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侍疾

自從半個月前在薛府撿回少年薛朗後,鳳宿和薛少瑾再沒聯系過,後來薛少瑾給安樂殿送了信來,說是年前太忙,沒時間小聚,來日定當好好賠罪。

鳳宿也猜到是薛尚書不讓,便沒再多說什麽。

這一忙,就忙到了開春。

年過完,薛少瑾便入了戶部,任七品閑職,縱是閑差,也比之前忙了不少,與鳳宿再沒通過消息。

而鳳延也被皇帝以歲數足夠為由,招去前殿和太子一起聽政,是以每日鳳延早上聽政,下午回來與鳳宿一起上課。

原先的少傅人又軟,講課又刻板無趣,總被皇子公主們瞧不上,新年來皇帝幹脆請回了大學士鄧學士來教,這下少年們連忙收起了輕視之心,上課規矩了許多。

少年薛朗讀書越發刻苦,白日裏上課,晚上回來習字,屋裏的油燈一直亮到深夜。

春日雨季裏鳳宿生了一場大病,從崇文館回來時受了潮氣又吹了冷風,連夜發起了熱,太醫輪番診治,終于将燒退了下去。

鳳宿醒來的時候,在床前侍應的常保立刻醒了,忙伸手探鳳宿的額頭,這時候鳳宿才發現房間裏還有一人。

常保确認鳳宿的熱降下去後,這才籲了一口氣,“可擔心死奴婢了,您昨晚上渾身上下滾燙滾燙的,還一直說胡話。”

鳳宿努努嘴示意,“那是誰?”他燒得腦子發懵,視線都模糊不清,只隐約看到有個影子坐在桌子旁。

“是薛公子,昨天晚上您發熱,他說什麽也要過來守着您。”常保讪笑了一聲,“奴婢攔不住,薛公子便在這守了您一夜看這樣子,估摸着是困的撐不住了。”

少年薛朗一臂支着桌子,頭往下一點一點的,顯然是困極。

“咚!”的一聲,少年薛朗一頭栽了下去,頭砸在桌子上,醒了。

鳳宿:“”

“殿下!”看見鳳宿醒了,少年薛朗驚喜的站起來,他這一下動靜不小,登時門外的宮女太監湧進來,七嘴八舌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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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醒了。”

“快去通報陛下和娘娘。”

“藥還熱着嗎,快呈上來。”

少年薛朗被一種宮人擠在外邊,愣是擠不進去。

鳳宿被常保扶着靠在床頭,“有粥麽?你們都退下,擠得慌。”

宮人呈上了熱粥,常保接過粥碗,小心翼翼的吹涼了要給鳳宿喂,鳳宿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粥,餘光瞥見少年薛朗手足無措的站在一邊,戲谑心忽起。

“常保,你下去休息吧,累了一夜了。”鳳宿使了個顏色,常保會意的放下碗,退出了門外。

“薛朗,你來給我喂,使不上勁。”鳳宿軟軟道。

少年薛朗愣了一瞬,雙手捧起粥碗,小心翼翼的坐在床畔,舀了一勺粥直愣愣的便要往鳳宿嘴裏塞。

鳳宿嘴角一抽,“燙。”

“那,那我吹吹?”

鳳宿挑了挑眉。

于是少年薛朗又小心的吹了吹勺子裏的粥,眼睛還時不時瞅着鳳宿,好像覺得這是一件多麽逾越的事,唯恐鳳宿生氣似的。

少年薛朗耳尖通紅,喂粥的時候離得鳳宿極近,連呼吸都不敢,好像一口氣能将眼前人吹跑似的。

鳳宿覺得有些好笑,明明是來獻殷勤的,卻又畏手畏腳什麽都不敢做,好像自己能吃了他似的。

顯得自己多不通情達理似的。

鳳宿一指桌上,“你怎麽還帶了書?”開玩笑道:“這麽廢寝忘食的?”

少年薛朗尴尬道:“我沒讀過書,總給殿下丢臉。”

鳳宿愣住了。

薛朗這段時間的鑽研刻苦鳳宿也是有所耳聞的,開始以為薛朗是想考功名,沒想到竟是為了自己?

是想讨好我嗎?也太下功夫了吧?鳳宿心中卻忽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似是好笑又似是溫暖。

鳳宿僵笑道:“你不用這麽用功的。”

本就不指望薛朗做什麽,當初選他當伴讀只是一時興起,為了藏拙,根本沒打算讓薛朗幫他什麽。

少年薛朗搖搖頭。

鳳宿想了一會,道:“我看你之前寫字的方法不對,想來是沒人教你,過幾天我病好了教你吧。”

然而過了幾天,鳳宿轉頭就把這事忘到了一邊,他在安樂殿裏一連躺了幾天,皇上湘嫔都來看過幾遭,湘嫔還每日熬了藥粥盯着他吃

簡直不堪回首。

少年薛朗便每日拿着書守在鳳宿床頭,倆人話又說不到一起,處在一屋裏常常一句聲響都無趕又趕不走,木頭似的,話說的委婉了他又聽不懂,說直接點吧,又顯得他多不平易近人似的。

鳳宿心說算了算了就這樣吧。

幾日後,倆人正在日常大眼對小眼,門口宮人忽然來報說薛少瑾求見。

鳳宿立時一臉喜色,“快讓他進來。”

薛少瑾進來,身上還穿着一身官服,顯然是聽說了鳳宿生病的消息,從戶部直接過來了。

穿上官服的薛少瑾依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沒半點為官的正形。

倆半大少年湊一處天南海北的聊了許久,全然忘了旁邊還有薛朗這麽個人。

“無聊得很,一群老頭整天吵架,說這也缺錢那也缺錢”薛少瑾噼裏啪啦的跟鳳宿說起戶部的事,唉聲長嘆,“為什麽我爹要我當官啊啊啊我不想當官——”

“你不是想做生意?與你爹說過沒?”鳳宿道。

薛少瑾驚悚的一瞪眼,“哪兒敢,上次剛開了頭,險些被老頭子罵死,唉——當官真的沒意思,賺錢多好玩,哎——我咋就這麽難呢?”

鳳宿也跟着嘆了口氣。

薛少瑾笑道,“殿下嘆什麽氣,嗨不說這些,怪惹人難受的。”

鳳宿垂下眼淡淡的笑了笑,“誰沒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吶。”

“唉,是啊,咋就這麽難呢——”

“咋就這麽難呢——”

倆少年唉聲嘆氣,嘆完相視一眼後又笑成了一團,薛少瑾說:“請了一天假,帶你出去玩?”

“成啊,走走。”

毫無存在感的少年薛朗終于煞風景的發聲,蹙眉道:“殿下還沒痊愈!怎麽能出去吹冷風!”

倆人齊齊皺眉。

薛少瑾笑道:“哦對,殿下還病着,改日吧。”

鳳宿都快在殿裏憋死了,到底是少年心性,一聽要出去玩別提多高興了,結果少年薛朗一席話瞬間給他潑了涼水。

鳳宿有些不高興道:“我病都好了。”

薛少瑾:“改日改日。”

鳳宿:“走走走,去哪玩。”

本來還說要帶上少年薛朗,現在一想還是算了,怪掃興的。

倆人笑笑鬧鬧的走了,又把薛朗忘一邊了。

待到鳳宿真正能正眼看薛朗,是在兩個月後的春獵上。

春分時節,萬物初長,草木剛剛抽出嫩綠的細芽,天地間一片嫩青色。春獵又稱春搜,趁着風和日麗踏青尋花,騎馬射箭,豈不是一件快意之事。

少年們湊在一處,商議着一會各自要往哪處去狩獵,大啓民風開放,有些活潑的貴女也換了騎裝下來,英姿飒爽絲毫不輸須眉。

少年薛朗因為身材高大,換了騎裝更顯出幾分成熟男人的英武,惹得衆人一時側目,他五官本就俊朗,這一年吃食好了許多,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健康精神,好幾名少女都偷偷看他,悄悄紅了臉。

“哈哈哈什麽?薛公子居然不會騎馬?”方國公家的二公子哈哈大笑,人群裏也有人悄然笑出了聲。

還有人不懷好意的看向薛少瑾,意思是你家居然連騎術都不給庶子教,薛少瑾坦然的望回去,吊兒郎當的笑道:“不會就不會,瞅本公子作甚?”

薛少瑾本就混,那人讪讪移開了眼,沒敢再看。

“薛兄長,要麽你去看臺上坐着?”薛少瑾本打算直呼其名,後來一想人多還是喊了聲兄長。

薛朗道:“我跟着殿下。”

衆人哄然大笑,那沒眼力見的二公子又道:“你怎麽跟?難道要讓三殿下與你共騎不成?”

鳳宿含笑道:“恐怕是帶不了的。”

少年薛朗道:“我跑着就是了。”

衆人起着哄,鳳宿愣了一瞬,翻身上馬,笑道;“那你可別跟丢了。”

鳳宿本也沒在意少年薛朗的話,然而見薛朗背着他的箭簍,一路跟在他背後跑不帶喘一絲氣的,便起了戲谑之心,雙腿一夾馬肚,揚鞭疾馳。

跑了一會,背後不見少年薛朗的人,鳳宿心說會不會玩太過了,剛嘀咕完,便看見背後遠遠的跑來一個黑影。

嘿,還挺能跑。

鳳宿玩心大起,一會疾馳一會漫步,一會跑一會走,少年薛朗險些被他玩死。

半個時辰後,鳳宿遇上了一身戎裝的皇帝,身後還帶了幾名侍衛,皇帝換上騎裝騎在馬上,整個人顯得年輕了幾歲,少了威嚴卻多了幾分凜冽。

皇帝笑道:“小寶都打了些什麽,給父皇看看。”

鳳宿:“”

糟了,玩忘了。

皇帝笑罵道:“就知道你不靠譜,待會一個都沒有就上去丢人罷,來,你弓箭給我,父皇給你射倆。”

鳳宿笑嘻嘻的遞上箭簍:“兒臣知錯兒臣知錯,父皇神威,給兒臣射倆大蟲。”

“還老虎,美得你,都在籠子裏關着呢看父皇給你射頭鹿。”皇帝取箭搭弓,将弓弦拉成一輪滿月,略眯起眼,箭尖對準了遠處低頭吃草的母鹿。

說什麽來什麽,正在這時,一旁的樹叢猛地躍出了兩只吊睛白額大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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