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沐峥上将

黎佳聽桑澤說過，“将軍的父親不在這裏住”。當時他就從桑澤的表情中有了一些猜測，沐雲深的父親要麽是工作太忙，要麽就是跟家裏有什麽矛盾之類的。但是他沒想到這位上将跟家裏是有矛盾，卻是那樣的矛盾。

按付力坦的話說，沐雲深是沐家的長子，但是除了沐雲深之外，上将先生還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卻都不是中将所生。

付力坦是沐雲深三歲時候中将親自編寫并送給沐雲深的生日禮物，所以沐雲深三歲前的事情付力坦也不大清楚，但是三歲之後的他說他都記得。

——小時候将軍在學校表現好，想要得到一些來自父親的認可。但是上将從來都不會誇咱們将軍一句。這麽多年，至少我印象中，上将從沒有誇過，更沒有抱過他一次。他總是很嫌棄咱們将軍，就是冷暴力。

——要不是老元帥站在中将和将軍這一邊，将軍可能很小就沒有母親了。

——下面我說的這條是我聽說的，上将原本似乎是想把将軍帶到別人那兒養，但是由于老元帥執意要留下将軍，所以将軍才會一直在沐家。

付力坦說完把自己的虛拟模樣展現在平板上，那是一個氣憤難平小孩兒。

黎佳心想：怪不得桑澤一說到上将的時候就那副表情了，還真是一入豪門事非多。果然，人的一切性格形成都是有其特殊原因的。

沐雲深就不是那種特別會表達情緒的人，黎佳覺得可能就是因為有了那些不好的童年記憶。可話又說回來，這麽優秀的兒子都看不上眼，難不成上将先生那另外的兩個孩子是神仙下凡？

黎佳将他蹩腳的文字寫在平板上問付力坦。

——優秀什麽呀？放到普通人堆裏還湊和，可跟咱們将軍一比就差遠了。

——但是有一點，我覺得将軍跟他們沒法比。

黎佳：什麽？

——将軍沒他們過得開心。我好像從來沒見将軍笑過。冷笑除外。

付力坦變回小機器人，做了個憂傷的表情。他那全身任意調整顏色的能力可以随時随地把自己變得跟個真人一樣，所以他做任何表情都特別生動。

黎佳戳戳付力坦的肚皮：“行了，別這樣，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你放心，我會對你家将軍好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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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力坦：“好一點怎麽行？！當然是要好很多很多很多！還有，明明是你們家将軍才對！”

黎佳：“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們家的，我要對他很好很好很好！”

敢不好麽我？沐雲深可是我現在的衣食父母。

衣食父母出去見上将老子一去就是好久，黎佳等了半天也沒見人回來，幹脆自己先洗了個澡，再去研究他的“蝸牛殼”。

想他剛穿過來當天就被關進了木屋，這殼還沒住過，現在仔細瞅着感覺還挺新鮮的。

黎佳讓付力坦做了一下測量，得出數據後他自己在心裏算了一下。這殼的入口是個圓形，直徑大約有一米五，口到錐部的長度大概是一米八七。它整體呈純白色，好像被放大無數倍的“白海螺”？一點雜質都沒有的那種純白，殼的內部也是一樣的顏色。比較特別的是，它不像真正的蝸牛殼一樣裏頭彎彎繞繞，而是一通到底。

據說只有在一個情況下，蝸族人的原屋會産生變化，那就是有孩子的時候。原屋會分成前後兩個部分，後面連着錐部的那一段會産生一個類似小隔段一樣的軟隔板，給孩子隔出一個“嬰兒房”？

黎佳試着往他的原屋裏躺。還別說，倒底是原廠配件，用着就是舒服，別看瞅着硬梆梆，實際躺到裏面的時候特別服帖，就好像他天生就該是睡在這裏一樣。

可惜沒有左指線，不能用粘液把封門封住，不然外界的一切聲音大概都可以隔絕。

不過現在這樣也很舒服啊……

“夫人？”付力坦飄在半空，呆愣地叫着進原屋躺了一會兒就睡過去的某人。

“夫人您醒醒啊！”倒，這也可以？

黎佳本來就是想躺一下，先體驗體驗再說，沒想直接就睡。但是他躺進去之後就不受自己控制了。那種安穩的感覺，就好像在媽媽懷裏一樣？感覺哪兒哪兒都好，都對勁。

付力坦一尋思，算了，睡都睡了別再給叫起來，他飄床上拿過來一條小薄被給黎佳輕輕蓋好。

趕得也是巧，黎佳的原屋就是白色，付力坦拿的小被子也是白色，這麽一蓋，黎佳都好像整個融入了原屋當中。而這原屋在黑白灰三色為主色設計的屋子裏，一點都不突兀，好像它本來就在這兒有一席之地似的。

夫人睡覺的樣子真美啊，不知道将軍看見了心情會不會好一點。每次将軍見了上将心情都不會好。

付力坦飄到門口，控制拉門打開，靜靜飄出去。

拉門重新合上，屋子裏只剩下黎佳。片刻後，原屋錐部突然發出淡淡的光芒。這光芒持續了好一會兒才消失。

“咦？你們倆怎麽在這兒？”付力坦出去之後沒飄多遠就看見桑澤跟柯毅，小聲問。

“自然是将軍讓我們過來的。”桑澤說，“夫人呢？”

“睡了。”付力坦奇怪地看了桑澤一眼。

按說在沐家，黎佳不會有什麽危險，那将軍幹嘛特意讓桑澤他們過來守着？

付力坦正想問桑澤知道不知道怎麽回事，三樓方向突然傳來“咣啷！”一聲，似是什麽東西碎了。緊接着就傳來了老元帥中氣十足的吼聲：“沐峥，你別太過份了你！”

被吼的人卻完全不以為意，起身彈了彈少量濺到制服上的水滴，靜靜掃了坐在他側對面的長子一眼：“聽說你已經把基因婚配中心幫你找到的人接回來了，怎麽不見人？”

沐雲深極冷淡地說了聲：“與你無關。”

沐峥點點頭：“确實沒什麽關系。明天記得把我要的人送過去。”

老元帥聞言随手就把茶幾上的水杯拿起來。但他剛做了個要砸出去的手勢，整個人就像被定住了似的無法動彈——一身上将制服的中年男人緊盯着自己的父親，并試圖控制他的舉止。

老元帥的額頭上青筋繃起，眦目欲裂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兩股強大的力量膠着在一起互不相讓，導致他的手顫抖個不停。他也曾有着令人膽寒的精神力，但如今年事已高，跟正當壯年的兒子比起來，倒底是力不從心。

沐雲深見狀，瞬間開始反擊。他的手搭在老元帥的肩上，目光冰冷地看着眼前絲毫不顧念親情的人。

這人和自己很像，黑發，黑眼，高大強壯，穿着制服的時候他們簡直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他有着強大的精神能量，曾一度讓他以為這就是自己的神。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厭棄和傷害讓他明白，他想太多了。

老元帥吃力的神情在沐雲深加入之後逐漸回緩，他的手不再抖，只是額頭上出了不少的汗。他無力地靠在沙發背上粗喘，而沐雲深和沐峥父子倆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沐雲深，你忘了你的精神疏導員就要被調走了麽！”沐峥臉色爆紅，看着沐雲深的時候簡直像要生撕了對方一樣。

“沒忘。”沐雲深神色冰冷，從沙發上徹底站了起來。他俯視着自己曾仰視了數年的人，冷笑一聲：“那又怎麽樣？”

“你！”沐峥感覺腦子裏猛一陣刺痛，頓時力不可支地向後踉跄了一下。他震驚地望着自己一向最不滿的兒子：“你的精神力已經達到了S級？”

沐雲深沒說話。

沐峥見狀，叫來自己的飛行器，從三樓的出口處離開。他走前看了眼四樓方向，最終卻沒有過去。

“雲深，記得把這裏的防護網全部換掉，以後，這裏就不要再讓他随意進來了。”老元帥紅了眼眶，長長嘆了一聲，“剛才你何必跟他硬碰硬？我一把年紀，傷了就傷了。”

“您還是別說話了。”沐雲深把老元帥扶起來，“走吧，我送您回卧室休息。”

“不用，我緩一下，免得你奶奶看到了傷心。”老元帥擺擺手，“你去忙你的。”

沐雲深坐了片刻，看到老元帥面色漸漸恢複如常了，這才上樓。

付力坦已經注意到了剛才的事情，見沐雲深上來，抿掉了唇邊的血跡，趕忙飄上前去小聲問：“将軍您怎麽樣？沒事吧？”

沐雲深搖搖頭：“女神號那次之後還有人拿黎佳的基因數據做基因匹配嗎？”

付力坦說：“沒有了。您懷疑是上将的人做的？”

沐雲深沉沉出了口氣：“不确定，但是這種可能性很大。黎佳呢？”

“夫人睡了。”

“您不用叫疏導員過來看看嗎？”一次過度的使用精神力量會導致精神極度疲憊，如果有疏導員進行梳理就會好多了。柯毅覺得上司的臉色看起來不是一般難看，絕對需要精神疏導治療。

“泰林明天就要被調走，叫來也沒用。”

“上将來就是要泰林的？”桑澤問。泰林是他們軍的軍醫之一，最擅長精神疏導治療和解毒，技術高明，是很難得的軍醫。但是上将為這事特意跑一趟，怎麽想都說不通吧？就算他家将軍不願把人讓出去，一個命令下來，将軍又違抗不了。

“暫時別讓黎佳出去，平時也一定要注意他的安全。”沐雲深擺擺手，“你們先去休息，剩下的明天再說。”

“是！”

“将軍，老元帥說重新換防護網，什麽時候開始執行？”付力坦問。雖然隔得遠，但是他聽到了。

“我現在不想說話。”沐雲深說完打開門，皺着眉頭按了按額角，誰知一擡頭卻看到了一個碩大的蝸牛殼。

白白的殼子，好像一開始就在他卧室裏，裏頭睡着個同樣白白的人。他的皮膚那麽細嫩，好像一戳就會破。明明醒來的時候牙尖嘴利的，但是睡着了卻又那麽恬靜乖巧。

原本郁結的心情突然很神奇地就因為眼前這個人而排解開了。

沐雲深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一些。他蹲在原屋旁邊，擡起手，緩緩地在黎佳的面頰上撫了撫。

人類會本能地着重保護自己的頭部，所以哪怕是在睡覺的時候也會把頭部置于更為安全的位置。這原屋，按理說大多數人都會把頭沖裏面睡，可黎佳卻不知怎麽的，居然把頭沖向了外面。