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雪以年瞥向他的手……

幾秒後,她又一點一點地收回視線。

怎麽敢随意?

可是不敢随意的。

面對這樣一張禍國殃民的臉,她生怕自己随意起來,仙籍不保。

待自己穩住心神後,雪以年便心無雜念地施了個小法術,就在扶渟的眼皮子底下,又變回一身輕紗綠衣的小仙子,這樣看起來順眼很多,即便不像醫修,至少也不再像個非法闖入的竊賊。

扶渟的眼角微動了下,但又很快如常。

雪以年換好衣服後,這才端坐在扶渟身邊,兩指虛虛一搭,給他探脈。

只須臾,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再看扶渟時,雖然沒察覺出他的眼睛有何異樣,但是卻察覺出來,他的身體極其虛弱。

雪以年就又想起之前在幻象中,他面色蒼白的樣子。

她收回手,嚴肅道:“能否問一句,公子可到過蛟獸腹部?又是否見過一汪冰海?”

扶渟平靜地看向她,“嗯,怎麽了?”

雪以年伸出兩指輕碰到他的眉心,一縷縷純白清透的靈力就沒入進他的靈識,“不要抵抗,我先看看。”

扶渟的眉頭只是微皺了下,本就沒想抵抗,便随意地輕靠着床榻,聽話的由着一縷清澈的靈氣在自己的體內肆意妄為地亂竄。

幾分鐘後,靈氣才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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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渟的眼眶稍稍窄了些,有點訝異,竟沒料到,她還真的是個醫修。

而自己的靈脈裏,本是藏污納垢的,但是此刻,卻像是被滌洗過一樣幹淨。

有那麽一瞬,他還有些恍惚,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并沒有髒污透頂。

但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幹淨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縷滌洗過自己靈脈的靈氣。

那是屬于天界的靈氣。

所以她,竟然來自天界?

可是如今的天界……

扶渟想到這裏,落在雪以年身上的視線,就又多了些探究。

此時,雪以年也并未發現他的異樣。

當自己把手從他的額前收回來時,臉色就已經很不好了。

之所以問他是不是去過蛟獸腹部,正是因為他的體內,也殘存着極其濃郁的屍腐氣。

可她最害怕的東西,就是這個屬于煞氣之一的屍腐氣。

這玩意會讓她惶恐。

只要稍不留神的沾到一點,就會法力盡失。

雪以年後來回想,為何自己當時剛一跌進蛟獸腹部就法力全無,正是因為在她跌進去的那一刻,踩到的就是腐海的冰面,所以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讓自己失去了抵抗力。

但是後來的自己,為什麽又有法力了?

這也确實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之一。

因為在她意識清明後,法力确實回來了,再有前車之鑒,在蛟獸還沒靠近自己時,她就召喚出了壁熵。

壁熵就是那把刻着鳳凰圖騰的短刃。

而這世間,除了天界,也再無人知曉,這把斷刃是由鳳凰的一根肋骨所化成的。

又因鳳凰本就聖潔,亦可避開一切陰邪,所以,在之後的與蛟獸對戰時,自己不僅淩于半空,又得神骨庇佑,因此法力才沒有再次消失。

但是此刻,

雪以年再次意識到了屍腐氣的厲害。

雖然她已經小心謹慎,只将靈氣驅入扶渟的身體裏幾分鐘,可還是被他體內的屍腐氣傷到了。

雪以年現在有些體力不支。

本是在蛟獸身上虧損了半數元氣,僅剩的一半,自是抵抗不了扶渟體內日積月累下來的屍腐氣。

若是在身體無恙時,她想,倒是可以試試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療法來醫他,但是現在不行,就算是将自己的半數元氣全耗盡,她也醫治不好眼前的人。

更何況,她現在的狀況,非常糟。

是屬于治愈他一寸的靈根靈脈,就相當于毀掉自己的一根靈根靈脈。

這就相當于瞬移。

她可以将他身上的煞氣轉移到自己的體內,但是此刻的自己卻沒有與之抗衡,也就是消化它的能力。

一旦被煞氣侵蝕到全身時,自己就會比現在的扶渟更慘。

畢竟,扶渟只是靈根靈脈受損,身體虛弱,但她會直接爆體而亡,灰飛煙滅。

更何況現在,她已經開始發冷了。

雪以年很清楚,自己身體裏的屍腐氣并未全部驅除幹淨,而且想要全部驅除掉,不是說朝夕就可以,還是需要些時日的。

但是自蛟獸腹部出來後,也未給她驅除痊愈的時間,自己也只能簡單處理,将那些殘餘的屍腐氣盡數壓制着。

可是自從自己的靈氣沒入進扶渟的識海裏後,她的身體裏,殘餘的屍腐氣就好像被喚醒了似的,一絲絲,一縷縷,又全都從她的骨頭縫細裏被勾了出來,以至于她不得不收回手。

冷意席卷很快,短短幾秒鐘,雪以年就開始神志不清了。

意識恍惚時,隐約聽見有人在問:“冷?”

可随後好像還聽見一聲笑,“麻煩。”

再之後,就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了。

但是這一覺她睡得很好,身邊總是暖的。

雪以年睡醒後,是踩着扶渟的身上跳下去的,扶渟也是被忽然一道重力踩醒的。

大清早——

一個面無表情,坐在床頭慢慢穿衣,一個就想離他十萬八千裏,擔心自己會不會被雷劈。

她時不時地望向窗外……

晴空萬裏,天氣非常好。

但是天氣好也不能改變自己的心情糟。

雪以年突然轉身,拉過一把椅子就毫無形象地蹲在了上面:“你先別說話,聽我解釋。”

語氣也很糟糕。

脾氣也挺差的。

扶渟擡眸看了她一眼。

女孩頭發淩亂,衣裙皺巴巴,濕漉漉,像是經歷過一場什麽摧殘似的。

雪以年雙手抱着頭,手指還在使勁地糾着頭發,嘀嘀咕咕,“我沒想睡你。”

扶渟剛想移開視線,就突然一頓,又看了她一眼。

雪以年也察覺到,自己說得好像有點不對。

話不應該這樣說。

可從天界剛剛下來的小神仙,雖然有一點心眼,但是卻沒有那麽多歪心思,直接自暴自棄的解釋:“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雖然我不是醫修,來到這裏還另有目的,但我真的是準備給你好好治傷的,可是我也沒想到治着治着就治到了你的床上去……”

她也看向了扶渟。

扶渟也只是慢條斯理地剛剛穿上一件白色的亵衣,衣帶還沒系上,隐隐的還能看見些刺眼的抓痕。

雪以年就又懊惱地将頭埋進臂彎裏,淩亂的長發随之滑下,聲音悶悶的,卻不小,“你想,就算我再怎麽饑不擇食,也不可能對菡蓮的禁/脔下手啊!”

扶渟系衣帶的動作頓住了,再次擡眸看她。

雪以年:“………………”

“我,我……我沒有諷刺你的意思,我也沒有嫌棄你的意思,我就是想說——”

“所以你到底是什麽人?”扶渟打斷她。

雪以年擡起頭,又重新呼吸到了空氣。

她擡起手随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額前的碎發,剛要開口卻又長了點心眼,道:“妖族九公主的心腹。”

扶渟嘴角上揚,輕嗤了聲站起,繼續慢條斯理地穿着外衣。

顯然,不信。

雪以年:“……”

偏開頭,啃起了自己的手指,在天上的衆多神識中,選了個跟自己關系最好的,吱吱嗚嗚道:“叟翁仙尊的弟子。”

扶渟并沒聽過這位叟翁仙尊是誰,漫不經心問:“仙門?”

雪以年剛想脫口而出仙界,但是話只卡在了喉嚨裏,應聲的只有嗯。

“我倒是沒聽過,哪個仙門裏有這樣一位仙尊,你是?”

雪以年立刻道:“梧山派,小門小派而已。”

“小門小派。”扶渟輕聲地重複了句,嘴角就又勾起了個別有深意地笑。

雪以年太懂他這個笑了,那意思就是在說,你看我信嗎?

但是這次她不準備解釋,不去看他,繼續啃着手指也重複了遍,“嗯,小門小派,可小了呢,你不知道也正常。”

因為她的渾水摸魚不解釋,扶渟就又多看了她一眼,也不糾結,繼續問:“所以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這一次,雪以年講得很直白:“鳳凰神火。”

她也從椅子上下來了,自腰間的儲物靈囊裏取出一塊巴掌大的碎玉放到桌子上,“還你,不管怎麽說,我對你是心中有愧的。 ”

“既是為了神火而來,那麽現在還我?”扶渟看都沒看那塊碎玉一眼,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然後偷嗎?”

雪以年的眼睛就微微瞪大地看他……

話,不要說得這樣難聽好不好?

別管我以後是怎麽拿回來的,反正是憑着自己的本事弄回來的……

她還沒腹诽完,就又聽扶渟問:“你對我有愧?什麽愧?愧到連神火碎片都舍得還回來?”

這就,

有點明知故問了啊。

雪以年很尴尬,眉頭都皺了起來。

非讓我将那些難以啓齒的念頭說一說嗎?

說我堂堂正正一小仙,突然仙心放蕩,沉迷男色,不僅在垂死之時臆想你,而且在現實之中還扒光你。

可小神仙是要臉的。

這讓一個要臉的小神仙怎麽答?

她向桌子上一瞥,也不知幾時做的糕點,自己慢吞吞地拿起一塊便往嘴巴裏面塞,塞到說不出話來時,也就可以明目張膽地拒絕回答了。

扶渟整理好衣裙,忽然笑了,拿起桌上的碎玉又給她扔了過去,雪以年的心就突然一顫,差點跳出來。

這麽寶貝的東西,哪能這樣扔?

巴掌大的一塊,顯然也是費盡不少心思集齊的,這要是又碎成了渣子,再不知掉到何處的縫隙裏,豈不是還得找?

她一手将糕點塞進嘴巴裏,一邊慌忙接住,說話聲音都是嗚嗚的,“暴殄天物,扔它幹嘛啊?”

所以幹嘛呢?

扶渟覺得,就這副蠢萌的樣子,是怎麽好意思嫌棄狐九公主的?

他轉身又拿起覆目布,覆上雙眼後,一邊打着結一邊輕聲道:“為了防止有人謀財害命,所以我,不要了。”

雪以年被一口糕點真的噎住。

扶渟又被迫給她倒了杯水。

雪以年緩了好半晌後,才順過氣來,還笑得特別狗腿,輕輕扯他衣袖,“你,真的是被菡蓮從天界搶回來的小仙君嗎?”

明知是神火碎片,還能大方送給自己,雪以年想,在魔界能夠遇見如此良善之人,除了曾經身為天界的小仙君,還會有誰呢?

雖然她也早就認定了是他,但是确認一下也沒錯。

扶渟難得有些不悅,側頭看着她。

雪以年立刻明白。

“所以是你吧?”

“我就知道是你,我也本是想救你出去的,”她說:“你就算沒把神火碎片給我,我也有過這樣的想法,真的。”

“救我?”扶渟面向她,“還早就有這樣的想法?為什麽?”

雪以年就又偷偷地看了他一會兒,發現兩人稀裏糊塗睡過一覺的事情,好像就這樣翻篇了,挺好。

她咳了咳,義正言辭道:“當然是希望小仙君你能脫離苦海啊。”

“我聽他們私下傳聞,小仙君的性子原是極烈的,不管菡蓮怎麽折磨,都未曾屈服過,但估計,”她看看扶渟,憐憫道:“我懂,即便是神明,心裏也會有陰暗面的,更何況是被那只魔物折磨了上千年呢。”

“所以吧,有那麽一時半會兒想要堕落的心思,也是情有可原的。”

扶渟就懶散地向着窗邊一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哦,所以是我屈服堕落了。”他又慢條斯理地問:“在你聽到的傳聞裏,我是怎麽堕落的?”

雪以年回想起了點什麽,就尴尬地笑了聲,“這我怎麽好意思說呢。”

扶渟的聲音也輕飄飄的,“睡都好意思睡了,說還有什麽不好意思說呢?”

雪以年:“……”

萬萬沒想到,好不容易繞開的話題,就又這樣繞了回來。

她一下一下地咬着唇角,原地尴尬好半晌,才緩緩偏開頭,聲音都別扭成了小聲:“我只是單純地睡啊,但是你和菡蓮就,”

“嗯,”扶渟心平氣和地表示理解,“被扒光和你一起睡就是單純地睡,和菡蓮就不是。”

雪以年被他這樣一說,面紅耳赤地急了。

“能一樣嗎?”

“我又沒跟你日日宣淫,我又沒跟你荒淫無度,我更沒有跟你天天都下不了床啊?也沒有把自己虧成一臉死氣,就算我曾經也幻想過你的樣子,但我也只是像現在一樣,睡了一下而已嘛,又沒有做什麽!”

雪以年說到這裏就突然閉上了嘴。

扶渟眉梢輕挑了下,唇角就又淺淺地勾了起來,問:“我是不是,聽見了什麽不該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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