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樊倩倩死了。

不僅死了, 還已經死了超過兩天了。

“昨天我的人過來查探的時候,讓房東開了門,進來巡視過一圈,家裏沒人。”劉成懊惱過了頭,連嘴上火泡的疼都忽略了,“我安排了人在附近盯着,想着她很可能還會回轉,到時候直接帶走就行了。哪知道……媽的!”

哪知道,家裏不是沒人。

樊倩倩一直都在家裏。

時值深秋,外面冷風肆虐, 窗戶緊閉的公寓裏卻溫暖如春,穿着厚外套進來, 待久了還會覺得有點熱。

一個粉色的大號旅行箱被從衣帽間拖了出來, 鑒識科的技術員們拍過照,正小心翼翼地将樊倩倩從旅行箱中擡出來。年輕瘦削的女孩子體型嬌小, 蜷縮的姿勢已經僵硬定型,貼着粉紅色的箱壁,仿佛胎兒蜷縮在子宮裏, 只是臉上的表情并不是安詳的熟睡, 只餘驚恐猙獰的死氣。

盡管見過不少比這更慘烈殘忍的現場, 顏谧依然胃中一陣翻滾。她忍住轉開視線的沖動,仔細觀察起現場。

倏然間,垂在身側緊握着的拳頭落入一個溫暖的掌心裏。

略微粗糙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緊蜷的手指,讓她漸漸放松。她冰涼的手很快染上一絲暖意, 那修長的手指順勢滑入她的指縫間,輕柔地撫摩她手掌心方才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痕跡。

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女屍上,沒有人注意到何語的小動作。

他的觸碰不帶任何輕佻調情的意味,全然是安撫和憐惜,顏谧原本想抽回的手遲疑了。

須臾,她的手動了動,攥住他的手指,從他的指尖汲取那令人安心的體溫。

“……死因初步判斷為窒息,屋裏開着地暖,考慮高溫的因素加快屍體腐壞,影響死亡時間的推定範圍精确性,她的死亡時間應該在48小時到72小時之間。死前曾吸入麻醉性藥物,指甲中有少量衣物的纖維,已提取待化驗分析。沒有遭遇性侵害的跡象,眼睛是在死者死亡後,屍體被放置在旅行箱中,之後才被挖下的,流出的少量血液都在箱子裏。死者沒有帶走眼球,而是連同使用的水果刀一起丢棄在箱子裏。”

法醫指揮着鑒識人員給證物收納拍照。顏谧松開何語的手,去廚房檢查了一圈。

“刀具架上少了一把刀。水果刀應該是這個公寓的所有物,不是兇手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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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套公寓算不上豪華,卻布置得很溫馨。客廳卧室裏都有些淩亂,鑒識人員拿着工具,在各處提取指紋。

如果這淩亂是樊倩倩跟兇手發生打鬥掙紮造成的,那昨天警員進來找人時,難道都沒有發現異常?

劉成也想到了這一處,臉色有些不好看。

這當然不是唯一的疑點。現場更詭異的地方是——

“盒中少女案。”一直以來都閑閑旁觀,信守當個“沒有感情的信息采集處理機器”承諾的何語開口了。

“我的系列小說裏,有個盒中少女案。被害的少女被裝進僅夠容納身體大小的盒子裏,剜去雙眼。不過不同的是,書中的兇手帶走了眼球,作為紀念品保存。”

“你的意思,是模仿犯罪?”王繼坤眯起眼睛。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何語道,“這間公寓裏可以藏屍的空間很多——衣櫃裏,床底下,冰櫃,陽臺上的壁櫥……偏偏兇手選了旅行箱。”

劉成看向何語的眼神也很微妙:“所以大作家是想說,兇手是你的粉絲?”

他差點想說自命不凡也該有個限度,這裏是真實世界的兇案現場,不是過家家寫小說,可以随便胡編亂造,敲敲鍵盤就自以為是上帝了。

自我意識過剩是病,得治!

何語卻搖搖頭,“恰恰相反,我倒感覺,兇手應該頗為看不上我。”

他面色不虞,似乎沒有詳細解釋的意思,顏谧只好代他解釋,“旅行箱是樊倩倩的所有物,上面挂着的卡通行李牌上有她的聯系信息。既然旅行箱并不是兇手帶來的,那麽很可能是他在殺完人之後,發現這個旅行箱,才臨時起意将樊倩倩塞了進去,挖眼也是之後的行為。”

挖完更沒有按照書中那樣,将眼球作為戰利品帶走的意思,而是随手抛棄在旅行箱中。

如果這是模仿,那麽這模仿也未免太過半吊子,透着股漫不經心,仿佛……仿佛是順手為之的戲耍一樣。

真正帶着崇拜的模仿,應該會近乎虔誠地盡力還原每一個細節,力求與原作分毫不差才對。

無論是粉絲還是看不上,劉成都覺得何語這家夥什麽都能聯想到自己身上,絕對夠自戀,反正自我意識肯定過剩。

他撇了撇嘴,沒說什麽。

“宋清晏呢?”顏谧轉而問。

作為現場的第一發現者,宋清晏自然被直接扣下協助調查了。

他幾乎吓破了膽,抱着熱水杯眼神發直,回答詢問時聲音發抖語無倫次,但好歹講清楚了發現屍體的過程。

據他說,他昨天傍晚收到一個地址,就是這間公寓。他本來想忽略的,但按捺不住好奇心,就過來了。

來之後又慫了,加上天色已晚,他看着黑乎乎搖晃的樹影都害怕,于是在底下徘徊了兩圈,又回去了。

結果今早又收到一張照片,是他老爹宋啓明攬着樊倩倩的腰,站在公寓門口,從親密的姿态就能看出這倆人肯定有奸情。

這兩天關于裴玉珠和宋啓明的傳聞太多了,真真假假,什麽離譜的都有,還有想采訪宋清晏的各路記者,幾乎要把他的電話打爆。對此他采取鴕鳥政策,把頭埋進沙子裏,不聽不看不信。

但這個是送上門的有圖有真相了。他以為性格互補恩愛有加的父母,形象相繼轟塌,于是他又坐不住了,這回是直接沖了過來,想找樊倩倩對峙。想質問她,是不是勾引他老爹出軌了,是不是因為她才拆散了他圓滿幸福的家?

憋着的那股氣到了門口就洩得差不多了。質問又有什麽用呢?

他沒有勇氣面對真相。再加上敲門沒人應,他躊躇半晌,又走了。

“那你怎麽又回來了?是又收到短信了嗎?”顏谧問。

宋清晏搖頭,“沒,是我在我爸的東西裏翻到一串鑰匙。不是家裏的鑰匙,我從來沒見過。我猜可能裏面有這個公寓的鑰匙,就抱着試試看的心态過來……反正這裏面沒人,如果能打開,我就想四處翻看一下,看有沒有……呃。”

他呃地一下截住了話頭,但顏谧懂了他的意思。

到底是父子連心,宋清晏确認父親宋啓明有小三,左思右想後,也擔心起是不是他真的殺了裴玉珠。于是想趁機自己進來小三的公寓,無非是想搜一搜,看他有沒有留下什麽謀劃殺妻的罪證。

至于找到罪證後,是要銷毀掩蓋,還是要大義滅親……那就沒人知道了。

“你進來的時候,公寓的狀态是怎麽樣的?整潔還是淩亂?”顏谧問。

“亂……呃,不亂的,那……那是我翻的,本來收拾得還挺整潔。”宋清晏猛然反應過來,“不對等等!我到處翻看過,肯定留下不少指紋了,但人不是我殺的!真不是!”

顏谧:“……說說你怎麽發現屍體的。”

一句話把宋清晏問得臉綠了白,白了綠,要嘔不嘔的樣子,“我……在卧室裏瞎翻,隐約聞到……聞到一股怪味兒,好像是衣櫥裏傳來的。我找了找,發現裏面有個旅行箱,我也沒想太多,就拉開看了看……”

大概是又回憶起那頗有視覺沖擊力,可能還有嗅覺沖擊力的一幕,他臉上驚恐與惡心交織,看樣子離暈厥就差那麽一點點。

顏谧:“箱子裏的遺體和物品,你動過嗎?”

“——沒有沒有沒有!”宋清晏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連搖頭帶擺手,驚恐得幾乎要尖叫,“絕對沒有!!”

……行吧,她也只是按慣例問一句。

現場初步勘察完畢後,先收隊轉移回局裏。

天色已經擦黑,接下來肯定又是場硬仗。顏谧先去茶水間,泡杯濃茶提神。

滾水注入杯中,茶葉上下翻滾,袅袅茶香随着白色的蒸汽升騰。

顏谧想起之前她和何語還懷疑過,作為啓明國際唯一繼承人的宋清晏,有沒有扮豬吃虎,坐收漁翁之利的可能性。現在看來,應該是他們想多了。

對了,何語——

她的視線下意識地巡梭,找到倚着門框抱臂而立的他,直直地撞上他凝視着她的目光。

他不知道已經看了她多久,柔和的目光不掩欣賞。被他這樣注視着,就好像她是什麽稀世珍寶,令人驚嘆驚豔,必須不錯眼地盯着,生怕錯過任何一個閃耀的瞬間似的。

見她轉頭看他,何語立刻沖她露出笑容。笑容如春花綻放,溫柔中透着一抹讨好。

顏谧怔了一下,旋即惡狠狠瞪他。

笑什麽笑!看見你就來氣!

被瞪的何語笑得更加讨好,對比平日裏那副不可一世的讨債模樣,簡直不忍直視。

……哎呀壞了,債主!

被無辜沉江的那本《癡秘》浮現在顏谧眼前。铐在一起,衣衫半褪的男女……咳!

顏谧趕緊晃晃腦袋,把那張氣氛香豔旖旎的封面晃成碎片。

她絕對沒有想起前一天晚上,何語裸裎的胸膛被她打翻的水沾濕,堅實的肌理在床頭燈暧昧的光線下泛着光澤的畫面,絕對沒有!

雖然黎思萱由于不可描述的胡亂聯想,而不打算追究那本書了,可她知道黎思萱很喜歡那書,否則向來大方如她,也不會格外交待她要還。

當然無論黎思萱大方與否,借了人家的書卻給弄丢了,她沒辦法就這麽輕輕揭過。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弄丢了東西不賠償啊,那怎麽過意得去?

所以那之後她就在幾個交易平臺上發布了求購信息,求購《癡秘》,最好是全新的,價錢可以商量。

她的計劃,是先買到書,揪出MIYU這個馬甲下面的“新人”作者。反正懸賞人還要求正主親口承認的證據,到時候她再求一下正主,讓他或者她簽個名,然後她再把簽了名的書還給黎思萱。

完美。

完美的計劃暫時只實行了第一步,這兩天實在太忙,她都忘了去查看有沒有人回複她的求購信息了。

顏谧有些憂心黎思萱說的這書很難買,不抱希望地查了查。

——還真的有人回複她了!

有兩個人回複,她先查看了時間更近的那一個,卻失望地發現對方叫價高得吓人,且狀态已經變成了「已售出」。

再看另一個,回複時間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了。她生怕又被別人搶先了,趕緊問:

【請問書還在嗎?我要。】

對方顯示不在線,顏谧正要收起手機,對方狀态的灰色小點變綠了,很快一條消息跳出來。

【在,不賣,只換】

顏谧忙問:【請問換什麽?】

對方秒回:【簽名書】

這個平臺專門交易書籍,上面初刻本絕版書之類的非常多,因而用戶多是愛書人、收藏者。希望交換簽名書倒也很正常。

這時對方輸入完畢:【以下作家親筆簽名的書都可以:沈從文,史蒂芬·金,張震城,江戶川亂步,何語,周舒童,詹姆士·斯圖亞特,約瑟芬·鐵伊】

顏谧瞪着這一串名字。

這些都是如雷貫耳的文壇巨巨。

有一多半已經駕鶴西去了。

她也不是不可以試試看再求購其他人的簽名書,等買到了簽名書,再跟這個人換《癡秘》。但問題是,時間不等人啊……

萬一等她找到并買到簽名書,這本《癡秘》又被交換出去了呢?

她的求購信息挂了好幾天了,只有這兩個回複,所以黎思萱的話不假,這書确實難買。

那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了……

她擡眸掃了眼依然倚靠在門框上的何語。他抱臂的一只手夾着手機,在修長的手指間翻轉把玩,察覺到她的視線,詢問地揚眉。

她瞪過去的一眼莫名有點心虛。

低頭回複:【何語的簽名書我有,請問怎麽交換?我在D城。】

她撒謊了,她還沒有。但她會有的。

對方很快道:【面交,時間?】

顏谧咬着唇,有些為難。樊倩倩的案子一出,破案的壓力更大了,她可以預計接下來的幾天,直到案子告破,她都不會有空去換書。

哦,換書之前,還得先找何語要個簽名。

她想了想,如實道:【我近幾天會很忙,但我真的非常非常需要這本書,而且我保證可以拿何語的簽名書跟你交換。如果可以的話,能幫我保留一下嗎?最多三天,我一定跟你約時間交換。】

這次她等了一會兒,對方才回:【可以】

進展太順利,顏谧竟然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她頓了下,再次确認:【你确定嗎?】

對方:【确定】

……這一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仿佛一個字都懶得多打,惜字如金的語言風格,怎麽有點熟悉?

有點像……何某人?

顏谧再次擡眸,門口卻不見了何語颀長的身影。沒一會兒,對方發來了長長的一段:

【因為這幾個作家裏面,我最想要的簽名書其實是何語的。他很年輕,未來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又極少辦簽售會,市面流傳的簽名書很少,也就意味着升值潛力和收藏價值巨大。如果是用何語的簽名交換,我可以為你保留三天,不過最好不要太久了。】

這解釋合情合理,而且這麽詳細誠懇,跟何某人那個不正經的樣子天差地別。

果然想多了。

顏谧終于放心了,回道:【那就這麽說定了。太感謝你了!】

對方秒回:【客氣】

……又是兩個字。

端起茶杯走出茶水間,顏谧一邊腹诽,真是買本書也遇到跟何某人一樣的臭毛病。

——“心裏想着某個人的時候,看見什麽都會想起那個人,是真的嗎,谧谧?”

腦中突然響起顏寧的聲音,虛浮而缥缈,她一時分不清,那語氣是認真的提問,還是戲谑的調侃?

哦,她想起來了——

是黎思萱先打趣顏寧愛看言情小說,調笑說那些粉紅泡泡都是假的,根本不現實,實在很沒必要看得大半夜哭得稀裏嘩啦。然後寧寧反駁說,故事是假的,但感動是真的呀。

接着寧寧就問了她這個問題。

她只當這句話又是哪本粉紅封面的小說裏的,坦然地點點頭,“當然啊!比如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想到了何語——”

她指着面前的水杯,“又比如,看見這個杯子,我就想起昨晚我口渴,又不想起床,就踢了何語一下,還是他起來倒水喂我的。”

她那時坦率得不知道害羞為何物,信誓旦旦道,“因為我喜歡他,滿腦子都是他,自然看見什麽都會想到他啊!”

黎思萱搓着手臂,連呼肉麻得受不了。

寧寧呢……

顏谧出着神,可是越努力回想,那畫面就越像落入水中,被水洇濕的墨跡一樣,模糊成一片……

“谧谧……?”

臉頰被輕柔地捧在掌心,顏谧才回過神來,直直地對上何語蘊滿擔憂的黑眸,“寶貝,你沒事吧?”

這稱呼讓她有一剎那,又有些分不清過去與現實。

剎那的恍惚轉瞬即逝,顏谧意識到自己端着茶杯徑直走過了辦公桌,都快出走廊了,沒好氣,“不許亂喊!”

走廊上這會兒沒人,何語索性搶了她的茶杯,一把抱住她,埋首在她柔嫩的頸間蹭,“寶貝寶貝寶貝……”

顏谧想推開他,又怕打翻他手裏的茶杯——剛泡的開水還很燙,萬一燙到了不是好玩的。

心有忌憚無法行動,便被這無賴抱得更緊,“谧谧……是我錯了,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顏谧的氣哪那麽容易消:“不好,你給我松手。”

“不松。”

“……松手!”

“就不。”

“……我要動手了啊!”

“你動吧,動腳也行。”

顏谧氣得想咬他。誰要對你動手動腳啊,想得美!

她深吸一口氣,“你這是襲警。”

“那你把我關十五天吧!”何語答得特別幹脆,甚至還隐隐透着抹期待。

顏谧磨牙:“拘留所廟小,可容不下你這座何大神。”

誰敢關他啊,還不得被他的粉絲愛慕者們吃了?

“那就關你心裏。”何語理所當然。

“……”

顏谧冷笑:“我心裏滿着呢,有夜夜笙歌的聯誼對象,公大成群的追求者,還有各種相親對象……滿員了,沒空位。”

“我不管!”何語打定了主意要耍無賴,“你騙人!谧谧心裏的位置都是我的,我包場獨霸了,誰敢來?來一個我踢一個!”

顏谧鼻息間滿是他身上清冽好聞的氣息,頸側嬌嫩敏感的皮膚被他高挺的鼻尖輕蹭着,熱熱的呼吸撲灑在脖頸肩窩,激起身體深處的陣陣酥麻。

心頭有股難言的癢意,順着經絡蔓延全身,連指尖都酥麻了。

身體不自在地扭了扭,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有個人你可踢不走!”

“——誰?!”

何語猛然擡起頭,仔細端詳她的臉,卻在她澄澈的眸中看到了一絲怔忪,那眼神帶着點傷感,仿佛透過他,在看着別的什麽人似的。

他又酸了。

但他忍住了。理智上,他不認為顏谧身邊出現過什麽男人,能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的谧谧是個愛與憎都轟轟烈烈的小姑娘,愛一個人便會全身心投入,毫無保留。重遇以來,她所有的反應都在告訴他,即便現在被厚厚的堅冰包裹着,那冰層之下的火,從來沒有熄滅過。

他何其有幸,曾得到過她毫無保留的愛。

他竭盡所有,也要把那份愛再贏回來。

“我不管!”何語重又把臉往她肩窩裏一埋,深深呼吸着她身上的馨香,磨蹭着撒潑耍賴,“就要踢走!谧谧是我的!”

顏谧被他氣樂了,簡直不知道該反駁哪句是好。

“你幾歲啊何先生!”眼梢的餘光瞥見人影晃動,她忙推了推他,“行了你快起來!有人來了!”

肩窩一輕,那顆漂亮的腦袋終于擡起來了,顏谧一口氣還松開,冷不防一只大掌覆上她的左胸。她身體一顫,差點要尖叫。

“這裏,十五天。”深幽的黑眸凝視着她,低沉的嗓音醇厚磁性,語氣鄭重。

如果忽略心口那只鹹豬手的話。

吱呀一聲門開了條縫,透出的一線燈光擴大成片,雜亂的腳步聲響起,顏谧急忙抓着他的手腕扯下那只手,咬牙切齒,“何語你混蛋!”

混蛋眸中含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這時周隊在前,王繼坤一行人跟在後面過來了,看見顏谧,他招招手,“正要去叫你,正好,來會議室,開案情分析會。”

一群刑警犀利的視線,意味深長地掃過她抓着何語手腕的手。

顏谧心頭警鈴大作,慌忙要放手,卻被何語反手攥住。

他把茶杯遞過來交給她,還細心地将杯子的把手轉到她手邊,口中殷勤又溫柔,“別着急,我只是怕燙着你,先幫你端着,不是要跟你搶……”

表情更是柔和中透着寵溺,仿佛春風拂過一池春水。

原來是急着要茶杯啊。幾個刑警眼中閃過恍然。

不過不是死纏爛打嗎,怎麽搶起東西這麽不客氣?

何語還沒完,“你乖,慢慢喝,喝完杯子給我,我再去給你添。”

……所以到底是誰在追誰啊?

一行人帶着疑惑,看着溫柔似水的何作家護着面無表情的顏專家,轉移去了會議室。

人到齊了,大家放下八卦猜測,整肅好表情,看向周隊手邊的白板。

白板上貼着兩名死者,裴玉珠和樊倩倩的照片。以她們為中心,宋啓明、宋清晏等人也都板上有名,以線條箭頭标示出一個關系網絡。

兩名死者皆死于窒息,系用枕頭類物品捂住口鼻。不同之處在于,樊倩倩死前曾吸入麻醉藥物,是先被迷暈後,再用枕頭按住窒息。

周隊在宋清晏的名字旁打了個箭頭,寫下“短信”,畫了個問號。

“根據技術科的反饋,給宋清晏的手機發的短信來自一個虛拟號碼,經過層層代理,追溯起來會很花時間,且不一定能追溯到具體的個人。”

接着又在樊倩倩的照片旁畫下一條線,“問題是樊倩倩的死亡時間,根據法醫的鑒定,應該在前天上午六點至九點之間。”

宋啓明到達莫裏斯酒店的時間,是七點五分。從樊倩倩的公寓到莫裏斯酒店,開車大約在半個小時至四十分鐘。

所以……宋啓明又沒有不在場證明。

作者有話要說:  語哥:踢走!踢走!統統踢走!( ̄Д ̄)?

阿寶:爹地……

快說,我還是不是你們的酥甜甜!是不是又肥(?)又甜!!【昂首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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