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還一點情
還一點情
濃白的魚湯配上鮮嫩的竹筍,晶瑩飽滿的米粒被濃湯浸透,就連胃口最小的淩筠都吃了兩碗。
家裏的阿黃看院子有功,也得了碗香濃的湯泡飯,裏頭還有幾塊骨頭,實在豐盛。
衆人吃得太飽,坐在瓜棚下歇涼。
池嬸子在納鞋底,家裏漢子多,穿鞋也厲害,再牢的鞋走上三四月的山路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因着每隔兩月池嬸子便要新做幾雙。
淩筠只會做些香囊帕子,他小爹爹也不怎麽會做鞋,平日裏穿的,大都是買的。
“好哥兒,一雙鞋少說也要十幾文哩,家裏人多,又費得厲害,倘若真出去買,也是一筆大數目,”池嬸子同淩筠算計:“家裏舊褂子不少,拆洗了做鞋,豈不兩全其美。”
不過池嬸子這話也只是依着他們來說的,像筠哥兒這樣的,自然不必擔心,家裏唯他一個,有什麽好的定是先緊着他來。
別說是鞋子了,就是再好的,只要他想要哪裏又會少了。
不過,池嬸子這幾日倒還真沒有看見淩筠穿什麽上好的料子,身上也沒戴什麽貴重的物品,整日裏不是在屋裏搗藥就是在藥園裏照料他的那些草藥。
“這些東西夠穿就行了,穿簡單些還好做事。”淩筠想起鎮上那些繁瑣的衣裳搖搖頭,幸而沒帶下來,不然他還真穿不出去。
“不過就是沒有那些衣裳,一眼看去,筠哥兒也與旁人不同呢,”
池嬸子笑,淩筠才來沒幾天,村裏的嬸子哥麽就來打聽了,都問是誰家的小公子。
“他們還托我問你一句,”說起這個池嬸子更笑得歡了。
“嬸子但說無妨,”淩筠以為是什麽大事,面色正經起來。
池嬸子壓低聲音湊近,淩筠也俯身去聽,卻聽池嬸子道:“他們托我問問你,是不是鎮上的小哥兒都用羊奶牛乳沐浴,才能養出這樣一身雪白水嫩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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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筠愣了,片刻後紅了臉,慌亂擺手:“沒有沒有,那是用來吃的,用來沐浴豈不浪費奢侈,”
“嬸子也這樣說呢,只是他們不知從哪裏聽來的消息,說富貴人家都是用奶沐浴的,好奇之下才托我來問問,”
“羊奶沐浴能否使肌膚滑嫩我不知,但是我确實知道一個方子,可讓肌體變白,”淩筠認真道,池嬸子一聽,連忙道:“什麽方子?”
白發戴花君莫笑,歲月從不敗美人,即便容顏易老,一顆心卻到老都是愛美的,池嬸子也一樣,若能年輕一兩分,誰不願意呢?
“苦酒白術膏。”
“這又是怎麽說?”
淩筠見池嬸子迫切想知道,便細細同她說起:“将白術以苦酒漬之,再研磨成粉以敷面,頗有潤膚美白之效。”
“當真?”池嬸子一聽,眼睛都亮了。
淩筠淺笑:“若嬸子願意一試,我倒是能替嬸子制一罐藥膏。”
見又要麻煩淩筠,池嬸子有些不好意思了:“還是算了,這太耽擱你了。”
淩筠搖頭:“這也不難,嬸子若信我,等明日咱們就試試。”
“既如此,那明日我就等着了。”池嬸子見狀,當真是心花怒放,拉着淩筠的手一個勁的誇贊。
這對淩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左右就是費些力氣研磨,也沒什麽,正好他手上有兩株上好的白術,沒想還能用上。
“筠哥兒,你過來,”池立在一邊忽然喊道,也不知什麽事,聽着還有些急,淩筠同池嬸子說了一聲忙忙過去。
“二哥,咋了?”來這裏幾天,淩筠說話也不自覺地沾染上了這邊的習慣。
原以為有什麽大事,誰知池立将袖子一撸,讓淩筠看着他健壯的手臂,然後道:“筠哥兒,你說說,我同老三誰更厲害些?”
“?”淩筠懵懂:“什麽厲害?”
“力氣啊,”池立還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瞧瞧,啊,”
站在一旁的池鼎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在池立的胳膊上,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氣,反正只聽得一聲脆響。
“老三,你幹什麽?”池立揉着自己的胳膊:“你難不成是想把我打殘了,自己去祭河神麽?”
“那不正好了,你不是年年說端貢品累麽,”池鼎哼道。
池立橫眉:“那我也得去啊,”
淩筠見兩人又吵上了,便想偷偷溜走,卻被池立發現揪住了:“別跑啊,筠哥兒,正好今年祭河神的漢子還未選定嘞,我知道你是最不會說謊的,你看看我同老三,誰更合适?”
淩筠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都是身強力壯的,他一個也惹不起,只能裝傻:“什麽祭河神,二哥,這是村子裏的大事麽?”
“你不知道祭河神啊?”池立果然順着淩筠的話說了:“祭河神自然是村子裏的大事了,可是比秋收還要大的大事,只有祭了河神,才能保佑明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啊......”
其實池嬸子已同淩筠說過一遍了,但是看着池立這麽慷慨激昂,淩筠也沒有阻止,不然又要追着他問那些讓人為難的問題。
池立口水都說幹了,淩筠适時的遞上一杯茶,池立給了淩筠一個贊賞的眼神,對他如此上道頗為滿意。
淩筠正要端給池鼎時,後者嘲了一句:“不用,我自己有手。”
“哼,你就是嫉妒筠哥兒先給我倒,”池立得意的喝完口中的茶,然後轉向淩筠:“筠哥兒定然是站二哥這邊的是不是,你三哥那臭脾氣可不會疼小哥兒,跟着二哥,等祭河神的時候,二哥為你送福。”
送福便是取平安河水澆到身上,可以自己澆也可以別人澆,澆的越多福氣越多,淩筠想,若真到那天,他還是躲遠一些。
他這副病弱的身子,還是不要壞了別人的興致。
“多謝二哥了。”淩筠還是先道謝。
池立立即笑了:“那咱們說好了,等到選最勇猛的漢子時,你可要站二哥這邊,替二哥叫好啊。”
淩筠:“......”
他就不該過來。
“就是全村的人都為你叫好,也要用實力說話。”池鼎開口,語氣裏帶着淡淡的挑釁。
池立當即揮了揮拳頭:“現在說大話,到時可別怪哥哥不讓着你。”
“放馬過來。”池鼎也難得驕狂。
淩筠看着一觸即發的兩人,覺着還是離遠些比較好,正巧這時池大哥過來,讓幾人去歇息,淩筠忙借口回屋了。
三兄弟一同回屋,池盛無奈開口:“你們都是哥哥,合該照顧着點筠哥兒,怎麽還總是為難人家?”
“大哥,我可沒有,都是三弟的主意。”池立立馬為自己辯解:“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最是疼愛兄弟的。”
“數你事最多。”池鼎也不饒人。
“大哥,你看他......”池立連忙告狀。
池盛剛想開口勸一勸,池鼎也不甘示弱開口:“大哥,老二昨天偷你的茶葉喝。”
“我沒有,”池立瞪大了眼睛,覺着不妥,又添了一句:“我沒有喝多少,就拿了一點點,再說了,你自己不是也嘗了?”
池盛:“......”
這,也算是還了一點筠哥兒茶葉的情了。
淩筠來池家也有半月了,近日淩家夫夫來了一封信,說是到了地方,一切安好,讓淩筠不必擔心,又問淩筠在池家如何,可有什麽趣事發生。
看完信的第二日,淩筠便提筆回信,昨夜他細細回想,許是每日都歡樂,時間過得才這麽快,轉眼竟也半月了。
整整三大篇紙,寫得滿滿當當,淩筠落筆時才驚覺,每日的趣事竟有這麽多,叫他寫都寫不完。
将信紙對折放入信封中封好,小心塞進竹筒裏,這幾日潮濕,怕路途中打濕了暈開字跡,讓他阿爹和小爹爹看不清。
就是快馬加鞭,這信也要七八日才能送到,因着淩筠也沒有太急,吃過晌午,淩筠就想着去找蘭伯伯,這時候蘭伯伯應當正好到村口。
池嬸子要去地裏趕鳥,這幾日鳥雀多,怕啄壞了莊稼,聞言,讓池鼎跟着淩筠去:“村口有些遠,路上野狗也多,你跟着去我也放心些。”
池鼎這回難得沒回嘴:“知道了。”
“知道就行,我走了。”池嬸子背上籮筐匆匆出門了。
等淩筠換好衣裳出來,池鼎正在院子裏等着,淩筠連忙過去,很是歡喜:“三哥,你與我同去麽?”
“嗯。”池鼎應了聲:“能走了麽?”
沒有催促,只是詢問,淩筠連忙點頭:“能走了,先前衣裳被墨染黑了,我換了衣裳,這下慢了。”
“嗯。”池鼎應着,手裏提着一個竹筒。
“三哥今日有事麽?”淩筠看着免不了問一句,不然只是出一趟門哪裏用得着帶水。
池鼎看了他一眼:“無事。”
淩筠哦一聲不再問了,怕人嫌煩。其實淩筠記性不錯,走過一遍的路第二回是能找到了,再說了,去村口也沒有多遠,來回一頓飯的功夫怎麽都夠了。
可他偏有一點,不愛一個人,這也是為何他爹爹要将他送來,淩筠小時候總是隔着窗聽人家在胡同裏嬉笑,自己卻只能待在院子裏,聞着滿院的苦藥味。
鎮上的人家也不愛來往,各自将門關上,外面發生何事也與他們無關,自己過好自己的日子便罷了。
不像鄉裏,只要家中有人,這院門十有八九都是向外敞開的,就是鄰裏鄰居想進來說說話,也不必招呼,像王嬸子那樣。
淩筠站在栅欄旁時,路過的嬸子哥麽都喜歡同他搭話,吃了沒有,睡得好不好,都是家常,卻讓他覺着很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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