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消失的竹筒
消失的竹筒
到鎮上去做工的池家父子回來了,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圍着鍋爐坐下,今日吃炖菜,豆腐丸子在鍋裏打着轉,每人面前還有一大碗荠菜餃子。
野菜馍馍帶着清香,拳頭大一個,滿滿一大盆,只怕吃不完。
“餓死了,餓死了,”池立一坐下就拿了兩個野菜馍馍往嘴裏塞,身上的短打布衫灰撲撲的,也顧不得換了。
池嬸子難得沒唠叨,還替幾人舀了湯,這湯是用大棒骨熬的,既鮮美又補身子,只要做工的一天,池嬸子便會做些好的叫他們吃個飽。
池叔叔同池大哥雖沒像池二那樣嚷嚷,但也是一坐下就開吃,幾個馍馍沒一會兒就下了肚,想是今天做的活費力氣,比往日還累些。
淩筠拿了個偏小的馍馍,掰開之後就着湯吃,野菜馍馍不如純面的馍馍細膩宣軟但味道卻一點不比其他的差,他嘗着很好。
“嘗嘗椿芽,”池嬸子見淩筠只顧着吃饅頭喝湯,夾了一筷子雞蛋香椿給他,淩筠彎着眼謝過池嬸子,将椿芽吃了。
又嫩又脆,滿口留香,比起雞蛋,淩筠更愛吃裏面的香椿。
“嬸子,下回我也想跟着你去。”淩筠也想上山去摘野菜,也想去看看山裏的風光。
“好啊,我正愁沒伴呢,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池嬸子哪有不願意的,這幾日淩筠身子好些了,就是他不說,池嬸子也想帶着人到處走走。
得到應允,淩筠很高興,胃口都比平日好了。
一大盆野菜馍馍最後一個不剩,連着大骨頭湯也喝完了,淩筠也不知怎的,看着池家人吃飯他就覺着香,不知不覺的也跟着吃了不少。
晚飯過後,一家人在院子裏歇息,淩筠泡了壺花茶用以解膩,自他來了之後,家裏的茶水日日不同,濃的淡的,甘的澀的,池家人這回可是樣樣嘗了個遍。
“好筠哥兒,今日又喝的什麽?”還未等淩筠倒來池立就已等不得了。
淩筠笑笑:“是菊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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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也能泡茶,那能好喝麽?”池立懷疑。
“二哥嘗嘗就知道了。”淩筠沒說好不好喝,只倒了一杯端給池立,池立坐在長凳上,兩條長腿大剌剌的敞着,坐在他旁邊的池鼎踢了他一腳。
池立收回腳,淩筠轉頭問池鼎:“三哥喝一杯麽?”
“不用。”池鼎拒絕。
淩筠點點頭,可還是倒了一杯,先前池鼎至少喝了三大碗骨頭湯,定是有些膩的,菊花茶正好解渴,他倒了一杯放在池鼎旁邊,自己另倒了一杯坐到一旁。
随意閑聊了幾句,池嬸子便将話頭引到了池大的婚事上:“盛小子,你王嬸子先前來了一趟,這回的人家聽着比先前的都靠譜呢,你意下如何?”
池盛擡頭,濃眉大眼的模樣任憑誰看了也挑不出錯,他沉穩開口:“娘同王嬸子都覺着不錯定然是好的,只是這幾日忙碌,等過了這陣子,托嬸子上門說一聲,咱們再登門拜訪,成與不成那時再說。”
池嬸子點點頭,知道老大是有主意的,這事的确需要仔細想想,池盛說這話沒有錯處,只是既然都提了,也不能讓李家一直等着,還是要定下個日子上門才好。
于是池嬸子同池叔叔商量日子,覺着下個月初八很好,能空出時間體體面面的上門,也好不叫人家覺得怠慢。
這事便這麽定下了,池嬸子心裏高興,可轉眼看着老二又頓了一下。
他家老大同老二一般歲數,論婚事,定然是老大先,但是若真定下了,短時間內定然辦不了第二場,免不得只能讓老二再等上一年。
再等一年,這歲數可就越發大了。
池嬸子有些憂心。
池立察覺到他娘的目光擡頭看去,下一刻将茶一口喝完,然後拍拍屁股溜之大吉,生怕他娘叫他做事。
“這臭小子,”池嬸子看着池立火急火燎的模樣啐了一口,說親,這副模樣說什麽親,一點沉穩樣子沒有。
而同池立坐一條長凳的池鼎被池立突然的起身弄得差點連人帶凳一起翻了,還是淩筠在旁邊撐了一下才穩住。
池鼎低聲不知說了句什麽,淩筠沒聽清楚,但看他的臉色應當不是好話,池鼎見淩筠看着他,開口:“看我做什麽?”
淩筠搖搖頭,将目光轉開。
池鼎看着面無表情的淩筠,剛才好像看見某人在他摔倒的時候笑了一下,可等他看過去,又變回了往日的樣子。
看來某人也不像表面上看着的這麽乖巧正經,常憋着壞。
若是淩筠知道池鼎是這麽想自己的,免不了要回一句冤有頭債有主,罪魁禍首跑了,就遷怒別人。
幾人又坐了一會兒,忙了一天,準備歇息了。
淩筠将早上磨的藥末拿出幾瓶給池嬸子,池嬸子正在燒熱水,見淩筠掏出幾個精巧的小瓶好奇:“裏面裝了什麽,看着金貴哩。”
“不是什麽貴重東西,是我自己配的藥粉,晚上洗腳時倒進去泡一泡能緩解酸軟疼痛。”
淩筠見池家父子每日都要走那麽遠的路去鎮上,回來時常說腳痛,便去配了些能緩解足痛的藥粉。
池嬸子一聽,驚喜萬分:“好哥兒,難為你想得到,他爹這幾日正喊腳疼呢,”
珍愛萬分的摸了摸瓶身,池嬸子心裏十分妥帖,憐愛道:“磨這麽些費了不少氣力罷,裏面的藥材怕也難得。”
淩筠搖頭:“都是常見的幾味藥,不值什麽錢。”
原配方是不值什麽錢,但是淩筠往裏加了點丹參,雖不多,但也不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
即便淩筠這樣說,池嬸子也沒有輕視了這幾個瓶子,想拿些銀錢給淩筠,誰知淩筠一個勁的搖頭,轉身就跑了。
在小哥兒看來,再珍貴的東西,再好的藥材,只有對人有用時才能顯示其價值,不然就是無用之物。
他做的也只是想做的,從不為其他。
——
春雨潤澤萬物,淩筠一早醒來,就感受到了一陣清涼的氣息。
幸而昨夜關了窗,否則雨絲飄進來,他放在窗邊的宣紙都要被打濕了。
淩筠剛推開窗想看一看雨,池鼎提着豬食從屋檐下經過,伸出手将淩筠的窗合上,淩筠不解,可是池鼎力氣大,抵着窗讓他推不開。
“三哥,你做什麽?”淩筠隔着窗同池鼎說話。
池鼎淡淡道:“還想再病一回。”
淩筠覺得他只是想看一看雨,并不會怎樣。
“添一件衣服,出來看。”池鼎的聲音越來越小,淩筠知道人走遠了,但還是不敢開窗,怕被罵。
将箧笥底放着的竹筒拿出來,淩筠出門,将竹筒放在屋檐外,想接一點雨水。
三個竹筒整齊的排成一排,淩筠剛想走開,風一吹,竹筒開始搖晃起來,淩筠一手扶住一個,還是倒了一個。
池鼎喂完豬,看着淩筠蹲在那裏守着竹筒:“你幹什麽?”
“我想接一點雨水,雨水天上來,又叫無根水,不沾地上塵,可以入藥,也可以煮茶。”淩筠仰頭看了池鼎一眼,卻被帶雨的風迷了眼睛。
池鼎沒說話,走了。
正當淩筠有些腿酸想站起來動動時,池鼎又過來了。
“我娘叫你。”
淩筠連忙起身,眼前黑了一陣,等清明之後發現自己不自覺地拉住了池鼎的衣袖,好在池鼎也沒推開他。
“你能幫我照看它們一會兒麽,我很快就回來了。”淩筠抿唇。
池鼎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示意淩筠趕快去。
淩筠怕池嬸子有重要的事交代只能忙忙的趕過去,算了,左右等他回來再接,要是雨停了就等下次好了。
池嬸子正在做早食,見淩筠匆匆過來還以為是人餓了,順手喂了他一個丸子。
淩筠愣愣的吃完一個丸子才道:“三哥說嬸子叫我,是有什麽緊急的事麽?”
池嬸子先前只是問了池鼎一句淩筠醒了沒有,誰知到了他那裏就成了叫人了,不過池嬸子也确實有話同淩筠說:“啊,倒也沒什麽大事,只是你池叔叔托我向你道聲謝,說他用了那個藥粉之後腳果真松緩了許多,我們筠哥兒真是好本事。”
淩筠聽是這事,松了口氣,擺擺手:“叔叔用着好就行,要是用完了我再做些,那嬸子我先過去了,等會再過來。”
池嬸子連忙道:“有那些就夠了,夠用許久了。怎麽今日匆匆忙忙的,等吃了早食再走。”
淩筠還惦記着他的竹筒,想過去看看。
池繩子見他有些着急,知道是真有事要做,就放人走了。
淩筠提着褲腳沿着屋檐朝他的屋子跑去,等他到那裏時卻傻眼了,他的三個竹筒都不見了。
池鼎也不在,淩筠前前後後的找了一遍,還是沒見着人。
“筠哥兒,找什麽呢?”今日沒去鎮上,池立睡了頓飽覺,伸着懶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探頭探腦的淩筠。
“二哥,你見着三哥了麽?”淩筠問道。
池立打了個呵欠:“後院呢,找他幹嘛?”
淩筠說了句有點事就朝後院去了。
池立還覺着奇怪:“他倆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要知道,池鼎那個臭脾氣,可沒幾個人能受得了,不過池立轉念一想,池鼎對淩筠還是挺好的,那日淩筠病了,人還跟去幫着背回來。
“興許是長大了,懂事了。”池立點點頭,又或者是淩筠太過乖巧了,畢竟他也很稀罕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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