歲，說不定比齊總還年輕。”

“具體不清楚，麟躍實業不是上市企業，公司管理層和家庭成員都很神秘。不過根據老葉董和葉沛的年紀推算，應該和咱們差不多。”鄒明達補充道。

“知道了。”方輕燃應了一聲，面色如常。

四點鐘左右，麟躍實業集團一行七人進入景明科技公司大樓。除執行董事長葉珩外，負責技術的有三人，兩名分別負責財務和市場開發的高管，以及他的秘書。

葉珩和齊年走在最前面，方輕燃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變了很多。頭發剪短了，鬓角幹淨利落，梳得一絲不茍。灰色西裝熨燙得平整挺括，剪裁考究的袖口露出半塊昂貴的黑金表盤，領帶的溫莎結标準得如同出席晚宴。

本就立體的輪廓好似又被洗練了一遍，鋒利淡漠，英俊逼人，透出生人勿進的距離感，有一種不近人情的魅力。

方輕燃恍惚了一瞬。在眼前畫面的沖擊下，記憶中葉珩的樣子突然變得很模糊。

穿着寬松衛衣的樣子，趿拉運動鞋的樣子，頭發卷翹亂糟糟的樣子，窩在沙發裏懶洋洋的樣子，被自己推開時氣鼓鼓的樣子……

都一幀一幀地失色，被眼前這個清晰的葉珩覆蓋取代。

靠近時，方輕燃嗅到一絲清冽的古龍水味。據說，在所有感覺記憶中，味覺是最不容易忘記的。她認識的葉珩，身上有甜品的甜味，有剃須水的清新，有洗衣液和沐浴露的清香——他偏愛檸檬和薄荷這樣清爽的。

但從來不用這個東西。

這是她不認識的葉珩。

而她也不再是過去的方輕燃了。

下一刻，四目相對，她清楚地看見葉珩眼底的冷漠被震驚碾碎，在那變幻的目光凝固之前，方輕燃拉高唇梢，折彎眼角，确保自己露出無可挑剔的完美一笑。

“葉董好。”

她和所有人一樣，向他客氣疏離地一笑。

等她已經移開目光好一會，她才聽見低沉的一聲——

“……你好。”

接待用的電梯安排了兩部，方輕燃剛想和張煜霏一起去別的電梯，卻被齊年叫住：“輕燃，來，你也一起。”

他所在的電梯裏只有葉珩和他的秘書。

方輕燃的猶豫轉瞬即逝：“嗯，好。”

她走了進去，站在右側靠門的位置，和齊年面對面。葉珩和他的秘書則站在電梯正中間靠牆的地方。

電梯門合上，平穩上行。

齊年指着方輕燃，對葉珩道：“葉董，付超剛才你已經認識了，再給你介紹一位我們技術線的大牛，方輕燃，清華和MIT畢業，實力很強的。”

葉珩和方輕燃目光一錯，忽然問：“我記得齊總你也是清華的。所以，你們是大學同學？”

齊年有些驚訝葉珩第一個關心的居然是這個，爽快地點頭：“可不是。我可是特意為了麟躍的項目把我的女神同學從博鴻請過來的。哦對了，她家還是星州的，您說這是不是緣分。”

方輕燃果斷接過這個話題，大大方方地注視着葉珩：“是啊葉董，為了我大學同學的情面，我特地從星州來了深圳，沒想到做的第一個項目又回到星州，真是巧了。”

葉珩緩緩道：“的确是緣分。”

這時，葉珩的秘書唐雪妮嫣然一笑：“巧的還不止這一個呢，齊總和方小姐是同學，我和葉董也是。”

這個事齊年還真是第一次知道：“哦？是什麽時候的同學？”

“哈佛的同學。“

齊年是真的有點吃驚了：“葉董，你身邊真是藏龍卧虎啊。”

葉珩看向方輕燃，揚起一抹很淡的笑：“齊總也是。”

方輕燃直視前方，不再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