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60章

“抱歉,傑。”

關掉電腦、重新躺回床上的鹿島響希，本來已經和夏油傑互道了晚安，卻在夏油傑以為他已經睡着了的時候，從被子裏發出了有點悶悶的道歉聲。

“太宰那家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把【時音】送回來……”

這也就意味着,連鹿島響希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什麽時候才能拿回斬魄刀,将夏油傑送回他的世界。

明明夏油傑那樣迫切地提出了請求,他卻不能幫助自己的朋友。

尤其夏油傑已經猜到，他這些年來算是自願将斬魄刀暫時“寄存”在太宰治和白蘭那裏,從沒想過去主動尋回……

已經變成靈魂球形态，飄進迷你靈牌中休息的夏油傑聞言,晃晃悠悠地從那塊可可愛愛的小牌牌裏飛了出來。

“沒關系的,小希。”

他湊到鹿島響希旁邊,用自己虛虛軟軟的靈體“尾巴”掃了掃小夥伴的臉頰。

“其實我也明白，就算是現在趕回去,一切也已經來不及了。”

悟他都已經……那樣死去了。

就算是硝子，在那種情況下也沒辦法把人救回來的。

“雖然我之前一直想着‘一定還有我能做的事’，”夏油傑苦笑,“但事實上,已經沒有任何我能做的事了。”

就算回去了又能怎麽樣？

就算他不惜一切,賭上自己全部的怨恨與不甘自願化為咒靈又能如何？

“哪怕我能成為超越祈本裏香的特級咒靈,大概也不會比悟更強。”

“我贏不了宿傩。”

也無法……為悟報仇。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才對。”夏油傑放輕聲音，“之前什麽也不知道，連和你敘舊都顧不得，張口就要你送我回去……”

“傑你又在道歉了。”鹿島響希嘆了口氣，“不是說好了嗎？任何事情發生的時候,都不要立刻就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多想想客觀事實再決定責任主體……”

夏油傑總喜歡将一切歸咎于自身的毛病之前明明都被鹿島響希和藍染聯手話療得差不多了,結果回去受了一通刺激，這人就又有點要往牛角尖裏鑽的意思了。

這讓人怎麽放心得了？

“……”夏油傑沉默兩秒，突然笑了，“啊……我知道的，小希。我剛剛的道歉并非毫無緣由的自我責備，而是事出有因——我是在為那個時候只顧自己的感受，沒能好好考慮你的心情而感到抱歉。”

“你總是把別人的感受放在自己之前。”鹿島響希捏了捏靈魂球夏油傑的“尾巴”尖尖，“都說了這樣不行了，遇事多想自己……”

“‘——老子開心最重要’，對吧？”夏油傑迅速接話。

看着鹿島響希虛起眼，露出“你這不是很明白嗎”的表情，他大笑出聲：

“小希，我有沒有說過，如果你和悟能見面，你們一定會非常聊得來？”

“早八百年前就說過了。”鹿島響希翻了個白眼，“類似的臺詞還有‘你們兩個都是來克我的吧？’‘鹿島響希你個小混蛋！你怎麽比悟還不聽人話！’”

夏油傑：“…………”

想起曾經那段帶崽（？）歲月中，因為某人的熊孩子屬性大爆發而導致自己也跟着變活潑了不少，連帶着回憶起某人來也越來越少感覺到愧疚、難堪、想要逃避，取而代之的是可以自然而然地說出對方的名字，講出兩人之間那親密無間、朝夕相伴的三年過往，夏油傑不禁卡了一下殼。

回過神來，就發現鹿島響希側躺在床上，正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注視着自己……

夏油傑：“…………”

“小朋友不要用猥瑣大叔一樣的眼神看人！”他用靈魂球的“尾巴”尖尖輕戳對方額頭。

鹿島響希朝他做個鬼臉：“略略略~只有內心猥瑣的人才會覺得小朋友的眼神猥瑣！我一個十七歲的小朋友懂什麽呢？我純潔得簡直就像清晨的露珠一樣！”

夏油傑：“…………”

夏油傑眼神複雜，“五年不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羞恥度爆表的臺詞呢，小希。”

鹿島響希：“…………”

十七歲的小朋友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都說了多少遍了，傑，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可今天傍晚你帶着我離開保齡球館的時候，明明超在意那兩個靈說起你以前中二時期的事。”

話題轉到這裏，夏油傑終于找到機會問出重逢以來，自己內心最大的疑問之一：

“你怎麽回事？中二病好了？甚至會為以前那個中二時期的自己感到羞恥了？”

不會吧？

這可是小希哦？那個能泰然自若說出“我要成為新世界的星之王”的小希哦？

“羞恥是沒有的。”鹿島響希一臉平靜，“只不過裝作對曾經‘中二’的過往感到羞恥，能有效阻止大部分人有事沒事就提及那段過往，畢竟比起喜歡嘲笑人的混蛋，還是懂得體貼別人的好人更多。”

夏油傑聞言挑了挑眉，“所以你現在中二病是好了還是沒好？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中二病病入膏肓的小希，還是已經不再中二的成熟體·小希？”

“什麽見鬼的成熟體……你見過以中二病好沒好作為劃分成熟标準的數碼寶貝？”鹿島響希輕哼。

他索性将蓋到下巴的被子往下扒拉扒拉，露出了一整張俊美的臉來。

“傑，我到現在也不覺得曾經那個中二、直率又自我的自己有什麽丢臉的。”

“我只是……從異世界回來以後，獨自一個人想了很多很多。”

鹿島響希輕輕籲了口氣。

自打他被太宰治送回自己的世界以後，就一直獨自思考了很多東西，卻沒有誰可以相談。

現在或許正是一個向能夠理解自己的友人傾訴這份無人知曉的心聲的絕佳時機。

這樣想着，鹿島響希更覺得自己沒什麽好隐藏的，坦然向他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持有靈，同時也是在對方面前可以暢所欲言的朋友訴說起自己在與對方分開的這些年裏，獨自一人進行過的許許多多的思考：

“我看完太宰和白蘭留下的那段影像以後就一直在想，之前的自己，會不會太過傲慢，也太過篤信自己的力量？”

“從小到大，就算因為與生俱來的能力有時會表現得像個奇怪的孩子，但我一直都受到家人的理解、認同甚至誇贊。”

“爸爸說我是他見過最堅強最勇敢的小男孩，媽媽說我是和爸爸一樣讓她感到安心的小小騎士。”

“小游和小麗一直都很依賴我，無論什麽時候，只要有人非議小游，說她‘怪異’、‘不合群’、‘不像個正常女孩兒’，或者有人因為小麗性格過于文靜腼腆而想要欺負她，都是我出面去處理那些家夥。”

“而不管我采取了怎樣的手段，我的家人們給我的反饋，永遠都是積極且正向的。”

“我在這些聲音裏慢慢長大，之後遇到了老師，遇到了你，老師說我天資絕佳，傑你說我心性堅韌。”

“于是，我再次确信了自己的優秀和強大。”

“在得知偉大靈魂和通靈王的存在以後，我幾乎是立刻就萌生出了‘我要成為通靈王，創造一個善惡各得其所，世人皆可求得公正的理想中的世界’的想法。”

“那時的我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對實現理想的信念也足夠堅定。”

“但在知道太宰和白蘭為了拯救自己、拯救他人都做過什麽以後，我發現曾經的自己太天真了。”

見夏油傑聞言急吼吼地想要打斷自己，鹿島響希搖了搖頭，示意對方稍安勿躁。

“我這麽說，不是想要否定過去的自己。”

他絕不是那樣容易自我否定的人。

“我只是在想，即使我的力量再強大，我的信念再堅定，在真正為了去守護什麽而拼盡全力的人面前，果然還是差了一點什麽。”

鹿島響希并非因此而心灰意冷。

“我只是覺得，自己需要學習、需要了解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我不知道這能否算是一種成長，但現在的我心境平和，即使面對最平凡、最普通的日常也不會再像從前一樣感覺無聊無趣。”

“同時我也一直在想，我理想中的那個世界，它真的是完美無缺、能讓絕大多數生活在其中的人感覺到發自內心地幸福滿足嗎？”

“答案我還不能确定。”

“……”夏油傑神情複雜地看着眼睛亮晶晶，縮在被子裏向自己坦誠地訴說着內心全部想法——無論是思考還是迷茫——的鹿島響希。

他想，他明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鹿島響希的确不是心灰意冷、被打碎了中二之魂。

他只是……長大了。

他學會了更多地去思考，不再一意孤行、唯我獨尊。

他接受了平淡的日常，不再認為這樣的日子是無聊且無趣的，因為他已經意識到，這樣平淡的日常對某些人來說，是需要拼命才能獲得的珍貴和美好。

——鹿島響希的中二病的确好了，而且是不藥自愈。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夏油傑的心情頓時變得無比複雜。

既有孩子長大了的欣慰，也有孩子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這麽長大了的酸澀。

他長長嘆了口氣。

“如果藍染先生看到現在的小希，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夏油傑嘆息着道。

“傑你也這麽想嗎？現在想想，那家夥果然就是喜歡我中二的樣子吧？”鹿島響希鼓起臉頰，“太宰說我們是中二師徒還真沒冤枉他！”

“哈哈……”感覺自己好像挑起了一個不該挑起的話題，夏油傑打了個哈哈，想着有沒有什麽能迅速而自然轉移的話題……

——有了！

“這樣的話，小希你還準備參加通靈者激戰嗎？”

夏油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